V177取暖

  二人就這樣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一坐又是兩個時辰，此時天色已晚，宮中巡守侍衛來了一班又一班，雲解意也遣人悄悄送了一些食物過來，姚蘭也親自來過，只是殷解憂借著被罰抄經這個理由將她打發了。

  如今這境況，自然還是不見的好。

  臨近午夜，氣溫驟降。

  這佛堂原本就是清淨的地方，平素里雖然時常有人打理著，卻也沒專門的人來守夜，自然沒準備取暖的用具，一入夜就冷的厲害，到了此時，越發的冷了起來。

  殷解憂有內力護身，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只是時不時的瞧百里玉兩眼，見百里玉圍披著大氅，才稍安心，卻也忍不住挪著身子到了百里玉近前，「你回去吧。」

  百里玉微微抬眸，道：「怎麼了？」

  「這裡有點冷。」

  

  百里玉一頓，慢慢放下書卷，將自己身上的大氅拿了下來。

  殷解憂忙道：「你做什麼？」

  「別凍著。」百里玉沒說什麼，卻不容拒絕的把大氅披在了殷解憂的身上。

  殷解憂一陣無語，哭笑不得，「我是怕你被凍著，我是陽極之身，恨不能渾身冒火，怎麼會冷？」說著，將大氅拿下，很快披在百里玉身上，傾了身子繫上了系帶，「我去喚冷霄送你回太和殿去，哎，你啊，非要留在宮中做什麼，太和殿你常不住，必然也是冷清的很，也不知取暖的工具齊全不齊全。」雖明知直接有些囉嗦，殷解憂還是忍不住絮絮叨叨說了幾句。

  百里玉看著在自己胸前忙碌的小手，眸中一暖，低低道：「你別忙活了，我鮮少進宮，太和殿也只有幾個打掃的宮人，並無人守夜過夜，別說取暖的工具了，只怕連個暖爐都沒有。」

  殷解憂一頓，抬頭瞧了百里玉一眼，道：「不會吧？」百里玉這麼金貴的人，若是留在宮中，皇帝等人還不盡力將他顧好了？

  「皇上今日心情不好，我只說看看你，沒說留在宮中，此時也不想去叨擾他。」百里玉似乎是知道殷解憂在想什麼一樣，淡淡說罷，才道：「比起太和殿，我更樂意待在此處。」

  殷解憂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順勢握住他的大手，只覺那手也有些冰涼，禁不住心中又是感動，又是心疼，「那我讓冷霄準備暖爐送過來好了。」

  「嗯。」

  百里玉輕輕應了一聲。

  殷解憂又握了握他的手，才轉身出門吩咐冷霄。

  門外，冷霄的確是等得著急了，畢竟這裡是皇宮，一切不比在辰王府中方便，他也不敢輕易離開，以免主子們有什麼事情召喚不到人，此時聽得吩咐，立即便去辦了。

  殷解憂迴轉佛堂內，便坐在了百里玉的身邊兒上，將百里玉的兩隻手都握在自己手中，將自己身上的暖意傳遞給他。

  百里玉的手乾淨整潔，指甲飽滿，修剪的也十分的整齊，拇指骨節處有些細微的小繭，看起來是握筆磨下來的，殷解憂握著握著，便忍不住細細的摩挲起那細微的繭子來。

  「怎麼了？」百里玉忽然發問。

  「你這裡都磨出了繭，不知看了多少書，寫了多少字。」

  「不多。」

  殷解憂抬眸瞧了他一眼，正見百里玉垂首看她，視線清淺，可以照到她自己的影子，他口中說著不多，可殷解憂的心中卻清楚，依照她這一年時間觀察來看，十年臥病，百里玉所做最多的事情便是看書習字，是否因為那孤寂而清冷的生活，所以才養成了百里玉如今的性子？不知為何，每次想到這個，殷解憂總是打心眼兒里有些疼，所以一旦知道可以治癒百里玉的辦法，便是排除萬難，也要做到。

  百里玉抬手將殷解憂的發順了順，順勢捏了捏她的耳垂，道：「過來斗篷里。」

  殷解憂輕應了一聲，知曉自己無法拒絕，便鑽入斗篷，輕輕靠在了百里玉的胸前，至少，這樣也可以讓百里玉不那麼冷。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串腳步聲。

  殷解憂有些疑惑，聽著聲音，似乎不是冷霄，可是這麼晚了，會是什麼人到這裡來？

  她慢慢起身，詢問似的看了百里玉一眼，百里玉卻沒有動作，直到門口傳來開門之聲，殷解憂回眸一瞧，卻見來人是伍倩雲，她如何也沒想到。

  伍倩雲如今身份已然不同，著了寶藍色的華貴宮裝，宮髻高挽，妝容精緻，原本的秀麗溫柔在這番裝點之下鍍上了一層金光，讓人看不清她真實的想法。

  看到百里玉也在，伍倩雲顯然十分意外，不過很快，便恢復從容。

  「沒想到辰王殿下也在此處。」

  殷解憂對伍倩雲素來沒什麼好感，此次皇后滑胎，和她有大半關係，自然也沒那心情和她虛與委蛇，聲音冷漠道：「原來是蘭昭儀，寒風凜冽，來這冰冷的佛堂是做什麼？」

  「自然是來看看殷郡主。」伍倩雲微微一笑，還是一如往常，眼眸之中，卻平淡的像清水，一絲漣漪都沒有，「畢竟，我們總是舊相識，這佛堂冷的厲害，本宮還真怕郡主堅持不下去，凍出個好歹來，所以專門送些棉被，暖爐，和熱酒過來。」

  殷解憂淡淡笑道：「哦？那蘭昭儀真是有心了，只是……」她慢慢回眸，看向伍倩雲，「你的這份心意，我卻消受不起。」

  「郡主何出此言？若非你當日的恩賜，本宮也沒有今日的殊榮。」言辭之中，伍倩雲帶著淡淡的笑意，可話中的意思，卻分明是怨懟殷解憂當初水陸大會反擊之舉，害得她身陷宮中，如今還要委身皇帝。

  「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你自己做了什麼事情，你自己心裡清楚，至於你今日的殊榮，呵呵，你自己高興就好。」殷解憂不咸不淡的道。

  百里玉自始至終眼中只殷解憂一人，對這蘭昭儀除了進門時候客氣的一瞥，自然是連看也不看。

  伍倩雲眼眸微眯，殷解憂這話顯然也是說到了她的心尖兒上，她對納蘭羽是真心實意的感情，可如今她連對納蘭羽說出這份感情的身份立場都沒了，而這一切，都是拜殷解憂所賜，今日她來自然也不是來看殷解憂，在這宮中蟄伏的時間久了，壓抑的全身都在叫囂，她需要找個人宣洩，可沒想到佛堂之中還有百里玉。

  雖然百里玉沒說話，但看百里玉的姿態，便知道他絕技不容任何人傷了殷解憂分毫，即便是言語傷害也是不行，殷解憂到底何德何能，有納蘭右相做未婚夫，與烈炎世子關係非比尋常，如今連那冷漠疏離的大乾傳奇辰王百里玉都要護她！而自己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每逢無月之夜毒性發作，猶如萬隻蟲蟻啃咬全身的骨頭，想死都不能，還要苟延殘喘趴在太后那老妖婆的腳下求她給她解藥。

  一股強烈的恨意從伍倩雲的心底升起，蔓延周身，那恨意越強，伍倩雲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的自然舒展，溫柔秀麗。

  「郡主說笑了，本宮身為皇上的妃嬪，當然是皇上高興，本宮便高興，這些東西，既然已經帶來了，郡主就將就用吧，都是內務府拿來的新的，沒有人用過。」百里玉在此，他的護衛手下必定就在不遠處，今日是半點好處也討不到了，按照她慣常的做法，退場也要體面端莊。

  殷解憂冷漠的道：「東西拿走吧，我不需要。」

  伍倩雲視線掃了百里玉殷解憂二人淡淡一眼，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宮只好遵命了。」語罷，帶著人搖搖曳曳的離開了清冷的佛堂，倒也識趣，沒有繼續自討沒趣。

  待她走後，百里玉才忍不住皺了皺眉。

  殷解憂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你靠過來點。」

  殷解憂也無法理解他有時候的小脾氣，倒是乖巧的靠了過去，把自己的溫度傳給他。

  百里玉靠近殷解憂的發頂，微微吸了口氣，忽然道：「這個味道舒服多了。」

  殷解憂一怔，忽然意識到百里玉皺眉的緣故，方才伍倩雲進來的時候，也帶進了些許香風，聞著似是某種花香，殷解憂對這個可有可無，不覺得什麼，沒想到百里玉卻這麼事兒多，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我有不用髮油，沒什麼味道吧。」

  「有的。」

  百里玉說著，似乎又嗅了嗅，像是告訴殷解憂自己沒說假話一樣。

  殷解憂不由失笑，卻也由著他，腦袋也下意識的蹭了蹭百里玉的下頜。

  「皇后之事，是太后，還是姚相動的手？」隔了會兒，殷解憂忽然問道。

  「為何這樣問？」

  「我今日瞧姚相的神態，倒似是陰狠多過悲傷，準確的說，多是陰狠，那丁點的悲傷，也不過是為了讓皇帝和其他人看著而專門做的點綴，我亦查過姚本清這些年的過往，他出生寒微，卻能官拜丞相，如今更是貴為國丈，表面上謙恭體下，平和近人，但實際上出事狠辣，老謀深算，而且，我聽聞他的原配夫人出生士族，當初夫人母家對姚相多有刁難，所以姚相素來也只是表面過得去，而皇后又是原配夫人的女兒，只怕若非得了原來的太子，現在的皇上喜歡，有些利用價值，姚相根本不會關心她的死活。」皇后當年之所以能做了皇后，也和她母親家族勢力脫不了干係，但既然是不被姚相喜歡的，以姚相的處事風格，若是能換的權利，便是犧牲皇后腹中胎兒，怕也是正常的。

  「你功課倒是做的足。」

  殷解憂嘆息道：「沒辦法，入京就被人盯上，我不做足了功課，恐怕是活不到今天的，你且說說，是姚相，還是太后？」

  百里玉慢慢道：「據我所知，內務府總管原就是太后提拔上來的人，而真正去濟元堂採買到萬年青的人，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皇商，之所以說他不起眼，是因為出現的較晚，也不固定的負責某一類型的皇宮用度，而是發掘到好東西，便送來宮中。」

  「如此說來，這不起眼的皇商，是姚本清的人？」

  「近年來幾次與姚本清上位有關的朝中大事多多少少都和那皇商有關係，想來不會錯。」

  殷解憂沉默了。

  想到可能是姚本清和太后合力害了皇后的孩子是一回事，真的確定，又是一回事，親生父親，為了太后寄予的那些權利，居然可以做出此等狠毒之事。

  「皇上位居九五，但朝中大部分的勢力還握在太后的手中，兵權在林芳華手中，倒還算好，前幾年他們看著納蘭年輕，不當回事，卻沒想到他不聲不響就控制了朝廷中樞，肅清吏治，將太后和姚相的人剪除了大半，如今姚相在甘州失利，太后他們自然不會再繼續沉默下去。」

  殷解憂垂下眼眸，道：「可害了皇后的孩子，對他們有何益處？」

  「皇后本就不被姚相喜歡，自是可有可無，皇后亦不是太后中意之人，太后必然不會讓她生下龍嗣。」

  「如此說來，皇后已經成了棄子……」

  「以太后和姚相的處事風格來看，是的，如今恰逢藩國朝貢，選秀在即，也是太后他們的機會，前朝失利，一時半刻難以挽回，後宮卻還在她的掌握之中，伍倩雲之事，就是例子。」

  殷解憂閉了閉眼，只覺得這些事情猶如一團亂麻，讓她不勝其煩，「好了，不說這個了。」

  「也是你先開的頭。」百里玉拉過斗篷，將二人都包裹起來。

  冷霄很快便回來了，到底是伺候了百里玉多年的護衛，準備東西十分貼心妥當，拿了好幾個替換的暖爐，還有新的已經溫過的錦被。

  東西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準備的，還吩咐人不停的更換暖爐，又專門搬了一隻室內用的爐子放到了佛堂之中，殷解憂不由感慨，果然是辰王，待遇就是不同，若是尋常人來這裡，那指定是要凍上幾日了。

  佛堂內室之中有床榻，也因為百里玉的緣故有人過來收拾了，原本清冷的所在很快暖和起來，只是這內室之中的只有一張床榻。

  殷解憂看看床，又看看百里玉，「不如你先去睡，我繼續抄經好了。」

  這裡畢竟是在宮中，凡事還是要注意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