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56初三年宴2

  林芳華繼續問道：「那你們去了梅園之後又如何？」

  翠兒慘白這臉色，欲言又止。

  林芳華眼眸微眯：「說！」

  翠兒忽然撲跪在地，哭著道：「那日小姐去了梅園之後，藉口要翠兒去取水，等翠兒來的時候，小姐已經不見了——」

  林芳華的臉色微微一變，可是她到底是見慣了沙場鐵血各類心機，這點變故也不會將她嚇到，她面色陰沉道：「哦？怎麼你一開始不是這樣對我說的？」

  

  眾人都是交頭接耳，這等臨場證人改變口供的事情雖說有些詫異，倒也並不難理解，興許是某些要緊的人物在關鍵時刻做了什麼事情，比如買通證人什麼的，都是有可能的，坐等接下來的好戲。

  皇帝淡淡道：「不知這婢女原本是怎樣和林帥說的？」

  林芳華回過頭來，目視皇帝，神色從容而精光畢露，「這個婢女告訴老臣，她和小女去了梅園之後，就遇到了魏瀾，魏瀾出言低俗污穢，還將小女強行擄劫而去。」

  眾人譁然。

  魏國公冷哼一聲，「哦？既然那婢女原本是那樣告訴你的，怎麼如今又改了口供？」

  林芳華陰沉的眸子落到了魏國公的身上，「林某不知，不過這等顛倒是非黑白的事情，想來魏國公大人素來是最明白的，不如魏大人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她此時雖然是跪在大殿之上，魏國公端坐在貴客位置，但她看著魏國公的眼神鋒芒畢露，沒有半分退讓，那是胸腹之中含著浩然正氣所散發出來的威懾力，便是魏國公這樣的幾朝元老，亦被她那精光四射的眼神看的有些坐不住了，可他到底還是老臣，又是皇親貴戚，居然被個女人壓的喘不過氣來，瞬間便有些惱羞成怒。

  「林元帥，凡事都是要講究證據的，你先前說我兒擄劫了你的女兒，老夫念著和你同朝為官多年也並不和你計較，如今卻又暗示我在證人身上作怪，老夫好歹也是國之重臣，豈能容你這般一再污衊！今日你若能拿出證據來，老夫單憑處置，若是拿不出證據來，老夫定然也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林芳華冷笑一聲，「話都被你說了，證人也由得你拿捏，想要她說什麼就說什麼，你當然可以說的如此擲地有聲。」

  高座上，忽然傳來一聲清淡的淺笑，只聽太后林芳音溫和的道：「姐姐，你是掌管天下兵馬的大元帥，素來治軍嚴苛，必然最是懂得凡事都需講求證據的道理，今日這般，只怕也是因為丟失了愛女，思女心切的緣故，相信皇上和大家亦是理解，並不會介懷才是，而如今，姐姐既然說了出來，皇上自然也不會當做不知道，定然會全力為姐姐尋找女兒，姐姐不妨先回座，等找到了冬暖的下落，查明了事情真相，若真的和魏瀾有關係，哀家第一個不放過他，姐姐覺得如何？」

  林芳華慢慢的回過眼眸去，要努力的抑制，才能讓自己唇角的冷笑不立即流露出來。

  他們這對姐妹在年輕的時候開始就素來不親熱，後來太后入了宮，她又去從了軍，更是幾年也見不到一次面，再後來，她回京任職，官拜元帥，林芳音也已經是寵冠六宮的後宮之主，私下的見面幾乎沒有，即便是偶然碰上了，那也是客氣而疏離，如今日一般被林芳音稱呼做姐姐，那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這一聲姐姐，沒有給林芳華帶來分毫暖意，能感受到的，只有可笑和諷刺。

  也許，知道在這樣的時候，林太后才會不冷不熱的說出姐姐這兩個字來，可他們之間，早已如同陌路，還有什麼可說的？

  「太后的好意，老臣心領了，只是老臣所說，句句屬實，並非空穴來風。」

  太后唇角幾不可查的動了動。

  皇帝沉吟片刻，道：「林帥，你是否只有這一個認證，證明林四小姐的失蹤和魏家世子有關係？」

  冷笑過後，林芳華反而冷靜了下來，「請皇上明鑑，這個婢女一開始的確告訴老臣冬暖是在梅園被魏瀾擄劫而去的，至於她為何忽然變了口風，老臣不得而知，許是被什麼要緊的人要挾了，亦或者是被什麼人給收買了。」

  「那你可知是何人？」

  林帥冷冷的看了魏國公一眼，視線，又默默的轉到了高台之上坐著的太后身上，須臾，看向皇帝，道：「老臣不知。」

  皇帝的視線轉向了那叫做翠兒的婢女，「朕問你，你是不是受了什麼人的指示，所以才臨時變了口供？」

  「冤枉啊。」

  婢女哭喊出聲，「奴婢一直是這樣說的，林帥關心小姐的下落，日夜愁思不斷，那日又探得魏世子也曾出現在皇家寺廟，便自發的覺得小姐的失蹤是和魏世子有關係的……」

  魏國公道：「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沒有親眼看到魏世子擄劫你家小姐是不是？」不等那婢女回答，魏國公冷冷道：「林元帥，我敬你也是肱骨老臣，沒想到居然如此輕率就下了論斷。」

  林芳華冷笑一聲，她沒有理會魏國公，只是視線慢慢的落到了那叫做翠兒的婢女身上，「照你的說法，是本帥老糊塗了，聽到一點風聲，立即就做了諸多的聯想，甚至聯想到冬暖在你去取水的時候被魏瀾給劫走了？」

  「我——」那婢女嚇得一顫，抖的話都說不出了。

  「皇上，微臣瞧著林帥的確是思女心切，有些急躁，才有了今日之舉。」

  忽然，只聽上首位置傳來一聲極輕極淡的孤冷男音，讓林芳華想要繼續針鋒相對的話語全部堵在了喉嚨里。

  林芳華視線微眯，看向上首，這時候才發現，那素來空置的作為上，此時赫然坐著一個黑衣黑袍，墨色高冠的俊美男子，這男子的俊朗，與自己平素所見的男子不同，修眉俊目，似乎超脫一切世俗之外，眾人皆不在他眼中心中一般，便是林芳華這樣見多識廣，心如止水的人見了，亦不由眯了眯眼睛。

  他是百里玉。

  林芳華的心中，極快的閃過這樣一個聲音。

  林芳華認真的看了百里玉一會兒，視線又慢慢轉向了那戰戰兢兢的婢女翠兒，眉峰一動，忽然嘆息一聲。

  她的態度忽然有了轉變，倒是看得周圍的人一頭霧水，連魏國公和林太后都認真的看著大殿中央的林芳華，想要從其中看出什麼端倪來。

  林芳華閉上了眼睛，道：「皇上恕罪，老臣今日糊塗了，竟然被這小小婢女耍的團團轉，擾了皇上和各位皇親貴戚的雅興，實是罪該萬死。」

  而皇帝原本就不想在這個話題之上，聞言自然是就坡下驢，淡淡道：「林帥素來辛苦，朕亦是知道的，今日之事，也並非林帥故意為之，斷然沒有罪責林帥的道理。」

  納蘭羽慢慢道：「林帥許是近日宮城防衛事宜太過操勞，又恰逢四小姐丟失，難免心急上火，不過此事林帥盡可放心，我已著京畿處刑部兵部同時排查，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小姐的蹤跡。」

  「納蘭出手，必定手到擒來，林帥盡可放心，只待諸事都清楚之後，到底小姐是如何失蹤，被和人所擄，朕必然要問個清楚的。」

  「多謝皇上。」林芳華起身，慢慢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而這宴會，經過林芳華如此一鬧，大家也便是興致缺缺，本來這樣的宴會參加的多了，亦是沒什麼新鮮的，隔了一會兒，宴會結束，便各自告退回府。

  皇帝見著殷解憂和梅太妃，留二人說了兩句話，也只是客氣的問候，畢竟，皇帝每日裡日理萬機，政務都忙不清楚，怎還有那麼多的心思理會旁的？殷解憂也是理解，亦是客氣的回了幾句之後，皇帝賞了一些東西，才讓人帶著殷解憂母女二人離去。

  視線一轉，想要傳百里玉入御書房好好說說話，卻見百里玉不知何時也是不見了人影，當即微愣，暗想著他既然病勢有了控制，以後必然有的是時間可以見得到他。

  納蘭羽慢慢踱步到了皇帝跟前，行了禮。

  「林帥那裡，我去看看。」

  「嗯。」

  納蘭羽和皇帝二人之間，素來親切，若非有外人在，連禮數也是免了的，皇帝視線微轉，見方才送出去的太后已經邁步出了大殿，才問道：「事情查的如何了？」

  「回皇上，已經著手再查，也有了一些線索，相信不過幾日，就可以找到人了。」

  「那便好。」皇帝嘆了口氣，「今日……」

  他雖無心政治，但既然做了皇帝，免不得趕鴨子上架，京中諸事，他還是清楚的，自然也包括林帥家的四小姐林冬暖的事情，他又何嘗不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的暗潮洶湧？今日其實並不適合說這件事情，所以他才在林芳華一開始站出來的時候表現的極其冷淡，到了後面，也是順勢為之，這皇帝，坐起來其實並不那麼容易，還好有辰王，關鍵時刻不咸不淡的隨意說了一句。

  可誰叫他是辰王百里玉，百里玉的話，又豈是隨便一說那樣簡單？而林芳華顯然也很快會意，並未繼續揪著不放，此事才算是作罷，不然今日，真是不知要如何收場了。

  殷解憂出了承慶殿，正見烈炎站在承慶殿外不遠處，瞧著她出來，笑著邁步上前。

  「怎樣，那日可有喝醒酒茶？」

  殷解憂瞪了他一眼，「你還說，我可是醉到了第二日的中午才稍微清醒一些，都睡到了自然醒，那醒酒茶自然是沒有喝的。」

  「我可沒逼你，是你自己要喝的。」

  殷解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明知我最是饞酒，還拿酒來招惹我，那不是故意的是什麼？」

  烈炎微微一笑，「我原本想著，你做那辰王的學生，早被調教的不會喝酒了，誰知只是拿酒在你眼前晃了一下而已，又沒有招惹勾調你，你自己卻是忍不住了。」

  殷解憂張了張嘴，有些無語。

  「對了，我有件事情，想要問你。」烈炎說著，視線凝注在殷解憂額前那依然貼著鳥型花鈿的位置，道：「你這額頭上的印記——」

  「完了再說。」殷解憂忽然說了一聲，轉身便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烈炎一怔，順著殷解憂走過的路線看去，只見一個墨衣高冠的高瘦人影，在宮道長廊之後顯現，原本還帶笑的眼眸之中，所有的笑意全部淡去，他看著殷解憂幾乎是小跑著走到了百里玉的身邊，便是背對著只見，烈炎幾乎都可以想像到她此時臉上的表情，必然不是如對著自己時候的那般。

  只看了兩眼，他撇過眼去，轉身離開了大殿門口。

  殷解憂走到了百里玉的身邊，心中有許多話要問。

  百里玉卻是先開了口，道：「去東華門外。」

  「怎麼了？」

  「林帥在那裡。」

  殷解憂一怔，連忙跟上了百里玉的步伐，「何時約的？」

  「我要冷霄等在承慶殿的門口，宴會一結束，便給林帥傳了訊息。」

  殷解憂不得不佩服百里玉，他似乎早就到今日林帥會做這件事情，似乎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才在今日出現在了這宴會之上，不知道她猜的可對？

  東華門外，馬車之上，林芳華端坐其上，原本還有看看兵書陣法的習慣，如今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林芳華能混到今日這個地位，亦是精明老練的，今日諸事，皆是因為這個叫做翠兒的婢女曾在林冬暖失蹤的第一時間就告訴她，冬暖是被魏瀾劫走，當時林芳華立即封鎖了各處通道，四處搜查卻始終沒有半點蛛絲馬跡，便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是以沒有在人丟失的時候就立即發難，而是日以繼夜暗中調查，只是越是調查，所有的消息越是模糊不清，而近日，她又收到了多次疑似威脅恐怕的訊息。

  她混跡戰場多次死裡逃生，自然是什麼都不怕的，可是那嬌柔病弱的女兒，可如何受得了任何的苦楚？那些人似乎也是將她的內心拿捏的十分的準確，每一次的試探和威脅都是恰到好處，一次更比一次強，以至到了今日，林芳華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