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55最是無情帝王家

  殿內的人依舊處於失語狀態，鴉雀無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震驚於辰王的神采，又好奇他今日忽然出現在這裡的緣由，眾人也不由想到，近段時間裡和辰王唯一有個話題牽連的人，殷王郡主，殷解憂，視線也便不由往殷解憂看去。

  而殷解憂的疑惑，並不比別人的要低，只是藏的好，又感覺到四周的視線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更是沒機會多看百里玉一眼。

  心下也是暗自思忖，百里玉素來不在眾人之前路面，這次出現，到底是因為什麼？是因為藩國會盟將至，還是因為林四小姐那件事情？

  可百里玉素來深沉，想法也並非尋常人可以猜想，殷解憂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待晚宴結束之後，自己親自去問一問算了。

  殷解憂神思一轉，感覺到一股冰冷莫測的視線掃過自己身上，眼眸微動，卻見那人正是納蘭夫人。

  納蘭夫人今日穿了素色正裝，寬袍廣袖風姿卓然，精緻的妝容配上她此時的表情，端的是一副貴族之氣，只是她看著殷解憂的視線，明顯不如對待尋常人那般和緩。

  

  殷解憂習以為常，也是淡然處之，並不理會。

  須臾，宴會開始。

  除了百里玉的突然出現以外，宴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因為是過年，一應的歌舞宴樂還是少不了的，只是今日在座的人似乎都沒什麼心情飲宴，席間雖然看似平靜安然，卻依然免不得有人小小聲的竊竊私語。

  「辰王今日為何會來？」

  殷解憂正思忖著，忽然傳來了雲解意的聲音。

  殷解憂輕聲回道：「不知道。」

  雲解意視線微轉，皺了皺眉，卻沒繼續再問。

  殷解憂隨著雲解意的視線一瞧，卻是落到了高台上的皇后身上。

  皇后素來端麗，後宮諸事如今又有太后插手其中，她似乎也樂得清閒，倒真是成了一個三不管的存在，只是，今日的皇后，心情似乎不如往常平靜淡定，只看她面前的食物，雖然偶有動筷，卻幾乎沒有吃一口。

  殷解憂不由想起那關於皇后和辰王之間的一些聯繫來，看來皇后姚薔對辰王當年拒絕為太子師的事情還是很介懷的。

  「皇后？」

  高台上，一直微笑沉默的太后忽然出了聲，「今日這是怎麼了？一口也沒吃，是因為這些御膳不和胃口麼？」

  皇后回神，恭敬而禮數周全的回道：「御膳很好，只是臣妾今日偶感風寒，身子不舒服，沒什麼食慾。」

  「可傳了太醫？」

  「回太后，已然傳了，也開了房子，只要按時吃藥，很快便會好了，有勞太后掛心了。」

  「嗯，你是中宮皇后，自己的身子也當注意著，不然如何伺候皇上，管理後宮？皇上如今也年過二十，卻沒有子嗣，這些事情，都還需要你來操心。」

  「臣妾知道了。」

  太后默默瞧了皇后一眼之後，視線才從皇后的身上轉了過去，坐在太后身旁的三公主如今變得沉默了起來，只是，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眼神，卻是很難收斂，自百里玉出現之後，視線多在百里玉身上停留，偶爾落到殷解憂身上的時候，便是冰冷莫測，然後低下頭去。

  「皇上駕到——」

  忽聽太監高唱一聲，承慶殿正中位置的宴舞立即退散到了邊上，所有人也起身跪地行禮相迎。

  殷解憂只覺得面前一股清淡的龍涎香過處，一個低沉帶著磁性的聲音已經道：「初三年宴，來的都是宗師貴戚，都是自己人，免禮吧，咦——」皇帝頗有些震驚的聲音響了起來，「辰王？！快起。」

  說話間，親手上前將辰王百里玉扶起，話語之中難掩喜色，「朕從未想過，會在這宴會之上見到辰王，可是身子大好了麼？」

  百里玉容色淡淡，道：「回皇上，微臣的身子雖未大好，病勢卻也控制得宜。」

  皇帝笑道：「這可是朕今日聽到的第二個好消息了。」皇帝看來心情不錯，繼續道：「你們一定想知道第一件好消息是什麼吧？朕也不賣關子，告訴你們——」

  「南麓災情得到控制，災民安置妥當，明年春耕的銀子也有了著落，朕怎能不高興？」

  所有人立即跪倒在地：「皇上聖明，天佑我朝。」

  這些人其中，唯有太后臉色忽然變得陰沉起來。

  南麓災區事宜本來是由太后的利益聯盟者姚相來處理的，萬沒想到姚相馬失前蹄，讓幾個後生給斬落馬下，反而讓原本已經失勢的伍掠雲再次立了功，而伍掠雲之事，間接讓太后所在的林家林清泉丟失了禁衛軍統領的職位。

  在這件事情上，太后和姚相可謂栽了大跟頭，又豈能高興的起來。

  百里玉微微一笑，道：「那可真要恭喜陛下了。」

  皇帝笑意深沉，滿眼都是，其實這件事情若非辰王從中斡旋又豈會有這樣的結果？這也是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事情罷了。

  「如今你既然病勢得以控制，便入朝來幫朕吧。」

  「單憑皇上吩咐。」

  皇帝俊朗的臉上首次沒了陰霾，忙道：「快坐。」

  殷解憂看著慢慢坐下的百里玉，心中倒是有些明白百里玉今日來此的目的了。

  四大世家本為匡扶天下社稷為主，也許百里玉的心中亦有這個信念，如今姚相失勢，納蘭羽一人獨立對抗魏國公和太后，的確是有些吃力，而伍掠雲還在南麓，至少要在春根之後才會回來，眼下又逢藩國朝貢，諸事繁多，百里玉此時露面，的確是最合適不過的時機。

  殷解憂眼眸一轉，看到納蘭羽也隨著皇帝入了殿，他看到百里玉也在的時候，那雙素來英華內斂的眼眸，明顯也是亮了一亮，瞬間便覺得自己的猜測倒是有八分是對的。

  納蘭羽亦看到了殷解憂，客氣的點了點頭。

  殷解憂想起初一後來小川離開之後，緋煙傳來消息，小川如今跟在納蘭羽的身邊，幫忙處理一些事情，男裝打扮，倒也方便四處行走，殷解憂便也淡淡點頭示意，當是明白了。

  宴會繼續。

  由於皇帝的到來，且他的心情還是不錯，氣氛明顯熱絡了起來。

  殷解憂的視線轉了轉，卻見烈炎正坐在她的斜對面，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其實在剛來的時候，殷解憂便注意到了烈炎，烈炎衝著殷解憂舉杯笑了笑之後便再無其他，殷解憂便想著那日他將自己灌醉的事情，自己還沒找麻煩呢，必然要等一會兒無人的時候好好與他說一說才是。

  「皇上！」

  正在一片和樂之中，忽然傳來一聲低沉而悲切的女音。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頭髮灰白，豎著英雄髻，穿著銀白鎧甲的女將軍大步入了大殿，直直跪在了宴會廳正中位置。

  這人，這裡的所有人都是認識的，正是那叱吒邊疆的林芳華，如今的禁衛軍統領，掌管天下兵馬的大元帥。

  京中素來消息傳的極快，大家對林芳華這樣忽然的舉動，在意外過後，很快便明白了過來。

  九龍珠冠下，皇帝面容微微一動，「原來是林帥，今日是初三年宴，林帥亦是皇親，既然到了，那便入座吧。來人——」

  「皇上！」皇帝的話沒說完，林芳華便截了過去，「臣有一事——」

  「林帥，今日是年宴，來的都是宗室貴戚，今日只說家事，不談國事，林帥若有什麼事情，不如等明日，再稟報與朕知道。」

  林芳華看著皇帝，一字字道：「臣有一事，求皇上做主。」

  皇帝默默看了林芳華一眼，九龍珠冠下的俊朗的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只是那雙狹長的眼眸，微微動了動，細緻道讓人根本來不及察覺。

  「求皇上為老臣做主，否則，老臣必定長跪不起。」陰沉而悲切的話語，就這樣出了口，林芳華跪在這承慶殿的大殿正中，周圍的人面面相覷，暗忖，這豈不是變相威脅？

  年輕的帝王輕輕的笑了起來，笑聲清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卻又不似平常那般的溫和。

  「林帥不說何事，卻直說要朕做主，卻不知朕要如何做主？」

  林芳華面露悲憤神色，因為過分的忍耐，原本嚴肅深沉的臉上，隱隱現出糾結扭曲之感來，「皇上，此事……」要她如何開口？可是，她忽然抬頭，看向了高座上的皇帝。

  這件事情在京城之中早已傳的沸沸揚揚，皇帝難道真的不知情麼？莫不是應了那句話，最是無情帝王家？！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皇帝，眼眸之中的悲切，無人能夠體會，可她卻暗暗告訴自己，一切不過是自己的猜測而已，她林芳音仰無愧於天，伏無愧於地，這一生兢兢業業只為了他雲家的江山，到了如今，難道要為了所謂的政治利益真的不理會她這老臣的請求不成？

  林芳華忽然深吸了口氣，一字字道：「我一生戎馬，早已看破世俗禮教，今日亦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又有何懼？」林芳華冷笑一聲，忽然道：「今日，就請皇上為我小女林冬暖做主。」

  眾人都是面色微變，沒想到如此隱秘的事情，林芳華居然在這初三年宴，這樣多的人面前說了出來。

  殷解憂和雲解意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對看一眼之後，也並不意外。

  皇帝看了林芳華一眼，慢慢道：「何事？」

  「皇上容稟，小女林冬暖在十日之前一次皇家寺廟祈福之後便莫名失了蹤跡，老臣多方查探，得知那日魏國公世子魏瀾亦出現在皇家寺廟之中，魏瀾生性卑鄙下流，這數年來多次對小女有過歹意，但是因為老臣多方維護，都為能得逞，後來也曾托人到老臣家中說親，只是老臣又豈會將女兒嫁給此等人？那魏瀾必定是暗暗恨上了，所以才將小女擄劫而去！」

  原本正坐在一旁看戲的魏國公面色一變，臉色赤紅，「豈有此理，林帥亦是長輩，卻如何用卑鄙下流這種詞彙來形容晚輩？便是我兒不成器些，也總不至於做哪些雞鳴狗盜的事情，也說不定是林帥愛女有什麼別的事情給耽擱了，所以不知行蹤，怎麼不分青紅皂白便要栽贓在老夫兒子的身上！」

  林芳華冷笑一聲，眸子微眯，「女子名節重於一切，我若沒有真憑實據，又豈會在這承慶殿上說出一切！」

  魏國公亦是冷笑：「哦？你既然有證據，那只需將證據拿出來就是，若是不能證明我兒魏瀾就是那擄劫了你女兒的兇手，老夫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殷解憂看看林芳華，又看看魏國公，眉心也是忍不住皺了皺。

  看皇帝的神態，顯然並非不知道這件事情，而林太后對這些也是心知肚明，皇帝並不想在此時說這件事情，林芳華為何還要來觸皇帝的霉頭？

  林芳華慢慢的看向了皇帝，道：「若老臣真的拿出證據，皇上需為老臣做主才是！」

  「好。」皇帝看了林芳華一會兒，淡淡道：「林帥有何證據，不放拿出來吧。」

  「冬暖丟失之後，老臣心急如火，派出家奴四處尋找，幸得蒼天有眼，老臣在前幾日找到了冬暖的貼身婢女翠兒，此時翠兒就在大殿之外，只待皇上傳她前來，一問便知。」

  「傳翠兒。」

  皇帝語罷，隱隱嘆了口氣，視線不經意的掃過太后和魏國公，慢慢閉了閉眼睛。

  太后和魏國公亦是對視一眼，那眼神之中傳遞的某些東西，快到讓人無法察覺。

  很快，那名喚翠兒的婢女被帶到了大殿之中。

  此女雖然是林冬暖的貼身丫鬟，卻也從未進宮見過這等大世面，尤其是見自家元帥都跪倒在地，亦是嚇得渾身顫抖，哆嗦個不停。

  林芳華道：「你莫要害怕，只要將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也就是了。」

  「是，奴婢知道了……」

  「你且告訴大家，那日是不是你陪同在冬暖小姐的身邊，與她同去皇家寺廟上香祈福？」

  「是。」

  「你們上香結束之後，去了何處？」

  「小姐說，寺院之後有梅園，那裡的梅花開的極好，小姐素來喜歡梅花，所以和奴婢去梅園看梅花。」

  林芳華繼續問道：「那你們去了梅園之後又如何？」

  翠兒慘白這臉色，欲言又止。

  林芳華眼眸微眯：「說！」

  翠兒忽然撲跪在地，哭著道：「那日小姐去了梅園之後，藉口要翠兒去取水，等翠兒來的時候，小姐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