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46除夕前夜2

  此時早已過了亥時，還有幾刻就要到子時了，京城之中的除夕之夜歷來熱鬧，有社火，有廟會，百姓們也爭相出門上街玩鬧，可謂熱鬧異常，即便是今日的大雪，只怕也沒有澆滅他們的興致。

  流離道：「方才緋煙去探了探，雖然廟會已經到了尾聲，但是人還是很多，若是從東門進的話，恐怕人群擁堵，很難過去。」

  

  百里玉慢慢放下書簡，坐起身來，輕聲道：「不如進城之後下車步行，也可隨處看上一看，讓馬車繞道在玄武街口等著。」

  殷解憂的殷王府在朱雀街，而百里玉的辰王府的在玄武街，兩條街道離得不遠，從街口都可以有道路過去，但是因為是皇親貴胄的府邸雲集之地，所以其他的街道便是再熱鬧，那裡依然是難得安靜的。

  殷解憂這幾日連著趕路坐馬車，的確也是有些腰酸背痛，想要舒展一下脛骨，也沒考慮太久，便點了點頭，道：「好。」

  殷解憂和百里玉下了馬車，正見流離從納蘭羽的馬車邊上過來，「怎樣？」

  流離道：「我將小姐和王爺的意思跟右相說了，右相說怕是不行，還有些棘手的事情要處理。」

  殷解憂對於納蘭羽的公務繁忙，也是素來知道的，點了點頭，道：「那就在城門口分手吧。」

  過了亥時，城門便要關閉，但殷解憂幾人無一不是身份貴重，守城之人原本還高姿態不開城門，待得知幾人身份之後，立即嚇得面如土色，親自來開了門，將幾人引了進去。

  此時原本的大雪已經慢慢變小，喧鬧的人聲從遠處不斷的傳來，還有漫天的焰火和噼里啪啦的爆竹聲聲，殷解憂和百里玉都披著帶毛圈的斗篷，街道上一直有專門打掃清理積雪，如今也只有薄薄一層。

  「等等我……」

  小川的聲音在幾人身後響起，她最是愛看熱鬧的，聽聞幾人要走著過去，哪裡還按捺的住？

  殷解憂回頭一瞧，一身青色布衣的小川小跑著到了殷解憂幾人面前，道：「我們現在去做什麼？聽納蘭羽說可能會又舞龍的，還有人會噴火，還有雜耍的，我們要先看什麼呢？」

  殷解憂無奈的看了百里玉一眼，有些奇怪的道：「納蘭羽會和你說這些？」他可素來都是工作狂，真的注意過這些嗎？

  小川愕了下，「你問這幹嘛？快說吧，要先看什麼？」

  其實這些也是在小川不勝其煩的叨擾之後，納蘭羽萬般無奈之下，才隨口說了一些，而納蘭羽也是偶然從同僚口中聽說的，政務繁忙如他，的確沒有時間花費在這些廟會社火之上。

  「你可能要失望了。」

  「為什麼？」

  「因為……」看著小川那興致勃勃的樣子，殷解憂真不想掃興的告訴她，他們只是為了方便經過這熙熙攘攘的人群，所以才選擇下車步行的。

  只是，她瞧著遠處歡騰熱鬧的氣氛，百姓們或三兩成群，或你追我趕，都是十分的開心，南麓的天災並沒有影響他們的心情，而殷解憂自己，也不知是為何，這素來沒什麼感覺的景象，到了今日，居然也讓她覺得看了十分的舒心。

  也許……

  她的視線慢慢落到了百里玉的身上。

  百里玉微微一笑，這麼久的日子之後，早已心意相通，「就從這裡走到玄武街口，看到什麼算什麼。」

  小川興奮的尖叫起來。

  「只是……」

  「只是什麼？你好囉嗦。」小川忍不住瞪了百里玉一眼，卻也沒敢太用力，因為他潛意識之中直到，這個男人，看著冷漠無害的，其實最是不好惹，而且還小心眼愛記仇，若不小心給惹著了，指不定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子時之前必須要回去。」

  這話，是對著殷解憂說的。

  殷解憂心下微微感動，知道他考慮到自己今年第一次在京城過年，有梅太妃在，總要來個團圓。

  「好。」

  「子時？」小川卻是叫了一聲，哭喪著臉，卻見其他人都不說話，只得敗興的閉了嘴。

  殷解憂邊走邊道：「等休息幾日，我讓你帶你好好玩玩。」

  「那也好吧。」

  小川勉為其難的應了一聲，很快便被周圍的新鮮事兒給牽引了過去，蹦蹦跳跳的跑在最前面。

  殷解憂和百里玉慢慢的踱步在人群之中，寬大的衣袖下的手，卻是始終握在一起的。

  因為百里玉微感風寒，殷解憂一直用自己的純陽內力為他暖手，在不被他察覺的情況下，還輸送了一些內力過去，希望他可以好受點，不要風寒更重。

  周圍的人群興奮的聲音來來去去，緋煙流離和冷霄護在兩位主子的身邊，不讓過度高興的百姓撞到他們。

  東城門到玄武街口，終究不是很遠的距離，且加上殷解憂與百里玉並未有什麼看熱鬧的心思，一路都是走馬觀花，卻是很快就離開了熱鬧的人群。

  大柵欄下，幾個僕從牽著馬車等在那裡。

  殷解憂垂下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總還要分手了。

  她有些依依不捨，今天，她想陪著梅太妃，可也想陪著百里玉，兩件事情，卻不能兩全。

  百里玉哪裡不懂得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發頂，道：「好了，快回去吧，明日我去找你。」

  「真的？」

  「我有騙你的必要麼？」

  殷解憂微微抿唇，道：「那好吧，你記得給我準備禮物。」

  百里玉一笑，道：「怎麼，現在知道自己開口要了？」

  「難道你不打算送？」

  「你若不要，我也許真的會忘記準備，不過你既然開口了，那我總不能當做沒聽到。」

  殷解憂瞪了百里玉一眼，道：「準備正經點的……」上次及笄禮物可謂讓殷解憂記憶猶新，忍不住就提醒了一聲。

  百里玉的視線隨意的掃了殷解憂一眼，卻叫殷解憂臉色忽然大紅的別過眼去，似那眼神可以穿透層層衣物一般。

  殷解憂放開百里玉的手，率先上了馬車，道：「你可記好了。」

  話落，也不等百里玉回答，就放下了車簾，吩咐道：「去將小川叫來。」

  流離道：「緋煙姐姐已經去找了，應該會直接帶回府中去。」

  「那好，走吧。」

  百里玉一身黑衣毛圈大氅，站在雪地之中，高瘦的身影異常的眨眼，旁邊門廊下的紅燈映照在他的臉上，將那原本就俊美無匹的臉上亦是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瞬間俊美的如似謫仙人，他目送殷解憂的馬車離開。

  只是那馬車走出幾步之後，車簾忽然被掀起一角，殷解憂的半張臉露了出來，很快又放了下去。

  那半張臉，還帶著方才的嫣紅色。

  百里玉幽幽一笑，招來冷霄，上車離去。

  ……

  今夜是除夕，雕樑畫棟的殷王府中，也早早的掛滿了彩綢，燈籠，布置的十分的喜慶，一身藍衣的宮裝婦人坐在殷解憂的解憂閣閣樓二樓窗口處，手肘支著下頜，看著外面已經結冰的湖面上薄薄的一層白雪，許久，幽幽嘆了口氣，本該是喜氣洋洋的日子，卻似是因為少了什麼人而顯得有些生冷。

  一個月前自己就一直傳信去甘州，要解憂回來了，她也一直回復近幾日回來，可這都除夕了，卻一點要回來的跡象都沒有。

  這些年她獨自在宮中，過了那許多寂寥無趣的除夕也便罷了，如今有了解憂，卻還是不能在一起，如何能不叫她感傷？

  梅太妃美麗的眼睛微微垂下，心中忽然有些自責，為何自己要讓解憂南下去尋找那什麼幽冥白虎玉佩？早丟了這麼多年，連自己都沒找到，怎麼又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解憂的身上？

  伺候在身後的嬤嬤心中一嘆，柔聲安慰道：「娘娘，別擔心了，郡主肯定會回來的。」

  「本宮知道，只是到底何時會回來？」

  「郡主雖然不在娘娘身邊長大，但是怎麼說都是殷王從小教導過的，秉性純良，敬愛長輩，想來此時肯定是在路上的，若非這段時間天氣不好，道路難行，郡主肯定是早到了的。」

  梅太妃撫著漆盤上，自己親自為殷解憂準備的過年的新衣，幽幽道：「也許吧……」

  她的心中，卻是有些苦澀的，畢竟，這個孩子不在自己的身邊長大，即便是她親生，還是生疏的吧？否則何至於除夕都不回來？那緋煙也在離開這裡之後就沒怎麼傳信回來過，不然的話，自己至少是知道他們此時在何地的。

  嬤嬤看著主子傷心的樣子，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隔了許久，才道：「娘娘，還是先回滿庭芳吧……」

  「好吧。」梅太妃慢慢的站起身來，踱步出了解憂閣，守歲的年夜飯早已放的冰涼，因為沒有殷解憂，梅太妃也是興致缺缺，沒吃幾口就放下了，此時便是回到了滿庭芳，看著滿園的喜氣卻覺得越發寂寥難受起來，索性閉了閉眼睛，待再睜眼的時候，已變得平靜。

  「老奴陪您守歲。」

  「嗯。」

  梅太妃轉頭，見滿庭芳內計時的沙漏顯示，此時已是子時，不由垂下眼眸，這些年裡都是如此，今年亦沒什麼不好受的。

  嬤嬤道：「老奴讓人去為娘娘準備一些點心備著。」

  「去吧。」

  嬤嬤躬身告退，出去了好一會兒，卻都沒回來。

  梅太妃興致缺缺的看著外面的大雪，並未多想，只以為嬤嬤中途有什麼事情去處理了，也並不在意。

  只隔了半晌，嬤嬤忽然小跑著進了滿庭芳，原本出去的時候還是臉帶憂愁，此時卻已經滿臉的喜色，「娘娘……」

  梅太妃沒有回頭，「怎麼了？」

  「郡主……」

  梅太妃怔了一下，不可思議的豁然轉頭，卻見嬤嬤因為跑的太急有些喘，房內其他的丫鬟立即走上前去，拿水的拿水，拍背的拍背，連梅太妃都忍不住走上前去，輕輕拍著嬤嬤的後背，她的視線忍不住看了外面一眼，一個想法呼之欲出，卻要按捺下去，等著嬤嬤親口說出。

  「娘娘，郡主回來了……」

  「真的嗎？」

  「是真的，老奴方才讓人去給娘娘準備點心，恰逢看到非白管家帶著幾個人往前門去了，有些奇怪，便跟去看了看，就看到郡主正在府門前下車，估計說話的功夫，就要到滿庭芳來了。」

  梅太妃喜氣滿溢，「快，去準備守歲的飯菜過來，另外多送幾個暖爐，還有，去解憂閣，將本宮為解憂準備的衣服也拿來。」

  「是。」

  丫鬟們循聲，立即分頭行動。

  梅太妃看向嬤嬤，「本宮專門為解憂做的那幾樣小點心可還溫著嗎？」

  「回娘娘的話，一直溫著呢。」嬤嬤是自小跟著梅太妃的，這些年裡，梅太妃幾次起落，獨孤家遭逢巨變，太妃娘娘也一直處於憂愁滿布的狀態，清冷慣了，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喜形於色，心中也是感慨良多。

  「讓人拿過來。」

  「是。」

  梅太妃左右踱步幾下之後，還是忍不住站在了窗邊，向外看去，卻沒想到，自己才是站在窗口位置，恰逢看到殷解憂一身風塵的邁步入了滿庭芳，也正巧在這時抬頭，那清澈無波的眼眸，一下子撞入了梅太妃的眼中。

  殷解憂微微一笑，巨大的毛圈大氅，將她整個人襯的有些清甜可愛，因為寒冷，連接微微發紅，卻不損害她的美麗，而是更填色彩。

  梅太妃愣了一下，才旋出一個貨真價實的笑容來，這麼久的擔憂和遲疑，終究只是自己想多了，便是不在自己身邊長大，她也依舊是自己的女兒，母女連心這句話，還真是一點都沒說錯。

  殷解憂邁步入了滿庭芳。

  梅太妃已經端坐在上位上，原本想要守著點所謂的規矩，再看到滿是風雪的殷解憂的時候，還是沒忍住，起身，慢慢上前，握住了殷解憂的手。

  「冷嗎？」

  「不冷。」

  梅太妃順手將殷解憂額前碎發上的一些雪花拂去，指尖卻意外觸及到了殷解憂臉頰上的冰冷，立即皺起眉頭來，「臉都這樣的冰，還說不冷？」

  梅太妃接過嬤嬤手中手爐，塞到了殷解憂的手中，「走，裡間暖和。」

  「嗯。」殷解憂點點頭，由著梅太妃將自己引著入了裡面的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