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41清醒

  謝博步子一停，筆直的背景因為殷解憂話中的意思明顯僵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就以極快的速度恢復正常，快到讓人幾乎看不到，他背著身子，沒有轉身，聲音卻微微帶笑，道：「是嗎？」

  殷解憂看著這樣的謝博，忽然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謝博道：「若是沒什麼別的事情，謝某就先告辭了。」

  殷解憂回神，道：「沒了……對了，你何時進京？」

  謝博轉過身來，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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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解憂道：「在甘州，你是主我是客，受了你這樣地道的招待，到了京城，你是客，我便是主，我怎麼也得好好準備準備。」

  謝博一笑，道：「去之前，我會著人送信給你，一定不會讓你這個年過的太悠閒的。」

  「那便好。」

  謝博點頭會意，轉身離開了天香樓，將殷解憂留在了迴廊之內。

  天香樓外，馬車等在原地，謝秋見謝博出來，連忙小跑著上前，將巨大的黑傘打開，遮去了那些零零星星的雪花，謝博忽然止住步子，狹長漂亮的眼眸定定的看著那慢慢飄零落下，如同斑點星辰一般的雪花，慢慢伸出修長的大手，雪花落到了謝博的掌心，因著他掌心的溫度很快融化，氤氳的丁點水汽也並未在他的掌心停留，而是以眼見的速度慢慢變得乾燥。

  謝博的手掌，微微握成了拳頭，無論鴛無雙在自己心裡是如何的，只怕自己在鴛無雙那個女人的心裡，就如同這雪花一樣，只有剛觸碰的時候還能有些感覺，之後，便如影過無痕，什麼都不是。

  「公子……」謝秋有些擔憂的看著謝博，小聲低喚。

  謝博垂下眼帘，擋去眸中那些自嘲和冷笑，撩袍上了馬車，「走吧。」

  謝秋幽幽嘆了口氣，自從無雙姑娘走了以後，公子的脾性真的是越發的不好捉摸了，只是他雖然從小陪著謝博長大，到底也不是極聰明的人，不知如何開解自家公子，只得告誡自家更為謹言慎行，不要惹公子不高興，這也許是他能做的所有的事情了。

  ……

  為了安全起見，百里玉還是將謝博送來的所有藥材都檢查了一遍，畢竟，御千里既然可以把手伸到謝家的府庫，誰知道會不會在閔大夫的藥棧之中做手腳？

  慶幸的是，謝博送來的藥完好無損，沒有任何問題，接下來，便是配製解藥了，有百里玉在，這些自然都不是問題，殷解憂因為那蠱蟲委實讓自己覺得噁心，所以早早躲到了別處去，就等百里玉配好了藥才打算進去。

  連日來因為擔心小川的狀況，殷解憂一直沒怎麼休息好，如今總算可以稍微放心，不由心中焦慮也漸漸消散，坐著坐著，卻是困了，所幸自己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便是倒頭就睡。

  等殷解憂這一覺醒來的時候，卻是幾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天色早已暗沉，天香樓的生意也到了晚高峰，如火如荼，客人們你來我往，絡繹不絕。

  流離早早等在一旁，見殷解憂醒了，趕緊吩咐如意娘準備了晚膳送來。

  殷解憂舒服的打了個哈欠，道：「藥配好了嗎？」

  「回小姐，辰王殿下方才傳話過來，藥已經配好了，只等小姐醒了，一起去給小川服下。」

  「這麼快。」殷解憂站起身來，道：「那還等什麼？快走。」

  因為百里玉是在殷解憂的廂房之內配藥，所以殷解憂便到了隔壁，百里玉的房間休息，出門轉個彎，就到了自己的房間，只見百里玉袖子微微挽起，修長靈活的手指，正在捏著什麼東西。聞得開門聲，回眸一瞧，卻是殷解憂，下意識便微微一笑。

  「睡醒了？」

  「你怎麼知道我睡覺？」殷解憂說罷，抿了抿唇，別開眼去，道：「小川的藥呢？」

  百里玉指指一旁的小盒子。

  殷解憂上前，打開看了看，視線落到了百里玉動作的手上，「不是說藥已經做好了嗎？你這又是在做什麼？」看他那陣勢，倒像是在製藥的樣子。

  百里玉道：「千年寒玉尋的不易，將那千萬條人參靈芝餵養的蠱蟲放在千年寒玉所制的盒子之中更是百年不遇的巧合，所以得充分利用了才是，免得浪費了，等以後想來不免要心疼起來。」

  殷解憂點點頭：「那你現在做的是什麼藥？」

  「混元丹。」

  殷解憂一怔，「混元丹？莫非就是你那日詐那老怪物的時候，所說的混元丹嗎？」

  「嗯。」

  那日百里玉給那赤奴餵下的藥丸並非什麼赤蠱感染者的血製成，而是一種克制煉蠱之人的藥，只是效果會和用身中赤蠱的人的血所製成的要相似，以混淆赤奴的意識，赤奴曾嗤之以鼻說不可能，因為若要取身中赤蠱者的血，必然會沾染赤蠱，同樣無藥可解，但若是有一樣東西在，就不會再感染到別人身上的蠱毒，那就是混元丹。

  當時百里玉手中的確沒有，沒想到如今就在做了。

  百里玉道：「御千里的手中既然有赤奴一個會蠱術的，難保不會有別的人也會，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該做些準備的。」

  殷解憂不由對百里玉投去崇拜的眼神，也便挽起袖子，上前幫忙，「是要捏成小丸子嗎？」

  百里玉道：「你站一邊看著就是了。」

  「怎麼了？」殷解憂果然停住動作，卻道：「是怕我做不好？」

  百里玉好笑道：「難道你忘了這些東西是用什麼做的？你不是很怕嗎？」

  殷解憂微微一僵，面色稍顯尷尬，又有些訕訕，伸出的手也慢慢的收了回來，清了清喉嚨，道：「那什麼，我見也不多了，你捏吧。」說到此處，退後了兩步，可是不過須臾，又下意識道：「捏好之後，手可得洗乾淨些。」

  百里玉微微一笑，道：「好。」

  殷解憂覺得自己反應可能誇張了點，看那百里玉的樣子，分明是咋笑她，頓時不甚自在，畫蛇添足的道：「我是說，等會還得用晚膳，所以要洗手。」

  百里玉笑意加深，若非手上捏著藥丸，還真想去觸一觸殷解憂那彆扭的臉頰。

  殷解憂用力的閉了閉眼，暗罵自己真是多嘴，索性也不去多廢話，免得又要看百里玉那戲謔的表情。

  百里玉倒也是懂得適可而止的，也沒有再繼續調侃殷解憂，很快將那些藥泥捏成了丸狀，放在了一旁較大的盒子之中，踱步到木盆邊上，仔仔細細的洗了手。

  殷解憂偷看了一眼，很快別過臉去，暗中，卻是鬆了口氣，她自己稍微害怕那蟲子，委實也不希望身邊親近的人身上沾染那東西。

  「走吧。」

  殷解憂回神，見百里玉已經拿著解藥的盒子往門口走去，幾步跟了上去，道：「嗯。」

  如意娘因為受了殷解憂的託付，對小川也是不敢怠慢，除了為殷解憂等人準備膳食之外，時時刻刻寸步不離，此時見殷解憂和百里玉二人進來，立即眼睛微微一亮，「小姐，可是解藥好了？」

  「嗯。」殷解憂點點頭，踱步到床邊，如意娘趕緊讓開位置，讓百里玉坐下。

  百里玉伸手，探上了小川的脈搏。

  小川中了赤蠱到今日，左右不過兩日半的時間，也有百里玉專門給的抑制蠱蟲生長繁衍的藥，卻一直是昏昏沉沉，時睡時醒，還持續渾身發燙，額頭微微冒汗，讓殷解憂也有些擔心著急，一會兒盯著小川不怎麼舒服的臉頰，一會兒看著百里玉，在百里玉收回手之後，就忍不住問道：「怎樣？」

  百里玉回頭，遞給殷解憂一個安慰的眼神，道：「不要擔心，蠱毒被抑制的很好，只要服下解藥，不過幾日，就又要生龍活虎起來了。」

  「那便好。」殷解憂鬆了口氣。

  百里玉將解藥遞給如意娘，如意娘忙雙手接下，到了床邊，托起小川的身子，將解藥餵了進去，小川這兩日幾乎不怎麼進食，只勉強吃些如意娘做的清淡小粥，喉嚨乾澀，吞咽起來也有些費力，微微發白冒汗的額頭也蹙著，極是不舒服。

  如意娘貼心的將早已準備好的溫水端過來，殷解憂上前扶住小川的身子，讓如意娘可以將溫水餵到小川的口中。

  在幾人的目光之下，小川總算將那解藥給服下，躺在床榻之上，慢慢睡了過去。

  殷解憂深吸口氣，左右看了看屋內，道：「右相呢？」

  如意娘道：「相爺公務繁忙，許是去忙了吧。」

  殷解憂點點頭，道：「這兩日勞煩你了。」

  「小姐說的哪裡話，只是看顧一下而已，又沒有做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哪裡當得上勞煩二字。」

  「嗯，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殷解憂淡淡看了如意娘一眼，知曉她素來溫柔恬淡慣了，與自己說話也是從不藏著掖著，心中深感安慰，只是看著如意娘，就想到了箭九霄，最近的消息之中，除了她下午告訴謝博的那則，鴛無雙的下落之外，還有一則，就是箭九霄。

  她陽極樓的人探的鴛無雙倚靠鴛無對，已經輾轉回了洛水之濱，但百里玉朝陽穀的人卻發現，箭九霄也在洛水之濱出現過，這個男人，這個男人，還真讓她不知道要說什麼才是，無論有意還是無意，卻在同時辜負了兩個女人，可你既然是辜負了，便不要再有牽扯。

  不能給鴛無雙任何東西，卻還要追隨鴛無雙左右，又不告訴鴛無雙他們之間的糾葛，亦沒法告訴如意娘，卻要兩個女人都傷心傷神。

  她的視線慢慢落到了百里玉的身上，便是如此深藏功與名的男人，這二十幾年來，能和他的名字牽連在一起的女人，卻似乎只有自己一個，思及此，她忍不住心中安慰。

  也就在此時，百里玉察覺到了殷解憂的目光，很快轉過眼眸，殷解憂眸中那些暖暖的神色，便分毫不剩的全部落入了百里玉的眼中，百里玉心中微微一動，忍不住伸手，握了握殷解憂的手。

  殷解憂回神，回以一笑，道：「小川已經服了解藥，想要恢復也是時間問題，我們先去用晚膳吧。」

  「嗯。」

  看著二人相攜而去的背影，如意娘的眸中，除了羨慕還是羨慕，卻也不再有落寞和失神，七年時間，洗盡鉛華，她想通了許多事情，也知道什麼是自己可以擁有，什麼是自己窮極一生也無法企及。

  ……

  古色古香的屋內床榻上，小川安靜的躺在那裡，床邊小几上的蠟燭忽閃忽閃噼啪作響，那噼啪聲，因為離得很近，像極了過年的時候大街小巷上燃放的爆竹和鞭炮，聲音清脆，滿是喜氣，小川疑惑的想著，不對啊，離過年不是還有幾天嗎？怎麼這就開始放鞭炮了？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鼻息之間，是清甜而熟悉的青蓮香氣，這味道，她原來不曾留意，也在前段時間半推半就的喜歡上，別說，聞得時間久了，還真的讓人覺得挺舒服的。

  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也不知是為何，那青蓮香氣驀然變得微微濃烈，小川下意識的揮手出去，卻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給握住了，那真是的觸感，讓小川吃了一驚，猛然睜開眼睛，卻看著眼前英華內斂的俊秀男子，一時之間愣在當場。

  她的手腕，正被納蘭羽握在手中。

  納蘭羽連日公務繁忙，得知殷解憂和百里玉已經餵小川吃下解藥之後，心中稍感安慰，只是手頭事情繁多，連夜處理了一些之後，才打算去休息一兩個時辰，意識卻推動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到了東廂，來看看小川的情況。

  沒想到他只是幫小川拉啦被子，小川忽然亂動，揮舞起胳膊來，為面自己被他給誤傷了，納蘭羽便抓住了他的手腕，打算塞道被子之中，卻沒想到小川在這時卻是醒了。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

  小川愕了一下，因為自己如公鴨一般嘶啞的嗓音立即住了口，納蘭羽卻是意外她昨晚才服下解藥，今晨居然就醒了。

  見她滿面愕然不說話，納蘭羽道：「你感覺如何？」

  小川抿著唇，捏著自己的喉嚨。

  納蘭羽會意，從桌邊倒了水端過來，遞給小川。

  小川翻身坐起，卻沒想到身體依舊虛弱無力，居然是坐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