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34赤蠱

  這一日，百里玉並未問過殷解憂什麼，但是越是這樣，殷解憂反而越是心中忐忑，因為她曾和百里玉說過許多的故事，自然也包括那一則，三英戰呂布的故事，當時她初看三國，前後都沒看到，打開電視便是三英戰呂布那一段，所以才會有群毆單挑之類的論斷，她也跟百里玉提過這個故事。

  而當初的無心之言，到了今日，卻成了她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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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以為那淮陰之地的現代元素只也是一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人，卻萬萬沒想到，那個人就是前世少主，她的冤家對頭。

  如今，要她如何為百里玉解惑？

  百里玉的眸光很淡，與平素來事不關己的樣子沒有分毫差別，見她視線清淡，眸中那些複雜和糾結，卻也是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心中豈會不知？卻笑道：「你去看了小川？她如何？」

  殷解憂勾了勾唇角，道：「還好，沒出什麼事情。」

  「嗯。」百里玉淡淡點頭，道：「那就早些休息吧，此間事情處理的差不多，過幾日我們就回京吧。」

  「嗯。」殷解憂應了一聲，又道：「謝博進京在什麼時辰？」

  「他在甘州還有瑣事，且宗族都在這裡，怕要過年之後才會進京，怎麼了？」

  殷解憂抿了抿唇，道：「沒事，我只是問問，你……」她忽然之間有些欲言又止，可是到底，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前世之事，早已如過眼煙雲，如今她已經恍惚的覺得那是另外一個人的故事了，可此時前世牽絆又糾纏上來，時日久了，必然也會很麻煩，她素來就愛防患於未然，不喜歡後發制人，照道理，也該與百里玉解釋一下御千里的事情，但不能騙他的話，只能講實話，這個腐朽文明之下生長起來的人，便是獨具慧眼如百里玉，真的能理解的聊嗎？

  「怎麼？」

  百里玉慢慢的看向他，清淡漠然的眼眸如高山上的常年不化的皚皚白雪，清冷卻透徹。

  殷解憂忽然便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百里玉瞭然的看了殷解憂一眼，眸中，除了那些冷意之外，還有一些無奈的嘆息。

  他很緩慢的起身，慢慢踱步到了殷解憂的面前，道：「你素來不是這麼彆扭的人，現在又在糾結什麼？」

  殷解憂目光深幽，頓了許久，才道：「難道你不想知道？」

  「想。」

  百里玉說的是實話，但是，若她不想說，他亦不會勉強，因為他深信，便只是這一年由淺及深的接觸之後，二人也算交了心，若是現在不想說，遲早有一日，她總會說的吧？

  殷解憂看著百里玉的目光越發深沉，除了感動之外，還有一些什麼別的情緒衍生出來，其實前世之事她並沒有要瞞著百里玉的意思，只是，她目前還沒準備好要怎麼去說，「你……」

  正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流離微微著急的聲音，「小姐，小川那裡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殷解憂面色微變，「進來。」

  流離推門而入，饒是素來不喜歡小川，但此時臉色已然變得十分凝重。

  殷解憂便知道，事情不簡單，「她怎麼了？」

  「右相傳來消息，說小川睡了幾個時辰之後，沒有清醒的跡象，反倒臉色潮紅，額冒虛汗，一直在不停的囈語。」

  殷解憂立即想到，下午再給小川把脈的時候，她脈搏之中的那些不易讓人察覺的蹊蹺，眼眸也是瞬間微微一眯。

  百里玉道：「怎麼了？」

  殷解憂道：「我下午的時候察覺到一點，但是那脈搏異動的不明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不如你隨我一起去看看吧。」

  「嗯。」

  百里玉點點頭。

  事急從權，殷解憂也沒有過多猶豫，流離在前帶路，殷解憂和百里玉二人很快就來到了納蘭羽所在的西廂。

  天色漸暗，夜色入幕。

  天香樓內的賓客絡繹不絕，勸酒聲，笑談聲你來我往，可在這西廂之中，卻是靜怡一片，燭火微微跳躍，噼啪聲微弱卻清脆，讓原本坐在床邊的納蘭羽微微皺眉。

  「郡主到了沒？」納蘭羽問道。

  長鳴回道：「應該快了。」畢竟繡樓距離西廂只有一小段距離，還不夠喝半盞茶的，自然是眨眼即到，流離也不過是剛離開而已，有必要這麼著急的詢問麼？

  長鳴伺候在邊上，見著自家主子這難得躊躇的表情，下意識的眉心便蹙了蹙，要知道納蘭羽十五歲入仕，如今官拜丞相，素來是極其冷靜自持情緒外露的，卻沒想到如今會為了這個小子……

  長鳴的視線落到了小川的身上，他不由暗暗思忖，莫非主子真的有那種癖好？

  門外的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響，很快，推門之聲響起，納蘭羽轉眸一瞧，除了殷解憂，還有百里玉，都出現在了門口處。素來冷靜的眼眸之中，那些隱匿的擔憂沒有逃過殷解憂的眼睛。

  殷解憂心中一動，幾步上前，道：「怎麼回事？」

  納蘭羽便將情況仔細說了一些。

  原來小川睡下之後，納蘭羽便繼續處理公務，這一下處理，倒是幾個時辰的功夫，等處理完所以要緊的事情之後，卻發現小川還睡著，沒醒，原想著只不過是在御千里那裡的時候累著了，所以便貪睡些，既然睡著，便多睡會，自己也只轉進裡間，來拿一些要緊的東西，卻沒想到只隨意瞥了一眼，卻見小川臉色潮紅，額冒冷汗，還在不停的囈語著。

  當真也讓他微微一驚，立即讓長鳴派人去通知了殷解憂過來。

  殷解憂點點頭，上前探了探小川的脈搏，皺著眉頭站起身來，「你來。」

  百里玉緩步上前，殷解憂適時將小川的手腕拿起，百里玉卻道：「還是親自診一下吧。」話落，坐在了床邊上。

  殷解憂瞭然，明白百里玉怕是因為自己都診斷不出，所以為了更準確的了解小川的情況，才親自上前，不然，只怕依然是懸絲診脈了。

  百里玉細細的探了一會兒脈搏，殷解憂又將小川的另外一隻手拿了過來，百里玉診斷之後，素來平靜的眼眸之中，略過一絲疑惑，長眉也是微微一挑。

  殷解憂仔細瞧著。

  倒是納蘭羽，率先問道：「百里兄，她這時怎麼了？」

  百里玉起身，淡淡道：「若我診的不錯，似乎是被人下了蠱。」

  「蠱？！」納蘭羽皺起眉頭。

  殷解憂詫異道：「你說她被人下了蠱？」

  「不錯。」百里玉道。

  「那這種蠱有什麼危害？可有什麼化解之法嗎？」

  百里玉道：「這種蠱應該叫做赤蠱，中蠱者初始渾身發熱，呼吸急促，額頭冒汗，都是最尋常的表現，到了中期之後，因為體內熱力遠遠超過人的身體可以承載，便會意識迷濛，渾身發燙如同火爐，若沒有解決之法，最後可能會血管爆裂而亡。」

  「什麼？！」不但是殷解憂，連納蘭羽都吃了一驚。

  殷解憂慎之又慎的問道：「你不會看錯吧？」可話音一落，她就沉默了，百里玉是什麼人，雖說了那句如果我沒看錯，但他既然說出來了，那必定是不會錯的，小川在被御千里拿去之前，一切都是很正常的，那就是說，小川的蠱，是在御千里那裡被人種下的？

  殷解憂抿了抿唇，道：「可有化解之法嗎？」

  「蠱術因為太過霸道陰毒，在數百年前就早已絕跡，我能辨出它是赤蠱，也是因為曾在一些古籍之上看到過記載，那古籍並未記載解決之法，若要解除她身上的赤蠱，唯有找到下蠱之人才可以。」

  殷解憂皺起眉頭來。

  若是毒，倒還真的難不倒她，就算她不行，還有烈炎，還有百里玉，可是蠱……這種東西，她委實也只有在故事裡聽到過，本身對於這種東西一點了解都沒有，一段時間裡，還曾以為蠱這種東西，不過只是存在在故事裡的，萬沒想到現實之中真的有。

  那豈不還是要去找御千里？

  納蘭羽的神色，亦是好不到哪裡去。

  「除了這個辦法，再沒有其他辦法麼？」

  百里玉道：「這個辦法是最直接，也是最簡單的辦法，赤蠱與其他的蠱不同，發作的時日會很快，若不及早，便是以後解除了，恐怕也會對身體留下什麼後患。」

  室內一陣沉默。

  納蘭羽自百里玉說出赤蠱的那一瞬間，就知道，這是御千里設置好的一個局，而他們自然不會不顧小川的性命。御千里入京是為選妃，二為了送妹妹來和親，難道，他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目標是殷解憂嗎？

  納蘭羽的視線落到了殷解憂的身上，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若是如此，他此次對小川下手，所圖之事必定不會是簡單之事。

  沉默許久，殷解憂道：「發作的時間是幾天？」

  百里玉道：「十日。」

  因為赤蠱的發作時間是十日，所以也叫做十日斷魂。

  殷解憂長眉緊緊的蹙在一起，腦中也是很快閃過數個想法，若是現在找來謝爺爺，謝爺爺醫術高超，估計會對這種蠱有辦法呢？可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她丟掉，這是毒蠱，不是毒藥，百里玉的醫術不在謝爺爺之下，百里玉都說了不行，謝爺爺若是知道了，不過也是徒增擔心吧？

  或者她可以聯繫得到洛水月家的月然之……

  御千里對月然之有所求，若是月然之開口，御千里必定會解了小川的蠱毒，畢竟，小川本身對御千里沒有半點威脅，也沒什麼利益牽扯，可是這個想法，卻似乎是比告訴謝爺爺還糟糕。

  洛水遠在千里之外，就算他們快馬加鞭送信過去，也不確定月然之會不會出手相助，若是御千里以小川性命威脅他的事情太過分，他又豈會這般任人宰割？

  到了最後，殷解憂微微閉了閉眼。

  「他的目標是我。」

  百里玉眼眸深邃，沒有說話，卻豈有不知道這件事情的道理？

  御千里的目的直白到讓人讚嘆，前後幾番，都是為了殷解憂，這讓他也不由得更疑惑御千里和殷解憂的關係，若說御千里只是為了求娶殷解憂所以耍出這諸多的計量，他又怎麼會信？

  可是到底是什麼樣的牽扯，要讓御千里這般不遺餘力的和殷解憂搭上線？

  「不行！」納蘭羽很快道。

  殷解憂看向納蘭羽，道：「不然，你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要等十日之後看小川血管爆裂而亡？」

  納蘭羽直接失語。

  殷解憂深深吸了口氣，道：「總不能就這麼等著看她出事吧……」她喃喃說完，視線，才慢慢落到了百里玉的臉上，雖然是沒有隻言片語，卻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百里玉微微一笑，道：「當然，不必擔心，有我。」

  殷解憂胸前鬱結瞬間消散，也不知是為何，百里玉這樣說著，殷解憂便相信，一切自有解決的辦法。

  兩人之間的這些互動，也是慣常所謂，落到周圍人的眼中，根本不算什麼，只是納蘭羽卻始終緊盯著床上滿面發紅的小川，倒是根本沒意識到殷解憂和百里玉之間的互動。

  看了好一會兒之後，納蘭羽視線糾結成繩，抬眸看向殷解憂道，「不知郡主打算如何行動？」

  殷解憂道：「此時自然是不能耽擱，也不能等人家找上門來，畢竟，我們是等不起的，我自會去找御千里，他既然拋出了誘餌來，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納蘭羽又看向百里玉，都：「百里兄可是有了對策麼？」

  百里玉淡淡一笑，道：「引虎出洞之中事情，歷來都是百試不爽的。」

  納蘭羽一怔，很快便明白了什麼。

  是夜，暗風微涼，漆黑的夜空滿布星辰，卻因為沒有月亮而顯得更為暗沉，若非視力極好可以暗夜視物的人，沒個火把，還正要栽上幾個跟頭。

  更夫敲著梆子，手中燈籠因為一陣猛然吹來的風而被迫熄滅，更夫也因為忽然陷入暗沉而摔了一跤，瞬間響起一陣怒罵之聲，可是他很快想起，此時夜深人靜，家家戶戶都早已安眠入睡，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止住了罵聲，從腰間取出火摺子，費力的將燈籠再次點亮，瞧著梆子走街串巷的吆喝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就在這樣的暗夜之中，一個矯捷曼妙的身影，從夜空之中穿梭而過，十分精準的掠入了醉仙居的後院之內。

  而此時後院之中，那明里無人守衛，暗中猶如鐵通的小院內，還兀自亮著燈火，像是早知道有客人要來訪一般。

  小院門口的守衛嚴正以待，便是在這無人的暗夜，也十分的謹慎，卻見漆黑的夜色之中，有一個人影慢慢向自己跟前幾丈處靠近，守護刷的一聲拔出長劍，指著那人影，冷聲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影不見任何畏縮，反而慢慢上前，美麗無比的臉孔，露在了夜色之中，便是守衛們看不清楚她的臉，亦被她周身自帶的風姿氣質給震的愣了一下。

  一個清冷的聲音自那身影傳來：「去告訴御千里，殷解憂來了。」

  守衛連忙回過神來，卻是不敢托大，很快進了院子。

  等再次出來的時候，除了那個守衛，還有一個身著素服腰配長劍的高瘦男子。

  目力極好的殷解憂很快認出，這個男子，就是梅園那日，貼身護衛在御千里身邊的人。

  那男子手中提著一盞燈籠，看著殷解憂的眸色依舊是淡淡的，道：「郡主來了，王爺已經等你很久了。」

  殷解憂唇角微勾，卻是一抹冷笑很快隱匿，隨著那護衛的身影，慢慢入了小院之中。

  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依然是自己上次來過的屋子，鼻息之間，也還是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只是今日的御千里，卻並沒有如上次一般衣衫不整長發披垂，而是精神奕奕的坐在床前的棋盤邊上，自己與自己對弈著。

  「幫郡主準備了一些點心，郡主可不要說本王怠慢客人。」

  御千里兀自看著棋盤，話確是對著殷解憂說的。

  殷解憂隨意的瞥了一眼桌面，依然是她喜歡的那幾樣，還有一盞熱茶，聞著問道，便知道是最上好的雲間春豪。

  可是，他有這個閒情逸緻，殷解憂可沒那份心情。

  殷解憂是連坐也懶得坐的，開門見山的道：「你要如何，才能解開她身上的赤蠱？」

  御千里執著棋子的手微微一頓，很快，將那枚水晶白棋丟回了棋盒之中，轉眸，看向了殷解憂，「來求人，不該是這個態度吧？」明明看似溫柔的視線，卻偏生帶了幾分莫測的冷意，配著他陰沉的臉孔，饒是殷解憂早見了他幾次，還是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

  「你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對於御千里，殷解憂從來是連虛與委蛇的耐心都沒有的。

  御千里一笑，丰神俊朗的容顏在微微暗沉的光亮之下也顯得有些深沉，他慢慢起身，質地良好的墨色長袍逶迤在地上，雕琢精緻的墨玉高冠，也給人一種淡淡的威壓之感，「若本王說，只要郡主嫁給本王，一切都好說，郡主又待如何？」

  殷解憂心中微頓，面色卻還是如常，她原以為御千里會繼續試探與她，畢竟，她一直覺得御千里想要娶她這個論斷太可笑。

  「瑞王品行高潔，人中之龍，須得人中之鳳來匹配，殷解憂不才，也算極有自知之明，瑞王還是不要拿我開玩笑了。」

  「郡主過謙了，在本王的眼中，天下女子，都及不上郡主萬一。」

  殷解憂不太自然的抿了抿唇，前世里動不動就冷言相向對你嗤之以鼻的男人忽然說起這種話來，她還真是覺得違和感十足，竟一時之間相對無言。

  御千里眼眸之中的笑意加深，道：「不知郡主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