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08經年過往

2024-07-22 16:04:37 作者: 九步天涯

  殷解憂和百里玉對看了一眼。

  本章節來源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殷解憂早已知道箭九霄和鴛無雙之間的事情,也聽箭九霄說過多次,這鴛無雙就是個死心眼的性子,一條道走到黑,可是真正如今日一般見識到了,卻也泛起濃濃的無奈,只是,與他們之間的事情,她這一個外人,又如何評說?

  更何況,她也沒有那麼多的同情心和憐憫去給別人,因為她知道,這些東西都不是鴛無雙如今最想要的。

  殷解憂不再說什麼和百里玉很快便離開了冷月山莊,往甘州天香樓而去。

  來的時候殷解憂犯困在車內補眠,走的時候卻也沒什麼心情在睡覺,只得隨意翻看百里玉車內的一些雜書,倒也消停,等回到天香樓的時候,午膳時間都過了。

  不過如意娘還是很快準備好了幾樣不錯的膳食,送到了殷解憂所在繡樓。

  殷解憂和百里玉二人隨便用了一些,便尋了流離去喚箭九霄。

  箭九霄因為昨晚又受了謝博一擊,這一整日裡,都是待在自己的房間內療傷,聽聞流離來叫他,也是愣了一愣,不過很快,他就出現在了殷解憂的繡樓之中。

  謝博昨晚的那一擊並不好消受,以至於箭九霄的臉色也微微有些不好。

  他隨意掃了靠在軟榻上看書的百里玉一眼,對殷解憂百里玉二人的相處如今也算熟悉,只看著殷解憂,詢問道:「你找我……是什麼事?」他說的有些遲疑,因他知道,殷解憂不是個會找人閒聊的人,尤其是,她剛從冷月山莊回來,就找上了他,不得不讓他擔心。

  殷解憂也沒看他,只是隨手幫他沏了杯茶,然後才道:「先坐吧。」

  箭九霄心中越發微沉,忐忑的坐在桌前,看著殷解憂,道:「是不是無雙……」

  殷解憂沉默了會兒,才道:「嗯。」

  箭九霄臉色微變:「她怎樣了?」

  殷解憂看著他素來清淡無畏雌雄莫辯的臉上明顯的但有深色,幽幽嘆了口氣,道:「你若真的那麼著緊,你便去見她一面吧。」

  箭九霄面色微擰,又是擔憂,又是遲疑:「真的有這樣嚴重?」殷解憂早知道他們之間的糾葛,若不是鴛無雙真的特別嚴重,又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箭九霄雖然是這樣問著,心中卻早已涼了半截。

  殷解憂道:「她舊傷復發,本來已經去除的差不多的眼部赤炎毒霧也又發作徵兆,腿部傷口感染,如今又是不吃不喝,我今日見她的時候,她已經神智不清,你說嚴重不嚴重。」

  箭九霄那雙素來平靜的眸子深處早已經掀起了驚天巨浪,他要努力的抑制,才不會當場就失態。他袍袖之下的手緊緊握住,半晌,又緩緩鬆開:「那要如何,才能讓她恢復成以前那樣完好如初的樣子?」

  殷解憂道:「要如何?你不是最清楚麼?」

  箭九霄沉默了。

  良久,他才深深吸了口氣,道:「我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看向殷解憂,又道:「多謝樓主一直以來對無雙的照顧。」

  殷解憂看著他起身準備離去,微微皺眉,道:「你要怎麼辦?」

  箭九霄背影停了停,道:「無論如何,我是不能讓她死的,絕對不可以。」話落,絕然離去。

  殷解憂愣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回首一瞧百里玉,卻見他依舊安靜的在看書,似乎他們之間的談話,一點也沒有入他的耳一般。

  殷解憂走到百里玉的身邊,道:「你今日看的什麼書?」

  百里玉微微抬眸,道:「左不過是一些地誌罷了,怎麼,你的事情說完了?」

  「嗯。」殷解憂點點頭,道:「話我已經帶到了,至於也要怎麼做,那就是箭九霄的事情了。」

  百里玉淡淡笑了笑,道:「你以為箭九霄會怎麼做呢?」

  殷解憂遲疑的想了想,道:「我看,箭九霄是不會這樣讓鴛無雙消沉下去的,只怕還是會去見她,這七年的躲避的隱忍,終究要在此次全部爆發出來,只是,這樣對鴛無雙來說,真的是好嗎?」

  百里玉道:「給不了,就不能有任何的曖昧不明,這個道理,你是知道的,箭九霄未必不知道,可是他卻做不到,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說來也是愚蠢,最後,害得最深的,也不過是鴛無雙罷了,因為鴛無雙什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被最心愛的人傷害,拋棄了。」

  殷解憂眼眸晶亮的掃了百里玉一眼,道:「你莫非都知道?」

  百里玉抬眸瞧了殷解憂一眼,順手拉了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兒上,才道:「知道什麼?箭九霄和鴛無雙的淵源嗎?」

  殷解憂怔了怔,才微微點頭,「嗯。」

  「這件事情,雖然隱秘,但是卻並不是無跡可尋。」

  殷解憂就知道是這樣,悠悠嘆了口氣,道:「所以她們之間的事情,又到底誰是對,誰是錯呢?」

  箭九霄本是安羅都尉府的養子,卻因為風姿俊逸瀟灑,陽光不俗而深受安羅都城萬千閨中女子喜愛,而鴛無雙,亦是安羅先王唯一的孩子,封號無雙公主,她自小嬌生慣養,性情卻是嬌蠻俏皮,長相有十分出眾漂亮,在安羅,亦是所有男子的夢中情人。

  箭九霄的親生父親去世的極早,母親也在他十幾歲的時候離開了他,只是母親離去之前,卻留下了遺言,跟他說,若要有機會,讓他可以好好照顧那位嬌生慣養的公主。

  箭九霄很意外,他並不懂得母親的遺言到底什麼意思,可從此卻對這位無雙公主多留了一份心思。

  後來,他被武都尉府收養,又因為武藝箭術馬術都是同齡人中拔尖的,很快收到了當時武都尉的喜歡,時常帶進宮去,也便和無雙有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觸。

  十幾歲的年紀,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頻繁的接觸以及互相欣賞,讓他們之間很快產生了感情,他對無雙的疼寵前所未有,讓其他對無雙有點心思的人全部望塵莫及,他和無雙,亦嫣然成為安羅最標準的金童玉女。

  只是,他都尉府養子的身份,終究配不起無雙。

  安羅王忽然得了重病,病情來勢洶洶,竟然在短短几個月內形容枯槁,幾近崩亡,安羅與乾都不同,男女都可承襲王位,而身為安羅王唯一公主的無雙,她這位駙馬的身份,在安羅能起到多大作用,可想而知,各大門閥爭相求取無雙,所使出的計量也是十分的百變。

  安羅王素來寵愛無雙,原本也以為他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好好調教無雙,好好為她選一個良配,素來沒有把她和箭九霄的事情當一回事,可是,這次,卻不得不認真對待。

  他招來無雙,與她深入淺出仔細談了許久,要她放棄箭九霄,可無雙卻執意不肯,她可以不做公主,不要王位,卻不可以沒有箭九霄。

  安羅王重病之際,門閥壓迫接踵而來,無奈之下,他只得招來箭九霄,想要讓箭九霄放手。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自己曾經不怎麼注意的少年,身上,居然會有一枚讓他這輩子也忘不掉的玉佩。

  而那枚玉佩,是他在做皇子的時候,贈給他最心愛的女子的,他與那個女子曾經山盟海誓,卻礙於那女子的平民身份,不能帶進安羅王宮,只得遺憾分手,在二人分開,他返回安羅王宮之後,安羅王駕崩,他繼承王位之後,派出許多的探子去探尋那女子下落,卻終究不過是大海撈針,杳無音信,只是卻有確切消息,當年那女子在自己走後,就懷了身孕,如此說來,這眼前自己一直不曾留意的少年,豈不就是自己的孩子!

  他震驚悔恨之處,將所有真相告訴了箭九霄,要他放棄無雙,要他承襲王位。

  這則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打的箭九霄措手不及,安羅王位與他何干?安羅王與他何干?老天為何要跟他開這樣的玩笑,不,他不相信。

  他用了自己所有能動用到的勢力,兩年之內走遍安羅,就是尋到當年事情的真相,而他所尋到的真相,卻讓他連回去再見無雙一面的可能都沒有。

  原來他們真的是兄妹,同父異母的兄妹。

  兩年的時間,安羅王駕崩,無雙被迫繼承王位,被迫被綁在那個位置上,所有的心思,卻全部都給了只留下一封簡信就消失無蹤的箭九霄身上,貴族門閥使了多少壓力讓她則選王夫,都被她強力壓下,只是,她沒想到的是,當她等來箭九霄的時候,所有的一切,早都已經變了。

  當年那個愛笑的少年變得憂鬱,變得陰晴不定,最重要的是,變得眼中不再只有她一個人。

  武都尉告老還鄉,無雙力排眾議,讓他繼任安羅武都尉,只為將他留在安羅都城,留在自己身邊,可萬萬沒想到,留下了他,卻要讓自己親眼看著他和別人相信相愛,和別人牽手一生。

  箭九霄看著無雙看他的每一眼,都是悔恨,都是痛苦,這樣的痛苦吸引了很多人,更吸引了飛蛾撲火的秋慧心。

  一次宴會,身為安羅首相嫡長女的秋慧心,因為看到箭九霄離席悄然跟了上去,卻引來醉酒的貴族公子調戲,發現此事的箭九霄出手相救,權宜之下,抱了秋慧心入懷,卻讓緊隨他而來的無雙落入了眼中,一次不是刻意,卻勝似刻意的意外,終究在兩人中間滑下了填不滿的鴻溝。

  不論是因為首相的謀算,還是秋慧心的追逐,亦或者是他的無奈,他終究是娶了秋慧心,也將無雙徹底傷透,從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而安羅首相秋家,等的就是這樣的時機,乘著無雙無心政治之際,網絡朝臣,發動政變,生生將鴛無雙逼下了王位,扶持鴛無雙僅有十歲的堂弟上位,更將鴛無雙徹底的軟禁了起來。

  王位與鴛無雙而言,本來一文不值,可如今,卻依然演變成箭九霄夥同秋家謀奪了無雙的江山,她又怎麼能不恨!

  可是這些恨,終究無力而可悲,那個傷了她的男人,連見她一面的勇氣都沒有,只修書一封,說明安羅皇室當年錯判他父親死罪,害得他家破人亡,他本就是來復仇,鴛無雙一時只覺晴天霹靂當頭而下,幾年痴心相付的守候,最後不過是他復仇的戲碼,一時之間,除了恨意,亦是心如死灰。

  若不是鴛無雙的師傅玉修羅當時正好遊走安羅,在無雙被押送的途中出手救了她一命,只怕如今的鴛無雙,早已不知生死。

  可無雙不知道。

  箭九霄亦是痛苦難忍,他與安羅首相虛與委蛇,一面集結勢力想要救她出來,卻沒想到她中途失蹤,只以為她早已香消玉殞,自己亦是痛不欲生,只得離開安羅,遠走異鄉。

  而他的夫人秋慧心,亦在箭九霄離開安羅之後,深悔自己父親所作所為,亦是在安羅這個傷心地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也離開了安羅,來到了大乾,遇到了殷解憂。

  這其中波折,不能說不曲折,可這其中的錯到底又能算是誰的呢?卻是痛苦了三個人。

  殷解憂微微搖了搖頭,從這無奈的舊事之中抽神而出,淡淡道:「無論怎麼,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百里玉道:「對的,你也不要想太多。」

  「我當然不會。」殷解憂沖百里玉微微一笑,畢竟人生在世,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無奈,每個人也有自己要承擔的造業,憐憫和同情這種東西,只在鮮少的時間有用,而在大部分時間,都是多餘的。

  「那便好。」

  招來流離,道:「小川呢?」

  流離皺了皺鼻子,道:「那個髒鬼啊,來就要吃要喝的,都不知道洗一洗,吃完喝完,這不,去睡覺了。」

  殷解憂聞言失笑,道:「那好吧,等他醒了再說。」

  流離嘟囔道:「小姐你也真是的,就讓他在謝家的地牢呆著唄,做什麼要救她出來?」

  殷解憂知道流離上次被小川折騰的夠嗆,也是心裡記恨上了,只當沒聽到,轉眸去和百里玉說些別的事情。

  無奈的流離只有嘟著嘴巴靠到了一邊上。

  傍晚,天邊晚霞如同火燒。

  冷月山莊的門口,出現了一個一身紅衣美貌男子。

  這男子長相十分的妖嬈,雌雄莫辯,黑色的抹額在他那張臉上平添幾分落寞蕭索,那雙漆黑暗沉的眼眸,卻是自始至終都淡淡的。

  門童很客氣的上前道:「這位公子,您是……」

  這紅衣男子,正是箭九霄。

  他淡淡道:「煩勞小哥通報一聲,箭九霄求見謝公子。」

  小哥點了點頭,又奇怪的看了箭九霄一眼,才轉身往冷月居去了,因為他在冷月山莊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客人來找公子,委實好奇的緊。

  謝博平素里沒事,也不會外出,尤其是最近,待在冷月山莊的時間明顯變長,他聽著下人稟報了白奈兒最新的訊息,也只是神色淡淡。

  管事的低聲道:「公子,若是夫人知道白姑娘的境況,只怕……」話到此處,頓了一頓,卻很明顯,曉風師太素來喜歡白奈兒,若是知道她的遭遇,免不得要插手其中了。

  謝博神色很是冷漠,道:「不是已經有人救了她麼?也許有的恩寵,她未必消受的了……呂雲雖然為人陰沉,但好歹還有些原則,知道自己的仇家到底是誰,若想要在白奈兒身上報復,早做了,也不會等到今日,她現在在呂雲處,也未必見得比在別處不好,有些事情,你們能不讓夫人知道,便不要去打擾她的清淨,明白了嗎?」

  「是,屬下知道了。」管事回的十分小心,也不知是為何,今日公子似乎看起來不是那麼好相處。

  謝博又道:「陸林的協議賑災銀子收的差不多了吧?」因為這個銀子,是謝博早就支付出去的,這些銀子收回來,也要還給謝博,所以謝博派了一個得力的人,一直督辦這件事情。

  管事忙道:「是,大部分都收的差不多了,呂雲處的似乎有些困難,謝總管傳了話來,不知公子可否寬限……」

  謝博微微挑眉,「呂雲麼……」

  「是的,公子,呂雲雖然沒有明說,只是怕這三萬兩也難交的出來才是,估摸著也是不好意思直接和公子開口了。」

  三萬兩畢竟不是小數目,尤其是對於呂雲來說,即便他接受了白家產業,其實卻是早已千瘡百孔的產業,如何能在這樣短短几日就賺足三萬兩,怕是所有鋪子全部轉動起來,都是很費力氣的吧。

  謝博垂下眉目,端起面前茶杯輕抿了一口,道:「我謝家可不是慈善堂,我幫他贖回產業,已然付了大把的銀子,如若這些協議銀子他都辦不到,那也太無能了些,我估計得好好考慮,我借給他的那些銀子,他若還不上來,我該如何是好了。」

  管事心中一凜,明白是這麼個理兒,便不再這件事情上繼續,頓了會兒,才道:「右相到了……」

  謝博的手微微一頓,「到了就到了吧。」

  「只怕陸林這次,要保不住了。」

  謝博眉目微挑:「保?我幾時又保過?無非是各取所需,我也視若無睹罷了,真當我不知道?只是,若陸林沒了,那麼甘州這地界,利益分盤又要出現新的格局了。」甘南歷來就是商賈雲集之地,甘州是甘南中心,算得上全國最大的貿易中心,謝家坐鎮甘南,才當得天下首富,原來不論是陸林,白大富,還是呂家,都只不過是這些利益分盤之中的一小部分,可如今,出了一個殷解憂。

  這殷解憂既不是呂雲,也不是陸林,看不清楚她的目的,反而難搞,在接觸過的這一段時間內,謝博深感殷解憂的深不可測,若她有心介入甘州局勢,必然成為強勁的敵人……

  「那公子……」管事忙道:「我們可要做什麼防護措施嗎?」

  甘南利益分盤,沒過幾年就會出現一次,但每次有所變化的都不過是哪些小魚小蝦,誰也無法動搖謝家在甘南,在大乾的地位,只是看著公子如今的神色,管事卻也不得不上心了。

  謝博扯了扯唇角,道:「還是做些準備吧。」誰知道,這殷解憂到底是敵是友?

  「是。」

  管事忙應了一聲。

  正咋這是,謝秋火急火燎的進了冷月居正廳,卻見謝博和管事正在議事,即便是焦急,也只得站在一旁等著,因他素來最清楚謝博的脾性,不喜在議事的時候被人打擾。

  謝博隨意瞥了謝秋一眼,微微皺了皺眉,管事的接連說了幾件事情,謝博都是淡淡的,正當管事要說下一件的時候,謝博放下茶杯,站起身來,道:「好了。」

  管事噤聲。

  謝博看了他一眼,道:「這些事情,你自己處理就可以了,什麼都要經過我,要你是做什麼用的?」

  管事忙道:「是,屬下知道了。屬下告退。」

  「嗯。」

  謝博淡淡應了一聲。

  等管事恭敬的退出冷月居之後,熱不住深深嘆了口氣,抬手一抹額頭,才發現額頭早已是細汗滿布,不由也是無奈,伺候在謝博身邊也算有些時日了,這主子陰晴不定的脾氣還真是讓人不好拿捏,索性,他並不是那種會拿人撒氣的主子,不然可也有他們受的。

  謝秋看了神色很淡的謝博一眼,欲言又止。

  謝博道:「說罷,出什麼事情了?」

  「那個……」謝秋遲疑了半晌,見謝博神色出現不耐,才趕緊道:「公子,那個姑娘……閔大夫說他治不了了。」

  謝博微挑長眉道:「閔老頭現在人呢?」

  謝秋忙道:「已經走了,我根本就攔不住他,他還說,第一次見到這種找死的病人,就是砸了招牌,他也治不了……」

  謝博一怔,很快回神,直接往暖閣走去,他的心中很快閃過一抹意外,只是一晚上而已,當真嚴重到如此境地?

  謝博很快到了暖閣之中。

  暖閣內,原本伺候鴛無雙的兩個丫頭戰戰兢兢的守在外室,見了謝博也是大氣不敢喘,直接跪倒在地。

  「怎麼回事?」謝博問道。

  丫鬟忙道:「回公子的話,姑娘自從昨晚到現在,水米未進,也不吃藥,如今又是發著高燒,還不停的一直囈語,奴婢們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辦才好,去請了閔大夫來,可是閔大夫只看了一眼,就搖著頭走了……」

  謝博已邁步入了內室,他的視線掃向床榻上的紅衣女子,忽然間眼眸一眯。

  鴛無雙滿臉蒼白的躺在床榻之上,額間卻都是細汗,唇瓣乾裂起了皮,藥碗也被打翻在地,看來是剛發生不久。

  謝博遲疑了一下,卻還是走上前去,他看到鴛無雙的右手始終緊握,不用看,都知道,那手中,必定還是那枚獨特的菱鏢。正在這時,鴛無雙唇瓣微微開啟,輕聲呢喃了幾句什麼。

  謝博俯身下去聽。

  「九哥……九哥……」

  謝博面無表情的直起身子,他瞪著床上的鴛無雙,一抹不可思議很快從臉上划過。

  這個女人,還真是倔強的要死,一段被遺忘被拋棄的感情,一個背信棄義負心薄倖的男人,居然值得拿命來賭嗎?曾經的安羅公主,安羅女王,你這樣做真的值得?

  謝秋看著謝博的神色,很小聲的道:「公子,這可怎麼辦?」都救了這麼久,難道真的看她去送死?可是,連閔老頭都說救不了了……他小心的道:「要不,奴才去請殷姑娘過來。」

  謝博冷冷道:「不必了。」他回首看向跪在屋中瑟瑟發抖的兩個丫鬟,道:「去,把藥煎來。」

  丫鬟愣了一下,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謝博。

  謝博皺了皺眉,不耐煩的道:「怎麼,耳朵聾了嗎?」

  「是,是,奴婢這就去。」丫鬟連滾帶爬跑出了內室,很快便去煎藥了。

  謝秋看著謝博的神色,不太敢說話,不過還是忍不住道:「公子,她現在吃藥,有用麼?」

  謝博淡淡道:「不吃,難道等死?」

  謝秋只得閉嘴。

  丫鬟手腳麻利,很快便將鴛無雙的藥煎好,並弄到了適合餵食的溫度,送到了暖閣之中。

  謝博將藥接過,想了想,將藥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毫不猶豫的拿過鴛無雙的右手,掰開來,想要將菱鏢取出。

  鴛無雙卻似乎是有意識一般,死也不放手。

  只是,她一個重病虛弱的女子,哪裡能敵得過謝博的力氣?很快,那菱鏢就被謝博奪走。

  鴛無雙費力的睜了睜眼,無神的雙目準備的對準謝博的臉,道:「你……你還給我……」

  謝博唇角一斜,道:「都要死了,還拿這個做什麼?我幫你好好守著,到時候放在你的靈柩之中,死了也能和你做伴。」

  一旁的謝秋聽得瞬間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張,愣愣的看著公子,難道這個時候不該是好言相勸嗎?為何公子還要說著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鴛無雙卻是滿目的憤怒,使出渾身力氣爬起身子,一把扯住謝博衣領,道:「你……你這個混蛋,你真該死!」

  謝博隨意一格擋,本身就無力的鴛無雙瞬間倒在了床榻上。他拍了拍自己胸前皺起的衣服,道:「等你有力氣站起來的時候,你再來這樣跟我說話吧。」說罷,轉身看向身後的丫鬟,「過來餵藥。」

  「餵……」丫鬟嚇得臉色一白,這姑娘,委實不是個好伺候的,藥碗不知道已經被打碎了多少次,如今又有謝博在場,她哪裡還敢上前?

  謝博皺了皺眉,「沒用的東西。」卻也沒再說什麼,動作十分生疏的將那一碗藥端了起來,端起後,皺著眉頭想了想,然後有模有樣的拿起調羹在碗中攪拌了一會兒,才盛了一小勺湯藥,往鴛無雙嘴邊遞過去。

  鴛無雙氣喘吁吁,不願就範,左右搖擺著頭,就是不吃。

  謝博原本緊皺的眉頭皺的愈發的厲害。

  謝秋站在他身後,適時的輕咳一聲,道:「那個,公子,也許該把姑娘扶起來,才更容易一些。」

  謝博斜了謝秋一眼,「我用你教?」話落,卻也放下藥碗,不怎麼溫柔的直接提起鴛無雙的身子,身後的謝秋很快拿了一個靠枕放在鴛無雙身後,讓她靠著。

  謝博這才又拿來藥碗,冷冷道:「我告訴你,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你不要一次次來挑戰,吃藥!」話落,調羹又到了鴛無雙面前。

  鴛無雙心中是恨,是痛,哪裡有什麼心情吃藥?說什麼要那一對男女帶話給箭九霄,也無非是她自己痴心妄想,因為她心底深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就連當年她被秋慧心的父親穿了琵琶骨,箭九霄都沒來看她一眼,到了如今,他又豈會想起她?愛情,一直以來只不過是她自己以為的而已,與箭九霄來說,估計只是最可笑不過的一件事情吧?

  這樣行屍走肉的活下去,到底又有什麼好,不如就這樣死了,一了百了,倒也乾淨。

  在謝博的調羹遞到鴛無雙面前的時候,鴛無雙微微的閉上了眼睛,卻是無聲的抗議。

  謝博陰沉著臉,將調羹抵在她唇上,「吃!」

  這聲音,讓鴛無雙很煩很煩,她忽然發作,直接將藥碗打在了謝博的身上,撒了謝博滿身。

  「我不吃!你聽不懂嗎?!我就是死,關你什麼事?」

  謝博靜默的坐在那裡,全身發冷,嚇得屋內屋外的奴婢全都跪倒在地,高呼:「公子息怒。」

  謝秋也小聲道:「姑娘心情不好,公子您別跟他一般計較……」頓了頓,又道:「先去換件衣服吧……」

  謝博看了鴛無雙好一會兒,終於站起身來,拂袖而去。

  床榻之上,原本神情緊繃的鴛無雙,終於在感覺到謝博離開的那一瞬間徹底軟倒在床上。

  伺候在內室的丫鬟無言的相視一眼,伺候在冷月山莊這麼多年,極少見公子發怒,也沒見他對哪個女子好過,怎麼如今好不容易出了這麼一個,卻如此不領情?丫鬟嘆了口氣,很快將室內污漬全部打掃乾淨,卻是沒人敢再去招惹床榻上的鴛無雙。

  謝博回到了冷月居,謝秋伺候他換衣,一直沉默。

  謝博無話可說,謝秋自然也不敢多言。

  剛換好衣服,院內守衛忽然站在門外稟報:「公子,門童前來稟報說,有個叫做箭九霄的男子,已經在冷月山莊府門前等了許久了,公子是見還是不見?」

  謝秋微微意外,很快看了謝博一眼。

  謝博的神色平靜,聲音卻有些冷,「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吧。」

  箭九霄等了半個多時辰,終於被請進了冷月山莊。

  冷月居內,謝博坐在主位上,一身白衣,瀟灑出塵,唇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依然在,只是今日,似乎多了一點什麼別的東西,箭九霄沒什麼心情去分辨,道:「謝公子,我來的目的,你想必早已知道。」他沒有時間和謝博浪費口舌,開口就是直點主題。

  謝博微微一笑,笑意卻沒到眼中,「恕我無知,你的目的,我還真是不知道。」他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打開摺扇搖啊搖,又道:「說說吧,你這天下第一神箭手,陽極樓文判官,到我這冷月山莊來,是為了什麼?」

  他這樣明知故問的態度,讓箭九霄微微皺眉,「何必裝作不知道?」

  謝博道:「你若不說,我只能請人送客了。」謝博說罷,作勢站起身來。

  箭九霄眉頭緊皺,忽然道:「等等!」

  謝博沒有回頭,卻停住了腳步,「又怎麼了?」

  箭九霄頓了頓,終於道:「煩請謝公子,將無雙交給我。」他知道,若他真不明說,這個謝博,必然也是裝死到底,這不是他要的,他今日來的目的,就是要帶走無雙。

  謝博聞言微微挑眉,回過頭來瞧著箭九霄,好整以暇的道:「無雙?誰?」

  箭九霄對他這種態度有些拿捏不准,冷聲道:「你救回來,放在暖閣的女子,你不要再裝傻了。」一想起,謝博曾經和無雙的種種親密之事,他的心裡就升起一股難以壓制的怒氣。

  「動怒了?」謝博哼笑一聲,「你這人倒也是好笑,這麼長時間了,你不來要人,今日到來要了,你又是誰?我憑什麼把人交給你?」

  他的問題讓箭九霄一時無語。

  謝博又道:「你不是第一次來冷月山莊吧?你多的是機會帶走她,怎麼當時不帶走,如今又出現?恕本公子今日心情不好,不想交人,你走吧……她那條命,是我救得,至於以後要死要活,都是我說了算,和你沒有半點干係。」

  箭九霄胸中憤怒激漲,忍耐的道:「你在拿她的命開玩笑是不是?」他情緒失控的低呵道:「這樣下去她會死的,她的命,不是你手中的玩具!」

  謝博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也真的笑了出來,他上前幾步,站在箭九霄面前,瞧了好一會兒,才道:「原來你也知道她會死?你早幹嘛了?」

  箭九霄瞬間全身僵硬。

  謝博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說了一句送客,便直接轉身,離開了冷月居主樓。

  院中護衛不客氣的圍繞在了箭九霄的身邊。

  箭九霄看著這陣勢,知道自己如今想要帶走無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可是,殷解憂說過無雙的情況,若是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沒命的!

  他並沒有僵持太久,很快便直接離開了冷月山莊,雖然,他知道自己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煩殷解憂,但是如今之計,卻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若是殷解憂肯出手,相信即便是謝博,也不得不把無雙送回天香樓去。

  在離開冷月居的時候,他滿懷擔憂的看了暖閣一眼,他不要她死,一點險都不能冒,所以,必須帶走她。

  「走了?」

  謝博剛入了暖閣,謝秋便過來小聲稟報。

  謝秋點了點頭。

  謝博哼了一聲,沒有在說話,他直接進了暖閣之中,見鴛無雙無力的趴在床榻之上,也不意外,直直坐到了床邊圓凳上。

  這撲鼻而來的清淡檀香味,鴛無雙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這就是那個莫名其妙讓人恨不得殺了他的所謂她的救命恩人,可笑的是,到了如今她甚至還沒問過他的姓名,而她骨子裡亦是一點都不想知道的。

  「你醒著。」謝博肯定的說罷,隨意笑了笑,「我既然救得了你一次,也救得了你兩次,你不要以為,不喝藥,就能威脅到誰,左右,無非都是你自己受苦罷了。」

  鴛無雙冷冷一哼,當是回應。

  謝博並不介意,狹長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情緒,「你不喝,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喝。」

  丫鬟已經將又準備好的藥送了上來。

  謝博順手接過。

  鴛無雙敏銳的感覺到謝博口中語氣不對勁,勉強向後退了兩步,道:「你要做什麼?」

  「餵藥啊。」謝博笑笑,用調羹將藥送到了鴛無雙的嘴邊,鴛無雙卻很快揮手將調羹打翻。

  只是這次,她沒能得手。

  謝博早有防備,直接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他看著鴛無雙那張臉,眸中閃過某些意味不明的情緒,喃喃道:「你還真是不乖……」話落,輕輕擺了擺手。

  僕人們很識相的全部退了出去。

  謝博輕聲詢問:「我再問你一遍,你喝還是不喝?」

  鴛無雙沒有言語,無神的雙目瞪著他,卻是無聲的拒絕。

  謝博挑挑眉,似乎心情很好,「那好吧。」

  鴛無雙奇怪的皺起柳眉,遲疑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卻正在這時,一個溫軟冰涼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唇瓣,她震驚之餘還沒來得急反應,便被撬開了牙關,一股帶著清甜的湯水直接灌倒了她的口中,她作勢閉嘴吐出,卻被早有準備的謝博直接捏住了下頜某處,竟然下意識的將藥給咽了下去。

  謝博並沒有再次詢問她的意願,也懶得和她廢話,如法炮製,一次次將藥水渡進了她的口中,而鴛無雙身體虛弱,居然完全無法反抗。

  直到一碗藥見了底,謝博這才作罷,不怎麼溫柔的將鴛無雙放到了床上,笑道:「這樣不就喝了?」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