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95沾親帶故

2024-07-22 16:04:10 作者: 九步天涯

  兩人幾乎不用回頭,都知道,能在這冷月山莊如此囂張的人,除了謝博還能有誰。

  謝博今日穿了一身飄逸的白衣,手中還握著上等冷月石為骨的摺扇,一搖一擺的樣子沒有半分商人氣質,他邁步入了珊瑚居,直接走到石桌邊坐下,莫測的視線看著百里玉給殷解憂綰髮的姿勢,做作的皺起眉頭,「百里兄,你這手藝看起來不錯啊,什麼時候學的?」

  百里玉神色淡淡,像是沒看到他一樣,手底下有條不紊的梳理著殷解憂的長髮。

  謝博亦是習慣了他這副樣子,帶笑的視線落到了殷解憂的身上,頗有幾分曖昧難書,「殷姑娘真是好本事,居然可以把這冰塊調教成這樣。」他原本是挖苦不到百里玉所以把視線鎖定到殷解憂身上,可是對於靈魂是現代人的殷解憂來說,這都不是事兒。

  殷解憂隨意的瞥了他一眼,唇邊帶笑,淡淡道:「謝公子很羨慕?」

  「是啊。」謝博從善如流,道:「很羨慕你有這等本事,不如你傳授我幾招?」

  殷解憂笑了笑,「這可是看家本領,傳女不傳男,不如你尋個鐘意的姑娘來,我教給她好了。」

  謝博敬謝不敏,「那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有這麼一天。」說著,視線有意無意的掃了百里玉一眼,卻沒忍住又是挑了挑眉。卻見百里玉綰了一個簡單而別致的髮髻,從袖中拿出一根看似普通的絲帶,隨意的妝點在了髮髻之上,一瞬間亮眼不少。

  謝博似乎呆了呆,才嘖嘖兩聲,道:「比不了啊比不了……」

  這裡沒有鏡子,殷解憂看不到,不過見謝博視線微妙,也是順手在自己頭上摸了摸,一摸之下,手也微微一頓,心中泛起一抹獨特情緒,唇角也便忍不住微微勾了勾,這虐狗的節奏,看的謝博直翻白眼。

  

  百里玉轉回了自己位置坐好,才向謝博道:「有事?」

  謝博受傷的嘆了口氣,倒也沒有再多作怪,搖著扇子道:「我既然請了人來幫我醫治那暖閣的姑娘,總的來過問一下她的情況吧?」

  殷解憂揚了揚眉。

  謝博道:「說說吧,怎麼樣?」

  殷解憂道:「不是有閔大夫在嗎?那姑娘的傷勢,閔大夫該是清楚的。」

  「閔老頭?」謝博微微嘆息,「那老頭脾氣可大的很,明明是自己治不好人,卻因為我又找了你來,所以鬧起了小性子,問他他亦是不會告訴我。」

  想到閔大夫那小孩脾性,殷解憂也忍不住笑了笑,「定然是你平日裡就愛欺負人家,所以人家如今才不告訴你的。」

  謝博道:「我日理萬機的,哪裡有時間欺負他呢?對了,你還沒說呢,到底如何?」

  殷解憂有些意外,「你這麼日理萬機的人,會關心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的死活?」

  謝博卻笑了起來,「來路不明?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她是誰。」

  殷解憂笑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謝博道:「我救她回來的時候,那把無情劍還在她身邊,這麼明顯的標識,要是不知道她就是那臭名昭著的天下第一棄婦鴛無雙,那我可是白活了這麼多年。」

  一直沉默的百里玉難得開口:「你既然知道她是鴛無雙,還救她?她可是江湖中有名的妖女,你就不怕招惹江湖是非嗎?」

  「她只拆情侶,我又沒情侶,有什麼好怕的?」

  「那你膽子可是真大。」百里玉道。

  謝博無所謂的笑笑,「你道這天下首富是好做的?膽子不大一點,哪裡能活到今天?」

  殷解憂仔細的探查了一下謝博的情緒,只是他這個人素來吊兒郎當,你也不知道他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所以倒也辨不清楚他對鴛無雙到底存了什麼心思。

  謝博卻是已經等不及了,又回首來問,「到底如何?」

  殷解憂揚了揚眉,道:「半死不活。」

  謝博也是長眉一挑:「這是敷衍?」

  殷解憂笑道:「除非你告訴我,你為何如此惦記她的傷勢,不然我可沒理由跟你匯報一切。」

  謝博似乎有些為難,不過很快消散,他嘆了口氣,道:「我見著她漂亮,實在不忍心看她遭罪……」說完,露出一個我明明不想說你偏要讓我說的表情。

  殷解憂不由失笑,當然不信他的鬼話,卻也沒有繼續端著,道:「等十日。」

  謝博得到了想要的訊息,隨意又是寒暄了幾句之後,管事來尋他,便離開了。

  待謝博走後,殷解憂玩味的把玩著手中的茶杯,「這謝博,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百里玉神色淡淡,「據聞最近安羅王宮需要重整修繕一番,可能會需要大量的冷月石。」

  殷解憂一怔:「你是說,他想接著鴛無雙的關係,和安羅王氏做生意?他已經是天下首富,錢多的花不了,還這樣一點都不放過。」

  百里玉笑道:「沒有人會嫌錢多,謝博更是如此,他當了天下首富的名頭,手底下成百上千家庭指著他吃飯,他不努力,底下人就沒得活。」

  殷解憂點了點頭,只是又道:「我看他這算盤也是打錯了地方,就算鴛無雙與安羅王氏關係密切,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時過境遷,還有誰會買她的帳?即便有人還認她,只怕鴛無雙本人也是不願意和安羅扯上半點干係了吧。」她忽然想到什麼,神情變得微妙:「除非……」

  百里玉淡淡接道:「除非,從箭九霄身上下手。」

  殷解憂失聲笑了起來,對謝博的精打細算也是五體投地了。隨意又聊了會兒,便帶著流離去到暖閣,為鴛無雙進行例行針灸。

  閔大夫今日早早等在了那裡,見殷解憂到了,也沒有昨日的半信半疑態度,倒變得難得恭敬,只是殷解憂不喜針灸的時候有旁人在一邊看著,閔大夫只有遺憾的站在門口,等殷解憂結束之後,再趕緊去查探鴛無雙的傷情恢復情況。

  閔大夫起手探脈,眼神也由手中探的的脈搏而越來越驚奇,須臾,他收回手,投向殷解憂的目光變得越發的意外,喃喃道:「不可能啊……」這傷勢的恢復速度,居然如此之快,只怕不到十天,這人就能下床走路了。

  他眯起眼眸,忍不住發問:「丫頭,你就告訴老頭子吧,尊師到底是哪位?」

  殷解憂淡淡笑道:「我並無師傅。」無極殿中珍藏無數書本,天文地理醫書武術,奇聞雜談古今異志無所不有,她的醫術是自學成才的,當然,因為烈炎師承鬼醫,在她剛開始學醫術的時候,烈炎對她有不少點撥。

  閔老頭擺明了不信:「你這丫頭再匡我。」

  殷解憂卻笑了笑,沒說話,其實他信與不信,也不重要,起身便要離開。

  閔老頭一瞧,忙話音一轉,道:「那什麼,老頭子我信你了。」

  殷解憂腳步停了停,淡淡道:「嗯。」說罷,繼續離開。

  閔老頭也顧不得什麼身份,幾步追到殷解憂邊上,「丫頭,咱們打個商量唄?」

  「什麼商量?」

  「你告訴我你怎麼治的,老頭子我送你一件好寶貝。」

  殷解憂微揚柳眉,「什麼寶貝?」聽起來似乎起了興致。

  閔老頭道:「你先告訴我。」閔老頭也是被謝博欺負怕了,做起事情來一萬個小心翼翼。

  殷解憂難得提起的那點興致立即煙消雲散,轉身便走,閔老頭連忙追上去,叫著道:「哎呀,你別走呀。」

  可是殷解憂走到了門口的時候,鼻息之間忽然傳來某種很特別的氣味,讓她忍不住停下腳步。

  閔老頭以為她是聽了自己的呼喚才停下,高興的上前去,卻見殷解憂慢慢走向了門口邊上的一處小几。

  那小几上拜訪這一個漂亮的盆栽,枝葉形狀奇特,還結了金黃色的桂子,殷解憂又仔細聞了聞,果然味道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她問道:「這東西是哪裡來的?」

  原本伺候在門口的謝秋連忙道:「這是今早才搬過來的月桂啊,有什麼不對嗎?」

  殷解憂眯起眸子,又深深吸了口氣,這月桂倒的確是月桂,只是產地卻是異邦,放在哪裡都沒什麼問題,可卻是不能放在鴛無雙這暖閣之中。

  鴛無雙本就中了赤炎山毒霧,這月桂所散發出的氣息正好與那毒霧相衝,若是長時間的吸食這種月桂散發的氣味,鴛無雙體內的赤炎毒霧不但不會得到抑制,反而會被此種氣味誘發,便是華佗在世,也再難救她性命了。

  是什麼人,居然如此歹毒?

  殷解憂默了默,問道:「這月桂是府中日常採購的嗎?」

  「不是。」謝秋搖了搖頭,「這是木府昨晚送過來的,說是寧都特產,十分的珍貴,一共送來了五盆,主子冷月居放了一盆,暖閣這裡放了一盆,夫人的曉風庵送去了一盆,花房送去了一盆,還有一盆送到了珊瑚居中。」

  「嗯。」殷解憂點點頭,「將這盆搬走,然後帶我去冷月居看看你家主子的那盆。」

  謝秋茫然不知為何,不過還是聽命照做。

  閔老頭瞪著那盆栽,努力的聞了聞,只覺得依舊是一股清淡的月桂香氣,並沒有別的異常啊?濃密的白眉毛皺了起來,卻見殷解憂已經出去,連忙追了上去。

  謝秋引著殷解憂到了冷月居。

  月桂放在謝博所居的主室前廳堂窗口通風位置。殷解憂也沒什麼心情打量他居室的格局擺放,很快靠近那月桂,聞了聞,然後淡淡沉默起來。

  果然這些月桂都是一樣的,也就是說,有人故意針對鴛無雙了?

  木家……

  殷解憂清澈的眸子閃過一抹冷意。

  謝秋遲疑的問道:「殷姑娘,這月桂有什麼不對嗎?」

  殷解憂道:「倒沒什麼,只是氣味有些不適於那姑娘養傷,以後還是莫要隨便送東西到暖閣去好了,你家公子呢?」

  謝秋忙道:「公子正在書房和幾位商友議事,殷姑娘若是要見他,我帶您到書房旁邊的偏廳等著可好。」

  「也好。」殷解憂點點頭,這件事情還是要支會謝博一聲,畢竟這裡是他的地方,他所能做的防範比自己遠遠要多的多。

  閔老頭愕然的看著走遠的殷解憂,視線凝注在眼前的月桂上頭,喃喃道:「氣味?莫非我老頭真的老了,不然為什麼我什麼都聞不出?」思忖了半晌,暗暗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套出殷解憂到底是用的什麼方法給鴛無雙治的病。

  殷解憂和謝秋很快到了書房偏廳,謝秋著人上了茶,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流離隨意的打量了一下,有感而發道:「果然是有錢人,這格局和擺設就是不一樣。」

  殷解憂笑道:「那是自然,冷月山莊是謝家經營百年的祖宅,一應的器具拜訪都很是講究風水,有些物件兒更是貴到離譜的老古董呢,你可莫要動,若是摔了打了,便是將你賠給人家,都是不夠的。」

  流離努了努嘴,哼哼道:「我才不稀罕這些呢。」更何況,他們在淮陽那裡的東西並不比這裡的差的。

  她百無聊賴的看了看,忽然聽到一些細微的爭吵聲,不由沖殷解憂使了個眼神,然後指指殷解憂身後。

  殷解憂瞭然,略一靜心,果然聽到身後傳來一些對話聲。

  只聽一個中年男子道:「謝公子,您這有可就不大厚道了吧?我們尊您是甘州商會會長,一直對您畢恭畢敬的,您說要捐款賑災,我們也是盡力去做,可為什麼我卻聽說您早就把幾百萬兩銀子送到了南麓災區?」

  「對啊,你既然已經把銀子送了過去,為什麼還要逼著我們捐?我們都是有家口的,小本生意,不像您這麼家大業大,隨手出個幾百萬兩也所以眼睛都不眨……」

  「如今那協議我是萬萬沒辦法遵守的,我家鋪子已經接連虧損了好幾個月,家裡都快沒有米下鍋了,我哪裡湊得起那協議的捐款銀子,謝公子您體諒體諒我,便將那銀子緩上一緩,至少讓我家人能有口飯吃可好?」

  ……

  這些人的聲音里,或強勢或示弱,言下之意卻都是不願再出那協議銀子的意思,殷解憂微微眯起了眼眸,怎麼謝博早已把銀子送去南麓的消息,是怎麼被這些商戶給知道的?

  那旁邊的書房吵吵嚷嚷了半晌之後,謝博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好了。」

  只簡單兩個字,室內鴉雀無聲。

  殷解憂想著,謝博能做的天下首富,他必定也是有真才實學的,這種突發的狀況,想必還應對的來。

  謝博道:「眾位商友到底是從何處聽了這風言風語的,跑到我這裡來說?」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都沒人說什麼。

  謝博看向坐在自己下手的白大富,敏感的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是有意無意看著白大富,忍不住微微一笑,道:「白老爺,不知您是從哪裡知道的?」

  白大富是甘州首富,自然也是這一群人的頭,雖然比不得謝博財大氣粗,但是比起那些小魚小蝦們,卻也是極有錢的,他端著架子,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才道:「從何處知道的,不是要緊的事情吧?謝公子只需要告訴我們,那是不是事實就是了。」

  謝博微微笑著,清淡的眼眸卻漆黑無比,所有情緒都被他隱藏的極好。

  「還用說嗎,肯定是真的,不然那邊怎麼會有人傳來這樣的訊息?」

  「謝公子你也真是,你是天下首富,你財大氣粗,你要幫著姚相賑災你做就是,何苦拉上我們。」誰也知道,幫著姚相賑災之後必然落得大功勞,而謝博一下子出了幾百萬兩,必然是功臣之首,可是他出去的幾百萬兩,完了還要從他們這些人手上搜刮,到了最後,他們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既丟了銀子,也沒有落下半分好處,是誰,誰都不會做這樣的冤大頭,所以今日便齊齊聚集在了這裡,對那協議捐款的事情,進行抗議。

  眾人又是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說的無外乎就是那點事情,只是各有各的說辭,各家有各家的難處。

  謝博一直靜靜聽著,沒有言語,可那素來玩世不恭的眼眸之中,卻似乎已經蘊藏著無限風暴。

  「好了,都別說了。」白大富一聲令下,眾人噶然而止,可以想見,白大富資歷老練,在這群人中的地位並不比謝博要低,他看著謝博,笑道:「謝公子,我這裡還聽說了一則消息。」

  眾人的視線都落到了他的臉上,奇怪卻也期待。

  「哦?」謝博懶洋洋的道:「說來聽聽。」到了此時,他反倒越發的淡然處之,臉上的笑容也一如往常,玩世不恭。

  白大富道:「我怎麼聽說,我們所有甘州商戶那些私密之事,都是您泄露給姚相的呢?」

  「什麼!」

  「謝公子,你怎麼能……」

  「枉我一直覺得你雖然年輕,但是素來行的端坐得直,萬沒想到你會做這麼陰險的事情!」

  所有的商戶立即像是炸開了鍋一樣,七嘴八舌的聲音響了起來,而白大富故意沒有提前說出這則消息,選在此時說出,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即便是謝博的淡然處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比變故打的有點措手不及。

  他神色深沉的看著白大富,狹長的眼眸微微一眯,心中暗忖:白大富是如何知道這些隱秘之事的?按理說,這些事情,除了他身邊的管事和姚相身邊的人,沒有人會泄露出去。

  「謝公子,您此時不說話是承認了嗎?」

  「我們辛辛苦苦起早貪黑的努力賺錢,也不過是夠養家餬口,你居然勾結官家的人把自己的同行出賣,你簡直是商界敗類。」

  「既然功勞都被你給占了,如今那協議銀子我也一分都不會出的,了不起你再和姚丞相聯合起來,讓大家看看你們是怎麼逼得別人沒有活路的!」

  眾人又是七嘴八舌起來。

  謝博不勝其煩,忍不住微微閉上了眼睛,擺了擺手。

  站在身後額冒冷汗的管事連忙會意,上前攔住躁動的商友,道:「我家公子今日累了,各位請回吧。」

  「什麼?這樣就叫我們走,當我們什麼人!」

  「就是,必須說清楚為什麼出賣我們。」

  「還有什麼可說的,謝公子想要立大功你去便是了,為何要使出這種陰險的招數把我們套進去。」

  群情激奮,根本不是管事的能攔的了的,周圍伺候的謝家家丁亦是上前將那些商戶們攔在了謝博幾米之外,諾達的書房一時之間喧鬧不已。

  白大富兀自坐在椅子上,神色從容,沒有跟那群人一起譴責謝博,卻也不似站在謝博這邊。

  謝博饒有興致的看了他一眼,笑道:「白老爺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啊,說罷,你想要什麼。」他的心中猶如明鏡,今日一切,都是白大富引導發生,他自然就是解決這件事情的關鍵。

  白大富富態的臉上是一派和善的笑容,可誰都知道他素來就是甘州商賈之中最摳門的人,不然也做不到甘州首富。

  「謝公子說笑了,今日來此是商友們一致的意思,我不過是隨個大流而已,至於要如何辦,商友們怎麼解決,我就怎樣解決就是。」

  謝博便明白這老狐狸這次是訛上他了。

  他唇角的笑容一直掛著,倒也不見生氣,只笑道:「哦?白老爺是這樣好說話的人麼?」

  白大富道:「我素來都是極好說話的,這在甘州地界上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謝博心中冷哼一聲,白大富當然好說話,只要銀子給的到位。

  白大富看了看那吵鬧的商賈們一眼,嘆息著站起身來,道:「今日已經叨擾了這麼久,我便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吧。」說罷,既轉身離去。

  那些商賈們卻還吵吵嚷嚷不肯罷休,因為那守在甘州等著收他們協議銀子的姚本清的師爺已經猶如催命一般,幾乎每日都會上門一次,如今是誰也不願意出這銀子的,至於謝博願意不願意出,誰有管的了他?反正是先顧好了自己在說別的。

  謝博沒有繼續在這裡聽這些吵嚷聲音的理由,起身入了內室偏廳,謝秋早等在了偏廳角門口,也早聽到了裡面吵嚷的內容,但還是低聲說道:「主子,殷姑娘等你很久了。」

  謝博一怔,抬頭,果然看到殷解憂就坐在不遠處,悠然品茶,他走上前去,道:「你何時來的?」

  「剛來一會兒。」殷解憂說罷,也知道謝博此時必定心煩意亂,直接說道:「我有件事情要與你說一說。」

  「何事?」

  殷解憂道:「這冷月山莊,似乎有人對鴛無雙這條命很感興趣,你既有用得著她的地方,便著人好好看顧著,可別出了什麼岔子。」

  謝博眯起眼眸:「有這種事?」

  「嗯。」殷解憂點點頭,「該說的我已經說了,告辭。」語罷,起身離去。

  待殷解憂離開之後,謝博的神色少見的變得陰鬱,他微微的閉著眼睛,可是周身散發這冰冷的氣息,謝秋心中咯噔了一聲,不知道他是因為書房的事情,還是因為殷解憂說的事情,只得小聲道:「殷姑娘方才讓人把暖閣的那盆月桂給搬出來了,還吩咐不要隨便放東西進去……」

  而以謝博的聰慧,只憑藉這一點,便已經猜到了,那所謂的對鴛無雙的那條命感興趣的人到底是誰,他難得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修長的手指也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桌面,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謝秋默了默,又試探著道:「那現在要怎麼辦才好?」

  謝博沉默良久,「就依殷姑娘所說,冷月居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暖閣之中也不要放閒人進去,只有所用的藥物什麼的東西,一律按照殷姑娘說的去做。」

  「是。」謝秋趕緊道,說罷,又想起方才書房發生的事情,卻只是看著謝博的臉色,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殷解憂很快回到了珊瑚居,將自己所聞告訴了百里玉。

  百里玉淡淡笑著,一直從頭聽到尾,也沒什麼特別的神色,殷解憂瞧著,忍不住道:「這事兒不會是你做的吧?」因為百里玉太淡定了,居然一點也不意外。

  百里玉道:「沒有。」

  殷解憂揚眉:「不是你,那是誰?」畢竟這件事情這麼隱秘,知道的也不過是幾個人而已,怎麼那白大富就知道了?

  百里玉微微一笑,道:「你可還記得我那兩日一直坐在茶寮之中麼?」

  「嗯,記得。」

  「那白奈兒幫助的漢子,叫做呂雲。」

  「我知道。」殷解憂有些奇怪的道,「那又如何?」

  「這呂雲,原來是個極有生意頭腦的人,只是家中產業早在父輩的時候就被敗光了,所以他再多的本事也是無力回天,祖宅和鋪子都被白大富給占了去。」

  「然後?」

  百里玉又道:「呂雲有個堂兄,早年離家去了南麓做糧草生意,正碰上有官府的人在南麓數百里外徵集糧食,但是都是打的欠條,說是銀子很快就到,會按個付款給大家,他覺得奇怪,於是順藤摸瓜,便知道了謝博已讓人送了三百萬兩銀子過去,兜兜轉轉的,將這消息傳到了呂雲耳中,呂雲也是十分聰明的人,很快便發覺這其中的時間差上有問題,所謂的謝博就是出賣大家的人,我想呂雲沒有證據,但是卻猜的很準,如今看來,謝博是最大的受益人,不是他也得是他了。」

  「還有這樣的事情。」殷解憂吶吶道,不由得暗暗佩服百里玉手中暗哨的本事,居然連這種事情都查得到。

  「這世上本就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做了,必然有跡可循。」

  殷解憂看著百里玉,嘖嘖兩聲,由衷的道:「看你手下的人這麼得力,我都好想讓你幫忙教一教我陽極樓那些人。」

  百里玉笑著搖了搖頭,「你知道我有病在身,不能勞累,教你一個已經耗費了極大的精力,哪有時間調教別人。」

  殷解憂失笑:「好好好,我不過隨口說說而已。」

  ……

  那些商戶們,最後幾乎是被管事帶著僕人半推半就的趕了出去的,只是,這件事情並沒有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結束,這,只不過是個開始。

  三天之後,除了殷解憂的天香樓錦繡坊,以及幾處謝家的鋪子之外,其餘所有甘州商戶全部閉門謝客,掛上了歇業的牌子,正式向謝博發起最實質有效的抗議。

  流離來稟告這則消息的時候,殷解憂才起,聞言也是一愣,「罷市,有骨氣。」

  「先吃。」百里玉卻是神色從容,還在給殷解憂夾菜。早膳是清淡小菜配合南瓜粥,味道極好,很是開胃。殷解憂回眸瞧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淡定。」

  百里玉道:「左右是謝博的麻煩。」語罷,給她盛了一碗南瓜粥。

  殷解憂無奈,知道百里玉有時候軸起來也是很執著,只得先閉嘴,將面前食物消滅了七七八八之後,才道:「若是這麼多人都罷市了,料想對甘州的商圈也是一大衝擊,謝博雖然是天下首富,但也擋不住被他們這麼無聲攻擊。」百姓們買不到生活用品必然引起躁動騷亂,最後只能官府出場調和,若是那些商戶們死活不願,似乎最後謝博要啞巴吃黃連,自己白白出了那三百萬兩,還不落什麼好處。

  「如此一來,你天香樓和錦繡坊的生意會好上一些。」

  「我的天香樓和錦繡坊並不是大眾場所,而是中高檔的地方,能去到裡面的即便不是大富大貴,也必定是小康之家,如今一罷市,只怕也要跟著遭殃了。」不過,她分店開遍全國,這點損失還擔得起。

  百里玉道:「沒事,待處理了南麓的事情之後,我必定好好幫你修理一下這些讓你賠錢的傢伙們。」

  殷解憂失笑,「左右還不是你暗中推波助瀾的,卻來說這個搪塞,對了,你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進行。」

  而此時的冷月居,早已擰成了一片寒霜。

  如今罷市已經超過兩個時辰,甘州城內民聲鼎沸,甘州縣官也不得不找到了謝博這裡來,只是他卻不是那些無知商戶,心裡明白謝博真實身份,也是只敢站著努力擦冷汗,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縣官道:「這群刁民也太無法無天了,居然公開罷市,鬧得甘州城雞犬不寧。」他在甘州做了多年的父母官,也算知道點風向,早起一聽說這件事情,立即馬不停蹄的趕到了冷月山莊,想要求個解決的方法,否則在這樣下去,他頭頂的烏紗也要不保了。

  謝博視線清淡,沒什麼表情,道:「多久了?」

  縣官忙道:「已經快要三個時辰了。」

  謝博不說話了。

  雖然謝家生意做遍天下,但是主要還是倚靠冷月石開採,車船行運輸,以及錢莊,他是大乾船王,但與生活日用品區域幾乎沒有涉獵,一旦這些人罷市,所造成的問題可想而知。

  縣官等了許久,終於是忍不住了,低聲試探道:「謝公子可有什麼良策嗎?再這樣下去,只怕要出亂子啊……」

  謝博默了默,道:「你去把白大富請來。」

  縣官忙應了一聲,吩咐人趕緊去了。

  而白大富,顯然早就知道謝博會來請他,早已老態龍鐘的等著,原想著要拿喬不來,可又怕不按常理出牌的謝博跳過他直接想別的辦法解決,便隨著來人過來,

  只是冷月山莊離甘州較遠,一來一去要三個時辰,等白大富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謝博在冷月居擺了酒席,桌上只有他和白大富兩人。

  白大富客氣而疏離,典型的老狐狸一枚,謝博卻也不打算和他打太極,直接開門見山,道:「說罷,你想要什麼?」

  這樣直接的舊事重提,讓白大富眉眼俱笑,道:「豈敢,公子是天下首富,我不過是小小甘州首富,比不得公子,又怎麼敢在公子面前提條件。」

  謝博眼眸微眯,他知道,白大富也是極其愛錢摳門的,罷市這事情,想來對他來說亦是十分的心疼,可是這樣一個人,卻能在他面前還這麼沉得住氣,讓他的心不由向下沉了沉,他神色淡淡的道:「你也說了,我是天下首富,我既然坐得起這天下首富,想要一口氣吞掉甘州所有商賈的產業也不會太難,想來,你也是知道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有什麼要求直接說吧,若你還沒想好,我亦是沒有太多耐心的。」

  白大富臉色微變,謝博的實力,他自然很清楚,腦中思緒飛轉片刻,低低笑道:「商賈們要罷市,這也無非就是因為誤會了公子出賣他們的私密之事給了姚相,所以覺得被欺騙了,只要誤會解除了,罷市之事,自然也就不會再繼續了吧?」

  謝博眼眸微動,看來這老狐狸,總算是要開口了。

  「那依白老爺的意思,這誤會要如何解除呢?」

  白大富很快笑著道:「這個……我對謝公子雖然佩服敬仰的很,但是我畢竟與謝公子非親非故的,這……」說到此處,欲言又止。

  謝博眸中很快閃過一抹冷意,臉上卻依舊笑著,「那意思是,我與白老爺得沾親帶故,這誤會才好解除了?」

  白大富笑了笑,「倒也是這麼個理兒。」

  謝博道:「白老爺在甘州素來是很有名望地位的,只是我素來散漫慣了,也不知如何與人沾親帶故,不如白老爺就明說吧,謝博照做就是。」

  白大富臉上笑著,心裡卻也是冷哼,他知道謝家有錢,但是想要一口氣吞掉甘州所以商賈,雖不是痴人說夢,那也是有難度的,他只當謝博如今口氣雖然大些,也不過是外強中乾,沒了辦法才找上了他,此時時機也是正好,便道:「這個……白某孤身一人來到甘州闖蕩,也並沒什麼遠近的親戚,唯有一個女兒奈兒,還待字閨中……」

  說到此處,閉口不言,但意思,卻已經是很明顯了。只要謝博娶了白奈兒,所有的一切,他自然會處理的乾乾淨淨。

  謝博很想笑,他也確實笑了。

  「白老爺是想要招謝某入贅嗎?」

  白大富忙道:「豈敢,謝公子是人中龍鳳,小女雖然不成器些,也算有才有貌,若是公子能與小女結成良緣,想來也是天作之合。」

  原來在這裡等著他。

  謝博冷笑一聲,道:「這個主意,聽起來倒是不錯。」口氣,卻是模稜兩可。

  太過著急高興的白大富沒有發覺,道:「這樣一來,那我便是翁婿關係,我理應與你站在同一戰線,一起處理了這件事情,豈不是皆大歡喜。」

  白大富打的什麼主意,謝博豈會不知,一旦白奈兒入了謝家,謝家的所有生意,白大富必然或多或少都會參與進來,以得到更多的財力和地位,只是白大富卻錯估了他的能耐。

  即便他謝博不成器些,總還不至於落到被人逼婚的地步。

  他神色淡淡的看著白大富,道:「這件事情,奈兒姑娘知道嗎?」

  白大富道:「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女的婚事,本就是父母做主,不過若是她知道是謝公子,想來必定是很滿意的,畢竟,謝公子的人品相貌已然是上上之選,無可挑剔。」

  「原來如此。」謝博高深莫測的說著,然後看向白大富,「今日時辰已晚,不如白老爺先回去,明日我到了甘州,再與白老爺詳談此事可好?」

  白大富心花怒放,點頭應允,「如此甚好,明日,我在甘州候著謝公子大駕。」

  話落,管事很快上前,親自送了白大富出去。

  白大富看著這一路過來雕樑畫棟的豪宅,原本就細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條縫,這財大氣粗的謝家,以後便是他的姻親了,據說這謝家原來還出過一位貴妃,算來也是皇親國戚,若是攀上這一門親,他白家以後也是出頭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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