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8.俗艷牡丹
2024-07-22 16:03:29
作者: 九步天涯
冰魂雪魄是世所罕見的玉石極品,只有在那極寒之地的天雪山才有出產,也因為周邊環境十分的特殊,冰魂雪魄磨成了粉末亦是十分珍稀的藥材,最重要的是,這種只有在傳言裡的東西,旁人見一見都難,烈炎不但有一整塊,居然還打成了簪子這樣的暴遣天物!
殷解憂二話不說伸手去拔那簪子,烈炎卻早早料到她會如此動作,摺扇輕輕格開她的手腕,「太后不還送了你東西,也沒見你這樣,收著吧,左不過是個小玩意,沒什麼要緊。」
「那怎麼能一樣?太后是看我和姨母不順眼,今日來送東西也不過是順勢踩上兩腳,再說,不就是十五歲生辰,怎麼能將這麼寶貴的藥材做了簪子戴在頭上。」
烈炎眉頭微縮,看了殷解憂半晌,才嘆氣道:「女子不都愛用金銀珠玉填妝?怎麼你關注的重點從來不在那個上面。」
殷解憂似沒聽到,從頭上取下那冰魂雪魄玉簪,仔細的擦拭之後,放到了妝檯小木盒,「髮簪左右不過是裝飾,金銀珠玉什麼的都好,只是這冰魂雪魄做簪子委實浪費。」
「你及笄總是個大日子,這冰魂雪魄就是貴重些,也不過是塊石頭而已,你不用一副暴遣天物的樣子,你若是想要,我那裡還有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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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解憂頭也不回:「別了,那麼貴重的東西,我怕出門遭強盜。」
烈炎忽然道:「我要出京一趟。」
殷解憂回頭去看,見烈炎一本正經,疑惑道:「要去做什麼?」
「去一趟赤炎山……你知我此行進京,其實是為了幫母親靜寧長公主看診,老實說,母親的情況比我想像的要糟糕的多,我已經為她專門調配了藥丸,只是必須要用赤炎山上的赤焰幽蘭做藥引。」
「赤炎山在南麓,人跡罕至,多珍禽猛獸,赤炎幽蘭又長在懸崖絕壁之上,要想取得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殷解憂凝眉細想了會兒,道:「孤身一人怕是不妥,不如帶上白澤去吧。」
烈炎轉過身來,有些意外:「你擔心我拿不到?」
「那自然不是。」殷解憂笑笑,「你的本事我還能不知道麼?只是多個人總是多一份力量。」
「白澤那個悶葫蘆……」烈炎說罷,有意無意瞥了門口一眼,見流離站在那裡,不由揶揄道:「看來是你那未婚夫找來了,也是,這麼重要的日子,他總該是有所表示的。」
殷解憂狠狠瞪了他一眼,烈炎卻笑聲朗朗,大步離去。
流離低低道:「烈世子說的不錯,右相來了。」
「嗯。」
殷解憂輕應了一聲,隨意理了理方才躺著壓褶皺的裙擺,到了解憂閣正廳。
納蘭羽身著月白繡盤金仙鶴朝服,顯然是一下朝就趕了過來,見殷解憂款步入了正廳,站起身來:「郡主今日及笄之禮,納蘭來遲,還望勿怪。」
殷解憂清澈無比的眼眸隨意打量了一下納蘭羽手邊上的茶盞,視線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似乎他永遠也是這麼一副禮數周全的樣子,於是也回答的十分客氣:「本也不是什麼大事,若不是姨母堅持,委實不好叨擾太多的人,右相能來,已經是我的榮幸,怎敢怪罪。」
納蘭羽微微一笑。「多謝郡主體諒。」視線一轉,掃到了殷解憂髮髻之間那南海珊瑚玉的簪子,原本要抬手的動作忽然微微一頓,很快便斂了情緒,端起桌上茶盞抿茶。「聽說今日太后和林帥都來了,郡主這及笄禮也很是風光無限。」
「倒是都來了。」殷解憂笑笑,「不過也都是靠著先父和姨母的關係,才有這麼多人捧場,說不上風光不風光的。」
「太后今日氣的不輕。」納蘭羽意有所指。
「那也虧得右相你們安排得宜,才會有如今局面。」林芳華來殷王府的時候所穿的那身袍甲分明就是禁衛軍統領御用,消息也很快傳遍京城。
納蘭羽卻微微一笑。
「此事還是要多虧了百里兄,如果不是他的神機妙算,不會這麼快的時間就解決,更不會解決的這樣好。」
殷解憂道:「我倒覺得,若是只有神機妙算的計謀,沒有運籌帷幄的執行者,什麼樣的計謀都難達到最好效果,說來,這齣謀劃策之人和布局執行之人同樣重要。」
納蘭羽微微一怔,竟隱隱有些高興,讓本來只是客氣的笑容都暖柔了幾分,往日裡他聽過讚美誇獎的話數不勝數,可早就心如止水沒什麼感覺,卻沒想到今日居然會高興,這是為何?只是思來想去,卻理不清所以然,只得換了話題。
「林帥做那禁衛軍統領,目前來看,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卻不是長久之計。」
殷解憂有些意外,納蘭羽從來不是個會隨便和人聊政事的人,尤其對方還是個女人,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也許是最近連番事情也讓他忙昏了頭,如今只是隨口說了一兩句罷了,便道:「朝堂之事我雖然不太懂,不過想來有右相這樣勤政的人在,凡事總不至於太糟。」
「郡主倒是謙虛的緊。」納蘭羽眸光深沉,那次事後他又做了確認,去請林芳華的人不是辰王,而是一個十分普通的貨郎找了小孩子做的,那貨郎也在後來莫名其妙的失了蹤,他查訪多日都沒有結果,可潛意識裡,他覺得那個人就是殷解憂派去的,或者說,他希望這件事情就是殷解憂做的。
「我說的是實話。」殷解憂眉目清淡,眼神平靜,讓人看不出端倪,「我素來也是很佩服林帥其人,若是有機會,做個她那般的巾幗英雄也未嘗不可,可惜這輩子我是沒機會了,端看下輩子有沒有那命。」
她口氣淡淡,半開玩笑,納蘭羽靜靜看了一會兒,忽然道:「郡主並非尋常庸脂俗粉,作不作巾幗英雄都自有郡主的獨特風采……」說到此處,似乎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輕咳了一聲,別開臉去。
殷解憂細細一探,竟見納蘭羽烏紗下皮膚有些暗紅湧現,連臉頰也有些紅暈,暗自思忖他該不會是從來不曾說過這等誇獎女子的話,所以害羞了吧?想到此處,心有戚戚,人家一心想要履行婚約,可她分明是沒這個心思,這麼拖著糊弄這位正直勤勞俊美溫和的少年丞相真是有些虧心……
「呃……」殷解憂清了清喉嚨,「其實我雖然不愛脂粉,也只是個普通女子,當不得右相如此高的評價。」
「郡主很是謙虛。」納蘭羽清了清喉嚨,目不斜視道:「本來也為郡主備了份禮物,只是聞得郡主將及笄所收禮物基本都捐給南麓賑災,納蘭也便不走這個形式了,就依著郡主心意,將那些禮物盡數捐了出去。」
殷解憂點點頭,「即使如此,那我就先代南麓數十萬百姓謝謝你了。」
兩人又隨意寒暄幾句,納蘭羽有公務在身,便告辭離去。殷解憂望著遠去的那道月白背影,有些頭疼的蹙起眉頭。
其實乾朝禮制分明,男女有別,成年禮也有些分別,女子的成年禮往往都是家族女性長者主持,前來觀禮的多為女性,烈炎雖然也來了,只是到底還顧忌幾分人言可畏,躍牆而來,納蘭羽身為右相,復己守禮,卻親自到殷王府來,只怕明日大街小巷又要不缺談資了。
馬車裡,納蘭羽端坐在擺滿文件的小几後面,手中握著一隻精緻剔透的南海珊瑚玉鳳凰簪,從來溫和的神色難得變得肅穆冰冷,也不知是怎的,耳邊忽然響起一句話:「殷解憂根本就是個水性楊花的!」
「相爺,真的要把為郡主準備的所有禮物都捐出去嗎?」
納蘭羽回神,將簪子收進木盒,淡淡道:「嗯。」微風吹起車簾一角,他透過縫隙看向遠方,眼神悠遠而深邃,稍傾,眼神又變得堅定起來,殷解憂必不是那樣的人。
晚風如絮。
因為入了秋,天氣漸冷,梅太妃今日為殷解憂操辦及笄之禮,也是有些累了,不過還是要專門來瞧瞧殷解憂。
「姨母前些日子給你準備了幾床厚些的錦被,今日給你帶了來,你且換上吧,如今越發的冷了,夜裡尤其涼的厲害,這個天氣,受了風寒可不得了。」
「多謝姨母。」
殷解憂揮手讓流離收下,又道:「今天讓姨母受累了。」
梅太妃微微一笑,燭火跳躍,照射在她的臉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慈愛又和善。
「做什麼說這等見外的話,你我畢竟血脈相連,自然得事事為你操心著,哪會有什麼累不累的。」
殷解憂清澈的眸子定定看著她,喉頭一哽,有些不知道要說什麼。前世雖名為養女,卻其實不過是家族所培養出的工具,難得體會什麼親情,今生卻給了她這樣一個慈愛的母親,莫非是上天在補償前一世虧欠她的親情嗎?
梅太妃以為她今日應付那些人累著了,幽幽嘆道:「乾都情況複雜,各方勢力也是錯綜複雜,是姨母當初自私了,只想著要見見你,卻把你捲入這一番亂流之中。」
「姨母不要自責。」殷解憂安慰道:「我畢竟身份太過特殊,要想讓所有人都忘了我這個人,還是很難,就算不是姨母,也會有別人惦記著請我到京城,如今既然已經到了這裡,那也沒什麼可怕的。」
梅太妃握了握她的手,欣慰道:「我就知道,你身上畢竟是含著獨孤家的血脈,辰王殿下定然會顧念幾分舊情,便是局勢再如何變幻,都會庇佑著你,果然,辰王將你調教的甚好,如今對太后等人也是應對自如。」
辰王調教?天知道他除了威脅利誘白吃白喝基本沒幹過什么正經調教的事情。
殷解憂在心裡翻著白眼,面上還做出十分感激涕零的樣子。「的確,還是姨母想的周全,為我尋了辰王為師,否則若是真的入了國子監,真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梅太妃點點頭,心中盤算著要備上一份厚重的謝師禮。
流離道:「小姐這樣聰明的人,若是去了國子監,必定每科都是第一!」
梅太妃笑容加大,看了流離一眼,淡淡道:「好了,你帶著她們下去吧,我跟你家小姐說些體己的話。」
「是。」
流離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惹了禍,只得偷偷給殷解憂吐了吐舌頭,帶著屋內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梅太妃道:「你這貼身的護衛,功夫不錯,人也很是活潑,倒是個不錯的姑娘,只是,並不是個仔細周到的人,那非白又是個男子,總不好貼身跟著你……」見殷解憂神色靜靜,又補充道:「姨母並非挑剔你身邊的人,只是很擔心你。」
「解憂明白。」
「嗯。」梅太妃又道:「姨母這裡有個人,倒有些能耐……緋煙。」
「主人。」
那煙字剛落,屋中便落下一個女子,跪倒在地,那女子一身黑衣勁裝,很是乾淨利落,手臂之上裹著特質的護甲,神色凌厲,樣貌竟然十分的貌美。
殷解憂早在梅太妃到來的時候,就察覺到暗處有高手存在,此時見她出來也是神情平靜,輕輕道:「緋煙……這名字很是不錯……」
梅太妃笑道:「緋煙自小就沒了家人,我撿到她的時候又恰逢大火蔓延,便取了這麼個不雅不素的名字。」話落,神情漸漸變得嚴肅,「緋煙,郡主以後就是你的主子了,你要像照顧我一樣照顧她,保護她的安全,不能讓她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是,緋煙明白。」
「嗯,你下去吧。」
緋煙輕輕一旋身,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殷解憂眯起眼眸:「身手好快,不比流離差。姨母身邊居然有這樣厲害的人物。」
梅太妃看著緋煙消失的夜空,眼眸難得深沉,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道:「獨孤一脈原也是縱橫乾朝數百年,根基深厚,家中在冊不在冊的勢力更是不容小覷,即便如今獨孤一族遭了滅頂之災,也不代表那些勢力也隨之煙消雲散,不然,你以為在獨孤家滅族之後,為何我還能在宮中安然無恙的活了二十年。」
殷解憂從來不曾小覷梅太妃,如今聽她開誠布公的說出來,也不見意外。「那如今,獨孤家的勢力還餘下幾成?」
梅太妃道:「滅族之時有些勢力也被同時絞殺,只是當時大哥帶到京中的人畢竟只是少數,後來聞得獨孤家滅門,其餘勢力很快在天下間隱匿,這些勢力需要獨孤家傳家玉佩才可啟動,我如今手上掌握的,也不過是少數。」
殷解憂蹙了蹙眉。
納蘭羽說過,獨孤雍是這一代獨孤家家主,掌握獨孤氏傳家玉佩,如果梅太妃所言不假,那他只要拿出玉佩,就可以號令獨孤族勢力,她前後遇到的那兩次圍殺辰王的刺殺行動,雖然組織有序,可並不像是動用了全部獨孤族的勢力,獨孤雍對百里玉恨之入骨,怎麼會不拿出全副身家對付他……難道,獨孤雍並沒有那枚玉佩?
「解憂?」梅太妃見她蹙眉不語,輕聲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殷解憂回神。「舅舅不是有兩個兒子麼,也許有倖存也不一定……」
梅太妃嘆了口氣:「長子當時雖在你舅舅身邊,也在那場災禍中沒了,至於次子,在全族被滅門之後,我和姐姐沉浸在絕望和傷痛之中,等發動勢力去找的時候,只得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殷解憂默了默,並不覺得此時說獨孤雍的事情,是個好時間,又道:「那玉佩去了哪裡?」
「許是在那場滅族之禍時不慎丟失了吧,我與殷王妃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沒有找到。」梅太妃眼神悠遠,隱隱含淚,似乎又回到了那絕望的時刻,不過很快,她便眨了眨眼,強忍了淚水,「他們要滅掉獨孤滿門,也不過是獨孤氏擋了他們的路,如今你又是這樣的出挑,就算你我有心息事寧人,他們也必會斬草除根,你已經長大了,姨母也該將手中掌握的這些勢力交給你,助你去尋獨孤家傳家玉佩,召回所有勢力,已抵禦暗中的敵人。」話落,從袖中拿出帛書,一本老舊的冊子,和一柄精巧古樸的匕首。
「姨母……」殷解憂明白就算那暗中之人能放過他們母女,獨孤氏滿門和殷王府的仇,又怎麼能這般輕易淡忘。
殷解憂纖細的手掌緊握成拳,又很快鬆開。
「姨母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梅太妃聞言,難得笑了笑。
「姨母知道,解憂一直是個好孩子。」頓了頓,神色微凝,又道:「你要切記,整個天下,除了姨母,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有辰王,萬萬不可輕易相信別人。」
殷解憂對於梅太妃對百里玉這種近乎變態的信任早已心知肚明,但是,她心中卻有一桿秤,只做乖巧的點頭道:「都聽姨母的。」眼珠兒動了動,清了清喉嚨:「那……我和右相婚約……」
梅太妃難得神色複雜。
「那原是殷王和右相的父親親訂,只是納蘭夫人卻……」
殷解憂順勢道:「其實我並非想要這樣早就嫁人。」
梅太妃點了點頭,心中明白這是委婉的謝絕,如此甚好,納蘭羽的確是不可多得的良配,只是這些年納蘭夫人心中鍾意的人到底是誰,她怎麼會看不清楚呢?她是萬不能讓解憂受到一丁點委屈了。
梅太妃離開後,流離進了屋,她見殷解憂神色定定的看著窗外半彎上弦月,好久都沒動作,眼珠兒一轉,一張小臉皺成了一團,像是鬧了脾氣,嘟著嘴委屈道:「太妃娘娘是嫌棄我保護小姐不得力嗎?還送了那麼一個冷美人來……」
殷解憂回神,順著她的眼神一瞧,那緋煙正雙手抱胸,倚靠在柱子上。
「我這麼多年都一直在努力,好認真的保護照顧小姐,我……我只不過就是愛吃了一點……」
看著她那撇嘴委屈的樣子,殷解憂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別噘嘴了,你這動作醜死了,要是非白看到了,必定給你好幾個爆栗。」
「小姐你——」流離瞬間臉色大紅,再也裝不住了,她很快發現自己上了殷解憂的當,立即彆扭的瞧著她:「我這還不是為了讓你高興些嘛……你卻提非白來掃興。」
殷解憂起身過去,點了點流離的額頭,「小心說話哦,上次你說非白壞話,可是被他扣了半個月的葷食。」
流離立即瞪眼,噤若寒蟬,左右查探,見非白沒在,才鬆了口氣,得意道:「我怎麼可能那麼倒霉,每次說他壞話都被他聽到,再說,掃興是壞話嗎?」
殷解憂淡笑著瞥了一眼窗邊。
流離兀自道:「說起來,那傢伙可過分了,不但扣掉了半個月葷食,還不讓我吃糕點,每天都是青菜豆腐,我那半個月瘦了好多,連提劍的力氣都沒了……還好我機靈,在廚房備了一個暗格,藏了芙蓉糕……」
「嗯?芙蓉糕……」
「是啊,芙蓉糕——」糟糕,這……這是非白的聲音,流離猛然察覺不對,但為時已晚,非白如幽靈般在窗口現了身,「這次是一個月。」說罷,頓了頓,又補充:「吃一個月,芙蓉糕。」
「啊?!」流離雙目圓瞪,哀嚎一聲。那方非白已經離開,緋煙卻是冷冷瞥了一眼,再無任何反應。
雖殷解憂自幼習武,不懼寒冷,還是對梅太妃的細心很是感激。
流離哀嚎了一陣之後,心裡偷偷把非白罵成了豬頭,順手將較厚的錦被換成了輕薄的錦被,「太妃娘娘對小姐真是不錯,只是卻不知道小姐若是蓋著這樣厚的被子,必定是睡不著覺的。」
殷解憂正靠在香妃榻上看書,聞言笑道:「你不是我,你怎的知道我睡不著?」
流離撇嘴。
「流離做了小姐十年的近身侍衛,這點事情怎麼可能不知道?小姐雖是女子,卻是天生火德之身,習得內功也是陽極之功,又怎麼會怕冷呢?」
「就你知道。」殷解憂白了流離一眼,流離吐了吐舌頭,看向外面的冷美人,見她沒什麼反應,又道:「她如今可是小姐的屬下了,讓她知道也沒什麼不對的呀,說來,小姐今日生辰收到的禮物可真是好多呀,連右相和烈世子都有,太妃娘娘這份禮更是大。」說著說著,流離皺起眉頭,「只是好像還缺了誰……」思來想去,忽然道:「啊!對了,辰王——」
殷解憂抬眉隨意看來,流離立刻噤聲,可是,見殷解憂沒說話又低下頭,流離膽子又大了起來,「小姐,你都好久沒去辰王府了,也不知道辰王殿下最近身體怎麼樣了,說來,辰王那種冷漠的人,看著也不像是會給人送禮物的樣子才是……」
殷解憂沒去理會她那些碎碎念,兀自看著似掛在樹梢的彎月,今晚的月色並沒什麼特別的,看著月亮思考和平靜,只是她的習慣性動作,有的時候一坐就是一整夜,可是……她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這些年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可以保持心情平靜,今夜卻有些浮躁,也許是姨母說了一些獨孤家的事情,勾起了她心中久遠的記憶。
衣衫輕擺,殷解憂坐到了金絲楠木的妝檯前,眼兒一掃,就看到了鏡中自己的影子,額頭處的那枚傷痕如今已結痂脫落,留下了一枚白色印記,她輕抬縴手,冰涼指尖貼上那個印記,細細摩挲著,不知怎的,心中有些淡淡失望。
種花?哪裡有什麼花,左右還是個疤痕印記而已。
「小姐這印記如今好像比以前大了點。」流離慢慢道。
「是嗎?」
「嗯,雖然說不上多好看,倒是比以前那樣子稍微好看了一點。」
「是嗎?」殷解憂明顯心不在焉,流離卻眯著眼睛仔細看著,腦中也在用力的想,「像什麼呢……啊!我想到了,像一隻鳥,對,就是一隻鳥。」
殷解憂挑眉看她:「你從哪裡看出像一隻鳥了?」說實話她自己是一點也看不出。
流離仔細看著,越發篤定:「小姐平日裡最是愛用鳥型花鈿遮掩這傷疤,我看慣了,如今見著疤痕,自然分辨的清楚,小姐要是不信,那你自己比較。」
殷解憂皺了皺眉,對著鏡子又敲了敲,別說,流離的說法的確不錯,這好好瓜子狀的痕跡,為何如今像一隻鳥了?
一隻手伸來,拿起妝檯前的一隻檀木盒子,驚奇道:「咦,這不是那天辰王送來的木盒嗎?」
「唔……」
流離拿在眼前左右打量了會兒,忽然湊近殷解憂:「小姐,不如我們打開來看看辰王會送什麼東西給你好不好?」見殷解憂依舊心不在焉,就怕她不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故意委屈的說,「你剛才都不提醒我非白來了,害得我以後一個月都只能吃芙蓉糕,就當做是給我一點補償,看一下又不會怎麼樣?好麼好麼?」
殷解憂無奈:「你想看就看吧,約莫也不是什麼要緊的。」
「小姐真好!」
流離大喜,二話不說就將那木盒打開了。殷解憂想著若是人人都像流離這樣天真無邪的話,那世道就清淨多了。
「啪!」
一聲清響傳來,殷解憂回頭一看,正見流離有些怔愣的盯著眼前木盒,臉色卻不知為何,忽然變得通紅。
「是什麼?」殷解憂奇怪的問道。
流離臉色越發漲紅,神色莫名的看著殷解憂,又看看那木盒,紅唇開合好幾次,卻半個字也說不出,手腳無措的將那木盒丟到了妝檯上,若不是殷解憂敏捷的接住,就要掉到地上,再抬頭時,流離已奔了出去。
殷解憂狐疑,倒還真是有些好奇這木盒之中是什麼物件,能讓流離這樣失措。
她隨手打開一瞥,卻僵在了當場——
木盒之中,是一塊布料,質地上乘,柔軟絲滑,顏色微白髮亮,其上秀了精巧的猴子撈月,邊緣用同色較深白稠走紉,邊上還帶著幾根系帶。
半晌,她伸出兩根手指,將那布料拎了起來,布料之下,放著一張紙,其上幾個字筆走龍蛇——牡丹太俗艷。
那字跡殷解憂很熟悉,正是百里玉的手筆,可是那紙上的內容,就讓殷解憂全身都不對勁了,牡丹太俗艷牡丹太俗艷牡丹太俗艷!一時間,殷解憂耳後也漸漸泛紅,從來沒想過百里玉居然是這樣一個……膽大無恥的人,居然敢笑話她的貼身衣物……
他是什麼時候見到她貼身衣物的?她凝眉細思,忽然想起,那次大相國寺祭祀之時,她現實醉了酒,後又夜半躍牆到了辰王府,淋濕了衣物……他必定是在那時候看到的。
她又氣又笑,將那布料和紙張放進小盒子,拿到床邊隨手拂過床柱,帳後出現一個暗格,殷解憂將那小盒子與梅太妃留下的東西盡數放了進去。待轉身之時,心情似乎也沒那麼浮躁了。
這一夜睡的很是安穩。
流離準時端著早飯進來的時候,殷解憂正坐在書幾後查看近日各方遞上來的消息,那名喚緋煙的女子則如影子一般立在殷解憂身後。
流離有些意外:「緋煙姐姐你起的好早,你用過早飯了嗎?」
緋煙客氣的點點頭,惜字如金:「嗯。」
流離嘖嘖嘆息,「那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情呢?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叫流離。」
緋煙投來詢問一瞥。
流離輕咳一聲,低低道:「你既然能起的這麼早,以後可不可以麻煩你去如意娘那裡幫小姐拿早飯?」
「不行。」
流離愣了一下,「為什麼呀?」
「負責郡主安全,必須寸步不離。」緋煙想也沒想道。
流離滿臉鬱悶,真想告訴這固執的傢伙,能傷的了殷解憂的人這天下之間基本數不出幾個來,不過還是沒有反駁她的話,畢竟,沒有一萬還有萬一呢。
殷解憂微笑抬頭:「怎麼,你賴床的毛病又犯了?」
流離點頭如搗蒜。
「我這一個月每天只能吃芙蓉糕,芙蓉糕雖然好吃,可是一日三餐吃一個月,這樣的話我的五臟廟肯定受不了啊,這樣一受不了,我必定睡不醒……」
「你這歪理倒是不少。」殷解憂對她這脾氣也是無語的很,隨意瞥了窗邊一眼,流離果然像受驚的兔子,捂住嘴巴再也不說了。
「我讓你去查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畢竟是要長久留在身邊的人,她的能力自然十分的重要,所以殷解憂昨晚入睡之前,交給了緋煙一個任務。
緋煙一點頭,「據屬下探查,伍將軍昨日剛下了天牢就被人用別的囚犯換走了,並且連夜出了京,往南邊去了。」
「被誰換走了?」
緋煙道:「右相。」
殷解憂指尖點著桌面,蹙眉道:「那你可探的他南下是為何?」
「甘州。」緋煙道:「籌集錢糧。」
流離張了張嘴,其實今早她除了送早點,就是要跟殷解憂稟報這件事情,此時不由對殷解憂點了點頭,也對這位冷麵女子有了重新的認識。
殷解憂會意,微微一笑。緋煙不愧是獨孤家培養出來的人,這樣短的時間,居然可以查的這樣清楚準確,有如此能力,才配留在她身邊。
「小姐,需要在甘州那邊的錦繡坊留意嗎?」
此時緋煙也是聽出了端倪,那開遍全國名聲鵲起的錦繡坊,居然就是眼前這十幾歲少女的產業,梅主子真是太小看她了,或者說,是這位郡主瞞的太好了,莫怪找殷解憂麻煩的幾人如今都消停了,想到此處,冰冷的眼眸深處,也難得升起幾許佩服。
殷解憂道:「不必,今日就收拾行囊。」
「小姐這是……」
「去甘州。」
……
長樂宮,太后正在午睡。
一個小太監飛快奔進外殿,崔嬤嬤怕驚著太后睡眠,連忙上去攔了下來,「怎麼了?」
「回嬤嬤,宮外傳來消息,那殷王郡主今日悄悄出京,往南邊去了。」
崔嬤嬤想了想,「你先下去吧。」語罷,轉身入了內殿,輕輕推了推太后手臂,「小姐,醒醒。」
太后素來淺眠,睜開眼睛道:「剛來有人來了?什麼事。」
崔嬤嬤低低道:「殷解憂出京了。」
「出京了……可探的她是去做什麼?」
「並沒探到,只說是往南邊去了。」
「昨夜皇上才剛放伍掠雲南下,今日殷解憂也南下……」太后漂亮的丹鳳眼微微一眯,「殷解憂,伍掠雲?」
崔嬤嬤道:「老奴也是很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道:「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不管是伍掠雲,還是殷解憂,原本就沒有存在在這世上的必要。」
「小姐的意思是……」
太后冰冷一笑,眸中閃現精光。
「世事無常,意外總是不能避免的。」
昨夜她的人發現皇帝夥同納蘭羽將伍掠雲換了出去,還沒去找皇帝發難,皇帝卻反而來找她,主動承認錯誤,並且神情悲切為伍掠雲求情,希望他可以戴罪立功,倒讓她不得不退讓一步,免得又被扣上干政的大帽子。
只是伍掠雲這個人,既然是皇帝手上的劍,他日必然會是她林芳音的敵人,她又怎麼能讓他戴罪立功,榮寵歸來。
至於殷解憂……是更不能留了。
日暮西斜,耕種勞作的人們都漸漸開始回家,素來熱鬧的街市上,貨郎小販們叫賣了一天,此時也準備收攤回家。
一身黑衣勁裝的冷麵女子駕著馬車緩緩走在路上,冰冷的眼眸透著警惕。車窗簾子掀起一角,露出了少女半張臉,「小姐,天色已晚,我們今晚就在這小鎮落腳吧。」
馬車停到了一家客棧邊上,三人還沒下車,小二便迎了上來,「幾位客官,裡面請,打尖還是住店?」才說著,那小二便愣了一愣。
馬車之上下來兩位少女,一位腰配長劍,一副江湖人打扮,另外一位卻長裙飄逸,戴著一頂紗制斗篷,斗篷後的臉並不能瞧得清楚,只這朦朦朧朧的,便讓人眼前一亮,雖然這裡不過是個小鎮,可到底離京都不遠,小二也倒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卻從沒見過這等風采的人物。
「住店,兩間上房。」
這三人,正是殷解憂,緋煙,流離。
緋煙冷冷說罷,小二就回了神,連忙賠笑,「姑娘莫生氣,這就帶幾位客官過去。」心裡不由嘀咕今日是怎麼了,居然接連來了貴客。
客棧雖然不大,但是貴在乾淨整潔。
殷解憂要了熱水,簡單洗漱之後,流離備了幾樣小菜進來,「這裡的飯菜看起來倒是不錯,唔,還好小姐帶我出來了,否則我一定的吃一個月的芙蓉糕。」
緋煙與她相處一日,也知道她素來如此,懶得搭理。
流離並不介意,眼兒提溜轉,手指小心指了指屋頂,緋煙點了點頭。
殷解憂卻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淡淡笑道:「你呀,就知道吃。」
流離撇嘴,「有道是人是鐵飯是鋼啊,小姐你難道不吃?」
殷解憂無奈點了點她的額頭,「說的也是,不管怎麼,總要先吃飽了再說。」她意有所指,流離緋煙也是心中有數,殷解憂將飯菜再次檢查一遍之後,示意她們動手用飯,只是殷解憂動作隨意自然,流離和緋煙卻是凝神警惕。
這些人已經跟了她們一天了,看來,動手就是今夜。
果不其然,兩人剛放下筷子,忽然一隻鏢飛了過來,正打向屋中燭火,十數名黑衣人破門破窗破頂而入,明晃晃的大刀就沖殷解憂幾人頭上砍來。
流離一躍而起,手中寶劍揮舞,凝成綿密的劍網,格擋各路攻擊,緋煙亦是退後數步,腕上護甲射出無數菱形飛鏢,瞬間打倒數個敵人,將殷解憂護在了身後。殷解憂飛袖一舞,將那打向燭火的鏢打飛,繼續慢慢進食。
黑衣人幾乎被流離緋煙盡數斬殺,很快又涌了進來。客棧內早早已經亂成一團,吵嚷尖叫爭相逃命。
黑衣人頭子顯然是沒想到殷解憂身邊的人居然還有這等本事,立即道:「都給我上,殺不了她老子殺了你們!」刺客們勁頭越發的足,拼盡全力向屋中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