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7.及笄之禮

2024-07-22 16:03:27 作者: 九步天涯

  眾人回首,卻見這開口的人赫然正是魏國公,只是他雖然看著像給伍掠雲求情,不過也是換種說法告訴皇帝,伍掠雲要麼是包庇兇手,要麼就是沒有用心查,而無論這哪一條,都是欺君大罪!

  皇帝也是不負眾望,神色冰冷的掃向伍掠雲,「愛卿,你可否告訴朕,你為何到如今都沒有收穫,案情也沒有半分進展?莫不是真的如其他大臣所說?」

  伍掠雲跪在原地,「臣無話可說。」

  

  「好你個伍掠雲!」皇帝沉默半晌,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之中吐出,群臣立即跪倒在地,高呼聖上息怒。

  皇帝道:「朕和先帝素來信任你,將你當做這大乾護國柱石,你卻是如此回報朕,回報先帝的嗎?」

  伍掠雲無言的跪在殿內。

  魏國公原也是不信皇帝真的會對伍掠雲發難,因此措辭十分委婉,此時見是如此,立即道:「依老臣愚見,伍將軍不過是一時糊塗……」

  皇帝冷聲道:「他這次一時糊塗只不過死個宮女,若下次再糊塗,掉的可是朕的腦袋了。」

  「微臣惶恐。」群臣立即跪地高呼。

  「來人,將伍掠雲打入天牢,容後發落!」

  太后黨人立即大喜,打入天牢,最差也得削官奪爵,流放三千里。

  「是。」鎧甲碰撞聲起,納蘭羽長眉微擰,立即道:「皇上息怒,伍將軍這些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皇帝卻淡淡看了納蘭羽一眼,「右相還是先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再決定是不是為別人求情吧。」此話說的隱晦,大部分人都想著太后果然好計策,如今皇帝對納蘭羽也疏遠了。

  魏國公是太后心腹,自然知道一些那夜的事情,一雙三角眼精光四射,掃過納蘭羽,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御書房前命案牽扯兩個重臣在裡面,皇帝會懷疑伍掠雲,自然也會懷疑納蘭羽,無論那人是誰殺的,總也算幫了他們大忙。

  納蘭羽俊秀的臉上少見的籠上了一層愁緒,卻果然閉口不言。

  這時,又有大臣上前進言。

  「啟奏皇上,禁衛軍統領的職分乃是重中之重,如今伍掠雲因瀆職被下天牢,禁衛軍總要有接管之人。」

  皇帝心中冷笑,面上卻似乎對伍掠雲痛心疾首,深吸了口氣,才道:「依眾位愛卿看,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臣覺得,左都尉秦將軍驍勇善戰,又是將門之後,不失為一個合適的人選。」

  「微臣覺得連飛虎將軍可以勝任。」

  「臣以為,劉將軍可以勝任。」

  ……

  百官眾說紛紜,一時之間推薦出四五個人選,皇帝一直靜靜聽著,待眾人說完,才道:「只有這樣幾個人選嗎?」

  百官微愕,繼而反應過來,皇帝因為伍掠雲的事情似乎不願意相信別人了,尤其他們推薦的人,都不是皇帝屬意的。

  「老臣倒是有個人。」正在這時,魏國公淡淡開口。

  皇帝似乎頗感興趣:「國公雖然是三朝老臣,卻素來正直嚴謹,不見舉薦什麼人,朕倒有些好奇,今日國公舉薦的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皇上謬讚,微臣不敢。」魏國公笑笑,拱手道:「微臣舉薦之人,就是林將軍。」

  「林將軍?」皇帝眼眸微眯,似乎正在細細思忖。

  殿內林芳華灰白的眉毛緊蹙,早已看出他們這群人耍的把戲,只是太后無論怎麼折騰,不過分就好,如今要牽扯林家的人進去,卻是讓她十分的反感。

  魏國公口中這林將軍,不是旁人,正是太后林芳音,元帥林芳華的么弟林青泉,因官屬閒職,平時不上朝。

  若是他做了禁衛軍統領,豈不是大乾命脈全部捏在了林家之手?更何況,他今年剛滿二十歲,雖出生貴族,又被太后多方面的包裝過,卻其實不過是個本事平平之人,根本不能勝任禁衛軍統領之職。

  納蘭羽淡淡看著形容各色的文武百官。他居然一下子冒出好幾個辦法,可以讓所有阻在他和殷解憂中間的人全部妥協,立即就能和殷解憂完婚。他被自己嚇了一跳,入了官場這麼些年,一直和這些牛鬼蛇神待在一起,是不是自己也早被他們同化,成了心機深沉不擇手段的人?

  此時耳邊卻忽然傳來一道低沉女音,將他紛亂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禁衛軍統領份屬要職,魏國公還是謹慎些舉薦才好。」

  魏國公老眼微眯,微笑如常:「怎麼,林帥對我的舉薦不滿意麼?我以為,林將軍做這禁衛軍統領之職,林帥該是最開心的人呢。」

  林芳華面色陰沉:「魏國公說笑了。」

  魏國公是標準的笑面虎加老狐狸,笑著道:「林將軍總是這麼嚴肅。」轉而看向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向殿內百官,半晌,輕嘆了口氣,「朕倒是覺得林將軍也還不錯。」

  魏國公又笑了,眼眸之中含著幾分算計,雖林青泉上了位,可他終歸娶了魏家女兒,如此折騰掉了伍掠雲,他魏家也算分了一杯羹。

  卻在這時,又聽皇帝道:「只是,御書房命案一事始終梗在朕的心頭,相信亦是諸位愛卿放心不下的事情,不如就由林將軍主理審查,查明真相,讓朕及百官放心,也讓那十萬禁衛軍可以對林將軍心服口服,魏國公意下如何?」

  魏國公面容微變,又很快恢復常態,「臣……」一時之間竟猶豫起來,如果讓林青泉查真相,必然會牽扯三公主進來,如果查不出,那林青泉不能在禁衛軍前立威,自然也沒資格做統領。他們每一步都計算精妙,卻沒想到皇帝如今似乎變得更為敏感了。

  皇帝嘆道:「若是查不出那兇手,朕寢食難安。」

  魏國公看著帝座上嘆氣的俊秀男子,莫非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因為那宮女死在御書房,所以害怕?

  「那依皇上的意思,該如何是好?」

  皇帝默了默,道:「依朕看,就先由林帥暫代禁衛軍統領之職,讓林將軍去查那案子,等查清楚了,再有林帥將位置還給他,他們自家姐弟,照理不會介意才是。」

  林芳華頗感意外的看了皇帝一眼。

  在這位身經百戰的女將軍眼中,皇帝聰明是聰明,只是聰明都用在了寫詩作畫上,政治敏感度級低,平日裡稍微複雜的政事都有納蘭羽和姚相料理,雖然十分的勤勞,卻終究不是做皇帝的料,卻沒想到他今日倒是讓林芳華意外了。

  「林元帥,朕的想法可好?」

  林芳華垂首:「皇上聖明。」她雖不是最好的選擇,可卻比這些人提議的人選更適合。

  是的,適合。

  就算她姓林,她也是大乾的元帥,不是林家的,她也該挫挫她那妹妹的銳氣了。

  魏國公等人瞬間愕然,沒想到折騰了許久竟落得這樣的下場,林芳華是太后的姐姐,又是這乾朝功勳卓著的大元帥,如今要他們如何擺出林芳華不適合禁衛軍統領的理由來?!

  俊臉滿溢愁緒的納蘭羽眼底帶笑,卻也將戲做的很足,長揖向皇帝:「皇上聖明。」

  百官方始如夢初醒,忙接連高呼皇帝聖明。

  帝座上,雲謹年輕而俊秀的臉龐被垂著的珠簾籠罩了一層暗影,讓殿內眾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退朝。」

  與此同時,殷王府中亦是忙的熱火朝天。因為今日是九九重陽節,亦是殷解憂十五歲的及笄之禮。

  殷解憂並不是個愛熱鬧的人,本意並不想過度折騰,只是梅太妃卻很是堅持,該準備的樣樣不能少,請了一些與她相熟的貴婦人,還專門遞了帖子,請靜寧長公主過府,為殷解憂的及笄禮做見證,如此繁複,也讓殷解憂不由感嘆,若是在現代,十五隻不過是個半大丫頭,還要背著書包早出晚歸上學讀書,可在古代,卻是已經可以嫁做他人婦的成年人。

  「長公主到了,正在門口下車。」

  一個丫鬟小跑著來稟,梅太妃泛起微微笑意,給獨自留在內室的殷解憂一個眼神,便帶著貴婦們轉身去迎。人群去了又回,很快,殷解憂便聽到靜寧長公主的聲音。

  「郡主出生的時候本宮也曾見過,沒想到眨眼就過了十五年,當初的小娃娃如今已經及笄了。」

  靜寧長公主的聲音一如往常,清冷而沒有溫度,梅太妃笑道,「是呀,十五年過去,我們的孩子都已經這般大了。」

  靜寧長公主隨意掃視一周,道:「先昝發吧,別誤了時辰。」

  「瞧我,一高興竟然忘記了。」只聽雕花木門吱呀一聲響,一個梳著高髻的宮裝女子立在門前。她生的很是端麗漂亮,只是瘦的厲害,顴骨微微凸起,讓她的美麗打了幾分折扣,只得用凌厲厚重的妝容來填幾分公主氣勢。

  殷解憂起身行禮:「見過長公主。」

  「嗯。」靜寧長公主淡淡點了點頭,身後一大排的丫鬟嬤嬤端著漆盤一字在屋內排開。靜寧長公主走上前去,瘦長的手拿起一柄質地甚好的象牙梳象徵性的梳了兩下,接過貼身丫鬟遞上的珊瑚簪,給殷解憂戴在髮髻上。

  那珊瑚簪玉質通透晶瑩,戴在殷解憂的頭上,越發襯的她肌膚宛然,美貌絕倫,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一樣,一時間將在場眾人似都壓了下去。

  人群中不由傳出幾聲唏噓:「這珊瑚簪色澤鮮艷而有光澤,一看就不是尋常物件。」

  「我聽說長公主多年前及笄禮上,先皇曾親自為她戴上了一支南海珊瑚簪,莫非就是那件不成?!」

  「必定是那件,不然還有什麼樣珊瑚能有這般色澤,郡主真是好福氣,能有長公主親自為你昝發。」

  靜寧長公主眼含笑意,微微頷首默認。

  眾人立即響起頗多讚譽。

  殷王府雖然沉寂多年,但梅太妃的面子卻大,這來的人多是京中王公家眷,此時一見殷解憂這情況,立即將聽到的那些流言拋到了腦後,這樣漂亮又乖巧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傳言裡那種囂張跋扈顛倒黑白的人呢?

  人群中,林秋意看著殷解憂頭上的南海珊瑚簪,幾乎是妒恨交際,靜寧長公主這是什麼意思?殷解憂可還有婚約在身,好啊,果然是水性楊花,才回京幾日就四處勾搭!

  納蘭夫人容色端莊帶笑,一派通透大方姿態,再沒了那日在她壽宴上詢問殷解憂時的冰冷樣子,很是客氣,並未過分親近,圍觀的貴婦們心裡便都有了底。

  殷王郡主及笄禮,居然沒請納蘭夫人主持,卻請了靜寧長公主,莫非那婚約真的要黃,靜寧長公主看上殷解憂了?

  殷解憂自是懶得理會她們的眼光,更不想在這裡被人家當猴子看,寒暄了一會兒之後,正要乘機離開,卻聽太監高唱:「太后駕到!」

  大廳之內立即鴉雀無聲。

  很快,一群人浩浩蕩蕩簇擁著一身鳳袍的林太后便到了跟前。

  梅太妃面上笑容斂去,輕輕抿了抿唇,林太后笑著道:「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能少了哀家呢,郡主呢,過來讓哀家看看。」

  殷解憂心中無力的翻著白眼,做恭順樣子,邁步到了林太后前,「殷解憂見過太后,太后長樂無極。」

  「果然是及笄了。」林太后笑著點頭,「這說話行禮的姿態都不一樣了。」

  靜寧長公主淡淡道:「皇嫂今日真是好興致,還有這份閒時間來看這及笄禮。」

  林太后笑容加深,眼眸卻一如平常,沒有半分笑意。

  「怎麼說,殷王郡主也是身份特別的,哀家就是在忙,總也要抽出時間過來才是。」眼眸一掃殷解憂頭上髮簪,「這是長公主的南海珊瑚簪吧,哀家真是後知後覺,不知道長公主何時與殷王府交情深到這種程度,竟將這先皇御賜的南海珊瑚簪都送了給她。」

  靜寧長公主淡淡道:「皇嫂不是說了,殷郡主身份總是特別的,這南海珊瑚簪也沒什麼受不起的,倒是太后,今日好歹是殷郡主及笄,您可帶了什麼及笄之禮麼?」

  這二人一來一去火藥味很是濃重,周圍的人都是大氣不敢出。

  林太后今日心情甚好,也懶得與她計較,「長公主說的不錯,倒是哀家思慮不周了,著急過來,卻也沒準備什麼禮物。」說罷,從手腕上拿下一隻晶瑩剔透的碧玉手鐲,交給了身邊宮人。「這物件雖不是極好,卻也是世間罕見的,就當是給郡主的及笄禮物了。」

  梅太妃一見那手鐲,面色立時微變。

  殷解憂敏感的察覺梅太妃有異,眼眸微眯,也在瞬間發現那手鐲特別之處——手鐲里側,有一個極小的藍色花瓣,要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這樣玉質的手鐲,梅太妃也有一個,只是如今已不佩戴,而梅太妃那個,卻是沒這個藍色花瓣的。

  梅太妃抿了抿唇,「這般貴重的東西,解憂怕是受不起。」

  圍觀眾人這時才看出點端倪了,敢情林太后忽然跑來,是給殷解憂梅太妃這對母女添堵示威的。

  這手鐲原是一對,是安羅貢品,帶著藍色花瓣這個原在梅太妃手中,可先皇卻將東西索要了去,又送了給當時的音妃如今的太后林芳音,也自這件事情之後,梅太妃從此在先帝面前失了寵,而林芳音一步步坐上皇后之位,權傾後宮。

  「怎麼會?梅姐姐就別推拒了,左右這東西也是哀家的一點心意,若是你不收,倒顯得哀家禮數不周到。」林太后神色平平的看著梅太妃母女,心中不無得意,即便三公主不爭氣些,她也得要梅太妃這對母女知道,就算找了辰王找了靜寧長公主做靠山,她隨便伸伸手指,就能叫他們母女直不起腰。

  眾人的眼神立時多了幾分看好戲的心態。

  梅太妃心中憤憤,卻是進退兩難,正在這時,殷解憂微微一笑,上前接下那手鐲,拿到眼前仔細端詳,「太后的東西,必然都不是俗物,想來這手鐲也必定出自大家之手,很是貴重了。」

  林秋意早就一口氣忍不下去,此時頓時鄙夷道:「太后姨母宮中物件眾多,樣樣貴重,哪裡獨獨去在意某一樣!不像有些人,出生鄉野,自然見著什麼物件都覺得貴重了。」

  此話分明嘲諷殷解憂是土包子,沒見識,廳中其他人立時竊竊私語起來。

  林太后柳眉微蹙,冷道:「秋意,住口。」

  殷解憂卻像是沒聽到那些話一樣,「太后既然把這物件送了給我,那就是我的東西了,我要怎麼處置,太后必然都不會介意才是吧?」

  「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我便把這手鐲捐了出去,讓朝廷賑災。」殷解憂微微一笑,「南麓大災,百姓餓殍遍野易子而食,想想都讓人心酸難受……這手鐲對我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物件,可若是換了銀兩,不知道能救多少人性命,如此一來,這手鐲也算發揮了最大作用才是,太后,您說呢?」

  她簡短几句,說的得體大方,連素來冷淡的納蘭夫人都不由看了她一眼。這幾句話,雖然說的是她自己,卻分明再說太后心胸狹隘,在這種大是大非面前還只記得打壓欺凌旁人,一點太后的胸襟氣度都沒有。

  果然,太后聞言臉色微沉,冷聲道:「哀家倒不知道,殷王郡主居然是這樣一個憂國憂民的人,真是讓人意外的緊呢!」

  殷解憂笑意清淺,額心的鳥型花鈿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為精緻而恬淡,「解憂雖然父母早亡,可也一直記得父親在我小時的教誨,只希望能儘自己綿薄之力,救護更多無辜人的性命而已,憂國憂民這樣大的事情,合該是太后該做的事情,並非殷解憂力所能及。」

  太后臉色驟然發青。

  豈有此理!先祖早有明言後宮不得干政,殷解憂這話分明明褒暗諷,在說她插手朝政,不經意間掃視眾人,卻見眾家貴婦面色各異,顯然也聽出了殷解憂弦外之音。

  「殷郡主如此懂事機敏,真是讓哀家意外。不過殷郡主倒也提醒了哀家,賑災之事雖是朝廷的事情,我等身為官家內眷,該當以殷郡主為榜樣,為此盡些綿薄之力才是,哀家今日就從私庫之中拿出五萬兩白銀,捐去南麓賑災。」

  如此一帶頭,其他官家貴婦哪個還能裝傻?誰都知道太后在朝廷之中勢力,若她老人家高興了,也許自家老爺從此以後平步青雲官運亨通,於是乎,一個個的踴躍捐錢捐物,爭向在太后面前表現。

  殷解憂心中冷笑,太后畢竟是太后,身經百戰心機深沉,本來還處於下風,一句話就給翻了盤,比起她帶頭的那五萬兩,殷解憂借花獻佛的這隻手鐲就太少太少了。不過,殷解憂也懶得與她計較,本來收下這隻手鐲,一來為挫她銳氣,二來就是為了南麓多籌集些賑災銀子。

  殷解憂嘴角微微一勾,卻忽然感覺一道視線掃來,一瞧,卻是靜寧長公主,一雙慧黠的眼眸正淡淡看著她,殷解憂對靜寧長公主素來印象極好,淡淡回了她一個微笑。

  林秋意卻是氣惱的心肝肺都快炸了,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隨便說句話,倒是叫這個殷解憂出盡了風頭,可如今有太后在場,她也不敢再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來,只得以更狠的目光瞪視殷解憂,企圖將殷解憂瞪出個窟窿。

  梅太妃深深的鬆了一口氣,心中暗忖自己果然還是將殷解憂小看了,只看她應對太后進退得宜,就知道,辰王對這孩子的調教真是不錯。

  這時,一個青袍內監極速奔跑進內廳,因為太過焦急,被門檻絆倒翻了個滾,才撲倒在太后腳邊,「太后……太后……」

  林芳音輕斥道:「冒冒失失的,又是什麼火燒眉毛的事情!」其實心中早已猜到,定然是今日朝堂之上打壓了納蘭羽伍掠雲之事,林家是乾朝大姓,屹立百年不倒,家族勢力亦是不容小覷,打壓納蘭羽和伍掠雲,也不過是時間問題,想到此事,暗暗告訴自己,她是乾朝太后,權勢遍布前朝後宮,完全沒必要和殷解憂梅太妃這種無知女流置氣,如此,不由臉色稍緩。

  內監額頭汗珠滴落,對俯身下去的崔嬤嬤耳語了幾句。崔嬤嬤立即湊近悄聲轉述與太后聽。

  太后聞言,面色微變。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禮官高唱:「林帥到——」

  眾家貴婦貴女都是愕然。

  林芳華這位女中豪傑的名字實在讓所有貴女貴婦振聾發聵,因她風姿卓著比男兒更為豪氣干雲,也正因為如此,在任何女性聚會娛樂場所,都是絕對不會有她的身影出現。

  梅太妃與殷解憂對看一眼,示意自己並未邀請這位女中巾幗,納蘭夫人微微有些意外,靜寧長公主原是清冷的神情之中,卻難得帶了幾分看戲心態。

  林太后的臉色最為難看,幾乎是寒著一張臉,看著大步走來的林芳華。

  林芳華似乎來得很是倉促,竟穿著銀鎧白袍,腕上戴著銀色護腕,長發依然束了英雄髻,高高的白玉冠就著陽光折射亮麗華彩,再配上那凌厲的眸光,盡顯英雄遲暮的滄桑。

  靜寧長公主清淡道:「今兒倒是可巧,林帥居然也會到殷郡主這及笄禮,郡主真是好福氣。」

  眾家貴女都震懾與林芳華的風采,此時方始如夢初醒,忙行禮問安,有些年紀小的貴女甚至都不太敢正視她。

  林秋意愣了一愣,繼而忙躲到了人群之中去。

  梅太妃帶著一慣的溫柔笑意,禮數周全。

  「林帥真是稀客,快請。」

  「嗯。」林芳華目光掃視一周,無視林太后發青的臉,逕自入了座,抬眸,視線淡淡掃向殷解憂:「今日來的倉促,並未備什麼禮物,本帥這裡有樣小物件,原用於自己防身,如今就送給郡主,作個禮物吧。」林芳華從腰後取下一隻通體烏黑,做工考究的小巧弓弩,由身旁長隨轉遞給了殷解憂。

  殷解憂淡淡掃了一眼,立即發現,此物乃是用烏金玄鐵打造,出自魯班神斧門前代大師桂廷之之手,是極為罕見的防身利器。其餘在場的人雖然都不識得這東西的來歷,卻也知道林芳華的隨身之物,必定不是尋常之物,不由都對殷解憂投去艷羨神色。

  這殷解憂也不知是走了什麼好運,居然接連有貴人贈送如此貴重的禮物!

  人群之中的林秋意更是氣的臉色漲紅!

  好啊!

  她自己喜歡烏金玄弓好久了,曾央求著同母親要了幾次,可母親總是冷眼以對,如今卻送給了殷解憂!這殷解憂到底是有什麼好的?原來還想躲一躲,如今卻是一秒鐘也忍不住了。

  「母親!烏金玄弓是您防身用的東西,怎麼可以隨便送給這麼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呢!」

  林芳華冷眸一掃,林秋意霎時間覺得渾身如墜冰窖,僵在原地,可一想到烏金玄弓就要到了殷解憂的手裡,心中憤憤,壯了膽子:「這東西原是母親的,母親要送給誰,孩兒本不該有什麼意見,只是方才太后姨母送了碧玉蘭花給她,她反倒將手鐲給捐了出去,這樣不把太后姨母的心意放在心中,只怕得了烏金玄弓,也會隨意當個玩物,反而褻瀆了那等好東西。」

  林芳華素來嚴於律己,對收養的四個子女亦是十分的嚴格,大女兒二女兒都已是一方守關大將,小女兒不練武藝專研詩書也是乖巧而知禮,只有這三女兒,素來毛躁,她本身又沒什麼時間管教,以至於如今品格心性都是跑偏了去,想到此處,林芳華眸色更冷。

  「母親!」林秋意惱恨的低呼,「難道女兒還會騙你嗎,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捐掉了太后姨母送給她的碧玉蘭花手鐲,那可是安羅貢品,還是先皇送給太后姨母的……」

  「捐出錢物是為賑災,難道殷郡主還做錯了不成?退下。」林芳華冷冷道。

  林太后笑道:「殷郡主捐了手鐲,也是為國為民的好事,哀家怎麼會介意呢?不過這烏金玄弓麼,可是林家祖上傳給林帥的東西,就這樣輕易送了出去,怕是不好吧?不如由哀家重新選個禮物,相信郡主也是不會介意的。」言下之意,殷解憂又怎麼配得上這烏金玄弓?

  林芳音冷冷瞧著,計劃多日的事情就因為林芳華忽然跳出來泡了湯,趕走了一個伍掠雲,沒想到卻把這個從來和她不是一條心的頑固姐姐給送上了禁衛軍統領的位置,想到此她的心肝肺都不由抽疼起來,這林芳華還要處處和她作對,她要打壓誰,林芳華就偏生要抬舉誰,他們姐妹素來不對盤,卻都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涉,只是今日,她這姐姐看來是來向她示威的!

  既是示威,她又豈會怕她!烏金玄弓雖然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但也是世所罕見的寶物,她又豈會便宜了殷解憂!

  林秋意卻是分明沒聽清楚太后意思,只一味的惱道:「母親——你怎麼可把這等寶物給這個草包!」

  林芳華冷眸掃過,微微眯起,萬沒想到林秋意居然當眾說出這等話來。「這草包二字,是誰教給你的?」

  若說林帥方才只是口頭嚴厲,此時已然是真的動了氣,林秋意渾身一顫,再不敢放肆,「母親……我只是……一時情急,並沒別的意思……」

  殷解憂默了默,淡淡道:「解憂雖然長在淮陽別莊,但是也聽過林帥大名,林帥早年又與家父有同袍之誼,解憂素來敬佩仰慕林帥,林帥能來解憂這及笄之禮,解憂已經是萬分驚喜,斷不敢再收林帥的饋贈。」這倒是她的真心話,更何況,就算捐出錢物,與南麓數百萬計災民來說,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她對林太后不屑,無論送什麼她自然都無所謂,可林芳華不一樣,她雖打內心深處敬佩林芳華,卻也沒有無端受人這等物件的理由。

  「這烏金玄弓,原是殷王之物。」林芳華探究的目光落到殷解憂身上,「林家祖上的確傳下一柄烏金玄弓,可早在本帥年少時就已經遺失。本帥與殷王少年時於沙場相識,同為大乾征戰沙場,惺惺相惜,偶然一次,本帥與意外之中救了殷王性命,殷王和魯班神斧門的桂廷之是多年好友,也得他贈送一柄烏金玄弓,又聽本帥說起那段往事,才將此物作為答謝送與本帥,說來,本帥今日也不過是物歸原主,郡主收的也是心安理得,沒什麼敢於不敢的,至於將此物做如何處理,那是郡主的事情。」

  林芳華說話的口氣甚是沉穩好聽,言辭淡淡之間就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感覺,她坦坦蕩蕩,即便說與殷王惺惺相惜,眾人心中也沒有想到那纏綿的風花雪月里去。

  殷解憂微微一愕,「竟然是父親之物?」

  見殷解憂接下那烏金玄弓,林太后眼眸陰冷深沉,林秋意更是一雙眸子幾欲噴火。

  這一番及笄禮可謂是波濤暗涌。

  靜寧長公主適時道:「總是殷王遺物,那自然是不能褻瀆。」

  眾人莫不點頭稱是,一直靜默的梅太妃暗暗鬆了口氣,納蘭夫人瞧著殷解憂的眼眸卻是越發深邃。

  林太后冷冷看著,如今世道卻還真是變了,只不過短短半年多的功夫,她竟被所有人孤立到此等境界,只為一個殷解憂!看來她還真是小看了這殷王獨女,獨孤後裔啊。

  太后來時儀態高貴,得意洋洋,走時卻幾乎是拂袖而去。

  林芳華隨意與靜寧長公主寒暄幾句之後,帶著林秋意也離開了殷王府。

  馬車之上,林芳華目光冰冷,林秋意戰戰兢兢。

  半晌,林芳華道:「你既是我林芳華的女兒,行為處事便該有林家風範,今日你的所作所為,太讓本帥失望。」她對林秋意想要烏金玄弓的心,自然是看的清楚。

  林秋意身子顫了顫,咬著下唇道:「母親,孩兒原就在殷解憂那裡受了些氣,一時昏了頭,才做了今天這些啥事,母親萬萬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林芳華的眼眸越發高深莫測。

  「意兒,你在本帥身邊十幾年,本帥難道還不了解你?你做的那些小動作,本帥不說,是想要你自己悔悟,並非本帥真的看不見。」

  「母親!」林秋意猛然抬頭,神色有些心虛。

  「你若將心思放在學業武藝之上,自會有適合你的良配,不要再耍弄心機做那跳樑小丑。」林芳華淡淡說著,語氣之中帶著幾分責備。

  林秋意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說什麼,只得點頭道:「是。」

  看著眼前雖然狀似唯唯諾諾,實則眼珠轉動的林秋意,林芳華蹙起眉頭,心中深深嘆了口氣,思緒一轉,想到了殷解憂,她與殷解憂不過幾面之緣,卻也看得出來,那是個不可多得的孩子,如今殷解憂被太后盯上,以後的生活可想而知,她與殷王莫逆之交,必定會盡力護她周全。

  殷王府內,殷解憂送走了所有客人,好不容易回到解憂閣,立即四仰八叉以最舒服的姿勢趟在了床上,深深的吁了口氣。

  忽然,她眉目如電,掃向了屏風,赫然竟有一個人影印在上面。

  「你睡覺的這個姿勢,還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屏風後那人悠哉道。

  「說的好像你睡覺的姿勢有多好看一樣。」殷解憂又跌回了床上,「你是不知道端著裝出知禮大方的樣子有多累。」

  一個人影從屏風之後轉了出來,只見他一身蒼衣,俊顏如玉,不是烈炎又是誰?

  烈炎面上清淡帶笑,隻眼尾含著幾分促狹。

  「你本來的樣子就是極好的,何必假裝知書達理大家閨秀?莫非是做給誰看的?嗯……我來猜猜看,今天似乎納蘭夫人也來了啊……」

  殷解憂豈會不知道這廝看好戲的功力,「如今還來打趣我,還不快給我出個主意,讓我把那婚約給解了去?」

  烈炎挑眉。

  「怎麼,你那麼緊著納蘭羽,卻還是要和他解除婚約,納蘭羽那小子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嗎?」

  「你這樣顛倒黑白的有點意思麼?」殷解憂沒好氣看了他一眼,「你明知我素來對這婚約就沒怎麼上心,自然也不能耽誤人家大好年華。」

  烈炎眸光灼灼。

  「既是如此,何必多此一舉遣人給他解圍?」

  殷解憂一怔,明白烈炎已清楚所有事情。

  烈炎又道:「若是那夜三公主得逞了,你和他那紙婚約也便作廢了,再也沒有如今煩惱。」

  殷解憂淡淡道:「他幫過我數次,我不能對那種事情袖手旁觀。」

  烈炎輕輕一嘆:「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是這麼個知恩圖報的人。」話落,順手拽掉了殷解憂額心那枚鳥型花鈿。他出手極快,殷解憂閃避不及,只得瞪他一眼,揉了揉有些發紅的額頭,「你做什麼?」

  「你這疤痕……」烈炎眼眸微微一眯,她抹了抹額心處,視線略微躲閃,「那個,最近老是很忙,我就把雪花露給忘記了。」

  「是嗎?」烈炎深邃暗沉的眸子之中湧現幾許情緒,很快消散無垠,快的讓殷解憂分辨不清,「你這傢伙總是不把自己的事情當一回事,如今額頭這個位置的傷疤又坐穩了,如今淡化還有些可能,若是想要撫平疤痕完好如初卻是不可能了。」

  殷解憂不甚在意的笑笑,「皮相這東西本就是父母給的,出門在外磕磕碰碰,稍有損壞也是正常,其實不必太在意。」

  烈炎哼了一聲,「出門在外可別說是我朋友,免得砸了我招牌。」話落,忽然手指向殷解憂髮髻之上一掃,一隻簪子就插在了她的髮髻之上。

  「是什麼?」殷解憂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銅鏡前一瞧,卻是晶瑩剔透的雪白簪子,待看的仔細了,不由低呼道:「這就是那傳言裡的冰魂雪魄?你怎麼做了簪子這樣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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