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大因果

  那一刻，即便是處於正在尋找化作虛無的方法的焦急時候。

  但看到那古老生靈徹底死去之時，江南心頭仍升起一陣唏噓。

  他望著眼前已經黯淡的光點，神色複雜。

  ——它明明已經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超越超脫的位格，甚至能跨越無盡歲月的可怕偉力。

  但它一生所求，竟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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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到讓江南和他的陰暗面感到……難以相信。

  自始至終，它都只想……擺脫孤獨而已。

  為此，它甚至不惜燃燒力量，燃燒修為，燃燒自己的一切，跨越無盡的歲月長河，與江南和他的陰暗面完成一次交流。

  哪怕僅僅是一次接觸與交流後，它便失去了所有生機，到直到真正死去的那一刻，它也未曾有任何後悔的情緒，反而充滿了……滿足。

  「我們唾手可得無比尋常的事兒，對於它而言，卻是一生的奢望。」

  江南的陰暗面望著這一切，嘆息一聲，喃喃自語。

  交流。

  這是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生靈從小就擁有的日常。

  不管是人，還是野獸，亦或是妖魔鬼怪。

  自他們誕生起，便輕易地擁有了與除他們之外的生靈交流接觸的機會。

  甚至，沒有誰會將這當成一種珍貴的東西。

  但對於那個古老生靈而言，它一生所追求的，正是這種被無數人所忽視的平常。

  甚至為了完成一次交流，付出生命。

  不得不讓人感慨。

  江南點頭：「但它輕易得到的力量，卻是我們追求萬載，也難以達到的。」

  ——毫無疑問的是，那個古老生靈，一定已經超越了超脫的境界。

  那是如今的江南完全無法望其項背的可怕境界，那是江南做夢都想要擁有的境界。因為那樣，他就可以守護他擁有的一切。

  但這股力量在那古老生靈看來，卻無比稀鬆平常。

  甚至它壓根兒就沒有任何點兒修行的概念，只是成長，只是自然成長，就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境界。

  相當諷刺。

  江南與它，都相互擁有著對方夢寐以求的東西。

  「罷了，罷了。」

  晃了晃腦袋，江南收起那黯淡的光點，那是那古老生靈跨越無盡歲月後留下的痕跡。

  然後，他看向逆知未來演化的方向。

  此時此刻，因為有那個存在跨越歲月的原因，所以推演起來，江南也不再那麼費力。

  那推演之中，無數年前。

  當那古老的生靈捨棄身軀，燃燒生命，跨越無盡歲月而終時，它原本的屍首，靜止在那一片空寂中，一動不動。

  「可惜，這生靈乃是超越超脫之境。」

  江南的陰暗面嘆了口氣：「若是能多與他交流幾句，說不定能找到那個境界的路徑。」

  江南看了他一眼，搖頭道：「多半也不行——從它的經歷來看，它多半沒有任何修行的意識，只是隨著成長，自然而然達到了那個境界。」

  「這種情況下，它估計也不知曉應當如何達到那個境界——畢竟，我們和它，壓根兒就不是同一種生靈，人家只需要正常成長，就能達到那可怕的境界。」

  說話只見，江南忍不住嘆息，再看向那逆知未來演化的方向，道：「所以，還是尋找化作虛無的方法，要來得實際一些。」

  話音落下，二人的目光看向那靜謐的空寂里。

  除了那古老存在的屍骸以外，那裡什麼都沒有，連虛無，都還未曾誕生。

  江南和他的陰暗面現在所想的，就是想知曉虛無究竟是怎麼誕生的。

  然後，或許能從其中找到一些化作虛無的方法。

  歲月流逝。

  一切都靜止。

  不知過了多久。

  那無盡的空寂中，終於有變化發生了。

  但讓江南和它的陰暗面沒有想到的是，發生變化的，並非是那空寂。

  而是那古老生靈已經死去的身軀。

  那原本一動不動的屍骸，開始崩解，融化。

  就像是被陽光照射的積雪一樣，緩緩融化。

  從肌膚開始，到血肉，到臟腑，到骨骼，緩緩消融。

  但詭異的是，那身軀溶解之後，並未完全消失。

  而是化作某種存在，仿佛水流一般，向四周流去。

  那一刻，江南和他的陰暗面都怔住了。

  他們眼也不眨地望著那莫名的存在，久久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喂，江南。」

  良久以後，他的陰暗面才愣愣開口：「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這玩意兒……是虛無吧？」

  他死死盯著逆知未來推演出來的畫面里，那古老生靈的身軀溶解之後化作的「事物」，一時間，難以相信。

  江南並沒有回答他。

  因為他也已經認出來了。

  ——那古老生靈融化以後，誕生的事物，不是別的東西，正是……虛無，

  那一刻，江南突然想起在地球的記憶中，流傳的一個傳說。

  說一個名為「盤古」的存在死後，身軀化作天地萬物。

  這本是杜撰的故事，但想不到他今日，卻在這推演中，看到了類似的過程。

  那古老生靈死去以後，它的身軀崩解之後，化作了……虛無。

  一切生命的起源，世界的搖籃，一切的終點！

  虛無，竟不是在那空寂中誕生，而是由那古老生靈的身軀所化。

  「太過於……離奇荒誕了。」江南的陰暗面喃喃開口。

  江南亦是點頭。

  在進行這個推演之前，他們想像過虛無的無數中起源，但未曾想到，整個虛無竟是某個存在的屍首所化！

  「等等！」

  突然之間，江南一拍腦袋，神色變得極為怪異和複雜。

  「你怎麼了？」他的陰暗面被江南嚇了一跳，轉頭看過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江南頭疼地揉著太陽穴，看向自己的陰暗面，指著手中那黯淡的光點，「這傢伙，為什麼會死？」

  他的陰暗面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說道，「自然是因為看到了我們的蹤跡，為了跨越無盡歲月，燃燒了一切生機與力量……但你也無需自責，畢竟你沒看見麼，哪怕是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它也是無比滿足的。」

  「我不是問這個。」

  江南深吸一口氣，搖頭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曉，我問的是……它是因為我們而死？」

  江南的陰暗麵攤了攤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這樣的。」

  江南點頭，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而它死後，身軀化作了虛無？」

  他的陰暗面一聽，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

  「而虛無，孕育了世界，孕育了一切？」江南再問。

  那一刻，仿若天雷震動！

  江南的陰暗面的思維，轟一下炸開！

  正如江南所言。

  那古老生靈按理來說，是應當亘古不滅的。

  倘若不是他們借逆知未來的神通，觀測過去的話，恐怕它會永遠保持那樣的狀態，不會有任何變化。

  儘管孤獨，儘管難以忍受，但那麼多年，它都已經過來了。

  倘若不出意外的話，還會一直持續下去——空寂之中，自始至終，都只有它一個存在。

  但江南與他的陰暗面的觀測，讓意外發生了。

  正如見過光明的人，便再也難以忍受黑暗那樣。

  因為知曉了存在著除了它以外的生靈，那古老的生靈方才燃燒一切，跨越歲月，只為了與江南和他的陰暗面完成交流與溝通。

  而正因如此，它才迎來了生命的終結。

  才有了它的屍骸化作虛無的結局。

  而有了虛無，方才有了世界誕生的可能，方才有了仙土世界，方才有了無盡生靈，方才有了……所有的故事。

  也就是說，正是江南和他的陰暗面的這一次觀測。

  導致了……虛無的誕生。

  導致了……一切的起源？

  「你等一等。」

  江南陰暗面扶著額頭，深吸一口氣：「我有點暈。」

  良久以後，他才看著江南，難以置信道：「你是說，是因為我們，才誕生了一切？」

  「不出意外的話，是如此。」江南沉默，良久才點頭。

  「這他娘的……是多大的因果啊！」他的陰暗面長嘆一聲，頭皮發麻。

  而後，沉默之間，江南撤去了逆知未來的神通。

  意識空間內，二人相顧無言。

  此時此刻，江南手中，還躺著那古老存在所化作的黯淡光點。

  只是那冰冷的事物，卻讓江南感覺……無比燙手。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因他而起！

  那一刻，他深切地體會到，所謂的命運的可怕。

  ——原來從那無數年前開始，從那虛無還未誕生的古老年代開始，直到今天，直到那觀測的一眼，就已經註定了。

  「別想那麼多了。」

  愣神之際，江南的陰暗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論如何，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我們，還是要向前看。別忘了，災厄還在某個角落，虎視眈眈。」

  一句話，把江南從恍惚中拉出來。

  對啊！

  現在可不是糾結那虛無縹緲的命運的時候。

  現在最重要的，是突破那個超越超脫的境界！

  「我算是明白了，那古老的生靈，多半就是超越超脫的那個境界。」

  江南的陰暗面嘆了口氣，道：「所以，它的屍首所化作的虛無，才無法容納那個境界。就好像一個瓶子，永遠裝不下一個個它相同大小的瓶子。」

  「所以，你當初說的沒錯。」江南也是點頭：「唯有變成虛無，才是突破到那個境界唯一的辦法。」

  「但是，該怎麼做呢？」江南的陰暗面眉頭皺起，「那古老生靈可不是憑藉修行達到那個境界的，它只是自然生長，便成就了那恐怖的位格。」

  「我或許，有一些頭緒了。」

  沉默良久以後，江南仿佛做下了什麼決定一般，深吸一口氣，道：「只不過，恐怕有些……風險。」

  他的陰暗面一愣，「說來聽聽？」

  「這一次逆知未來的觀測，雖然我們仍未找到化作虛無的方法。」

  江南娓娓開口道：

  「但我們卻知曉了，這虛無究竟是怎麼來的——它就是由那個古老存在的屍骸所化。」

  「換句話說，如今的整個虛無，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就是它的屍首。」

  「所以，我需要做的，不是化作虛無，而是……占據這整個虛無。」

  江南，說出了他的猜想。

  但他的陰暗面，卻不太能理解，「但整個虛無，茫茫無垠，沒有邊際，沒有盡頭，你要如何占據？」

  「可以的。」

  江南深吸一口氣，握緊手中黯淡的光點，道：「只要我的意識，能覆蓋整個虛無就可以了。」

  此時此刻，手握那古老生靈的最後的痕跡，江南有一種感覺。

  只要他能夠占據這片虛無，便能化作虛無，便能……同樣達到古老生靈的可怕的境界！

  「天方夜譚。」

  江南的陰暗面搖了搖頭：「先前你去探索虛無的邊界，就已經差點兒沒回來了，如今還想將意識遍布整個虛無？」

  江南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突然話鋒一轉：

  「我想起一個故事。」

  「說是一個百歲老人，有一片花圃。」

  「他照料了花圃數十年，早已有了無比深厚的感情。」

  「後來，壽元將盡，他將他的孩子們召集到一起。」

  「告訴他們，他死以後，不必辦酒，不必設靈，不必三跪九叩，只需將他的身軀，埋進這花圃就好。」

  「孩子們問他，要埋在花圃的哪個地方。」

  「他說，哪個地方，都要有。」

  「後來，他死了。」

  「孩子們卻犯了難。」

  「一個人，哪怕鋪開了，打直了，也不過方圓數尺，而那花圃，足足十畝，如何將老人埋在花圃的每一個角落呢？」

  「最後，還是小兒子想到了辦法——他們將老人的遺體燒成灰燼，鋪滿了整個花圃。」

  「後來，據說那幾個兒子，氣運高漲，發財做官，榮華富貴一生。」

  「他們都說，是當初埋老爺子的時候做對了，老爺子在九泉底下保佑他們呢！」

  聽罷，江南的陰暗面冷冷地看著江南：「所以呢？你想說什麼？不會是提倡火葬吧？」

  江南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個故事聽完，對方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畢竟，他們倆，本就心意相通。

  「如今的我，化作新世界，的確無法覆蓋整個虛無。」

  江南深吸一口氣，道：「但倘若將我分成無數萬份，就像那骨灰一樣，散播整個虛無，或許就能夠占據這茫茫虛無了。」

  這一刻，他的陰暗面終於反應過來。

  江南先前說的「有風險」，究竟是什麼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