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血色島37

  佛堂內，近乎三米高的雕像立在中央，黏膩的咸腥經久不散。

  方辰還記得昨天潛入寺廟時那一抹新鮮的血滴，突兀惹眼，明顯是他們來島上之後才有的痕跡。

  

  望著面目慈祥而安寧的女佛，他沒有猶豫，舉起榔頭狠狠敲在了銅鑄的外殼上。

  一錘子下去，「哐當」巨響在屋內迴蕩，彈到牆壁又從四面八方散射回來，震耳欲聾。

  孟柒言和蕭曉白見此舉都驚駭了，愣在原地，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方辰沒有停歇，接連砸了好幾次。

  伴隨著咔嚓咔嚓的動靜，銅像經受不住暴力拆卸，緩緩裂開了一道縫，緊接著裂縫像蛛網一樣擴大、蔓延，最終四分五裂。

  三米高的雕像硬生生被敲出了一個窟窿！

  與此同時，一聲尖叫驟然響起。

  無數道黑色髮絲爭先恐後沖了出來，直奔外界，伴隨著尖銳而猖獗的狂笑，鑽進了島嶼的某處角落。

  霎時間，天空被一團陰雲籠罩。

  「這是……」蕭曉白瞠目結舌，指了指外面，「我們是不是放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方辰沒有在意那些，借著昏暗的月色向佛像內望去，視界晦暗不清。

  等眼睛徹底適應黑暗後，隱約間，瞳孔中倒映出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孩。

  她雙臂環膝蜷縮成團，嘴唇蒼白，全身軟塌。

  要不是胸膛處微弱的起伏還昭示著生命體徵，大家都要以為這是個死屍。

  方辰記得，這正是自己進入怪異遊戲前看到的，正欲跳河自殺的人。

  「這……就是第八名同伴？」孟柒言還雲裡霧裡。

  他不置可否。

  由兩個看守的對話得知，儀式需要祭品，需要將女性的肉體以身獻祭，封鎖在佛像中，淨化靈魂，並殘忍的吊著一口氣，一直撐到祭祀當日。

  從中可以推測出兩點：第一，祭品是提前挑選好的，第二，在儀式開始之前，祭品大概率還活著。

  恐柏最開始的水鬼陣就是為了挑選獻祭之人而設。

  興許是鬧出的動靜太大，女孩虛弱地睜開了一隻眼。

  渾濁的目光里沒有任何生機。

  她像嬰兒一樣蜷縮成團，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呆滯地轉動眼珠。

  「為什麼我還沒死。」聲音沙啞乾澀，像枯竭了幾百年的河床。

  「咦……」孟柒言眨眨眼，這情況不太合理，按理說對方應該滿懷感激地發表獲救感言才對。

  「有什麼非死不可的理由嗎。」方辰像是早就料到了般，半蹲下身，語氣溫和且耐心。

  「活膩了。」

  他嘴角抽搐。

  孟柒言低下頭，從挎包里翻出小瓶礦泉水，面帶擔憂地遞上去。

  女孩遲疑片刻，雖然一心想死，可刻在體內的求生本能還是迫使她接過來，張開嘴，咕咚咕咚灌進肚子。

  冰涼的液體從喉嚨划過，激活了五臟六腑，喚醒了跳動的心臟，終於恢復了些體力。

  她擦擦嘴，緩慢開口，「在昏迷的這幾天，我做了個夢，你們的經歷都在夢裡展現給我了。」

  女孩蹙眉，停頓許久，嘴唇張開又合上，猶豫不定。

  眾人沒有打擾，耐心地等待下文。

  「其實……牛壯壯跟我挺像的。」

  「我出生在一個極為重男輕女的貧困縣區，在這裡，女兒是倒貼的賠錢貨，生不出男丁會讓家裡抬不起頭，讓祖輩顏面掃地。」

  「生兒子，是我們牢水縣所有女人的頭等大事，是女性的畢生追求，兒子越多，家庭地位越高，越有面子。」

  「我媽生了我後因為身體原因，再也懷不上了，於是我被當成男孩養大。」

  回憶湧上腦海，女孩面露痛苦的神色。

  「也正是這樣，我才有去學校念書的機會。在上學那幾年，我發現女孩在我們縣就像是個湊數的，不僅家裡地位墊底，在學校也是最不受重視的一類。大部分老師默認女生讀幾年就會輟學，嫁人生子，來上學也只是走個過場，與其培養她們，還不如把精力都花在能教出成果的學生身上。」

  「傾斜的待遇和偏見體現在方方面面，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感覺到了男女之間的區別。」

  「不是生理上的，而是那種烙印在骨子裡、融入血肉中，會跟隨一輩子的尊卑關係。」

  「這種觀念太過根深蒂固，我拔不掉，也有無數雙手阻止我拔掉。」

  「我覺得要是繼續在這種環境待下去，思想遲早也會被污染的，人生會爛掉，一個人的力量太弱小，我害怕無法成為老師口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是不是所有人都會遵守這種規則，村落外的世界也是如此麼？」

  「在這種想法催使下，我頭一回萌生想去外面看看的念頭。」

  興許是一下子說了太多，她大口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

  「後來，我發瘋一樣念書，考了出來，在城市找了一份工作。」

  「可沒幾天，父母讓我辭職回去，說已經安排好了婚事，還收了一大筆彩禮錢。」

  「我當然沒同意。」

  「於是他們開始辱罵糾纏，甚至把我的地址給了男方，對家找上了門，揚言我只有兩種選擇，要麼把錢還上，要麼就立刻跟他們走。「

  「我剛畢業，月薪3000拋開吃住真的不剩什麼了，怎麼會有錢。「

  「我嘗試去借高利貸，但想想，那些利滾利我更還不起，借了後也只是從一個地獄跳到另外一個地獄。」

  「這就是個死局啊。」

  「生命總得自己做主一次吧，我思來想去，即便決定不了如何活著，至少還能決定如何去死，這也算是我最後的一點倔強。」

  「所以……你們別勸我了。」

  女孩說完後長長吐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一副認命的姿態。

  說這些話並非為了尋求幫助，只是想把心底積攢了十幾年的憋屈一股腦傾瀉出來。

  她勉強扯了個悽慘的笑容，「在臨死前，有人聽我發發牢騷也挺好。」

  方辰身體微微前傾，語氣鄭重，「別這麼想，只要活著總會有辦法的，如果你實在走投無路，可以來找——呃，找他。」

  他伸手指向嚴宣，一本正經，儼然借花獻佛的模樣。

  畢竟這傢伙看起來就像有錢人。

  後者挑了挑眉，溫和一笑，「隨時歡迎。」

  女孩睜開眼，目光戒備十足。

  「你們有什麼企圖？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點常識我還是知道的。」

  「當然有條件了。」

  「果然。」眸光重新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