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真正生病的人

  湖水隨著食指的觸碰泛起漣漪，男人蹲在電梯裡，好奇地睜大了雙眼，湖面就像鏡子般映出他的面容，「這電子屏幕也模擬的太真實了，這就是金錢的力量啊……」

  就在他不禁發出感嘆的時候，電梯停了，他立刻拎起醫藥箱站起身，將白大褂的左右袖口往下拽了拽，「幾十歲的人了，有點出息，不要大驚小怪的。」他在心裡不斷地提醒自己，刻意將腰板挺直了些，是人就會得病，不管接下來見到的人多麼富有，不一樣還是得求著他為孩子看病嗎？

  學醫八年，刻苦鑽研。即使從業以後，他也並未停止過專業知識的學習，每天除了看患者就是看書，眨眼間在市醫院工作三十多年了，他終於熬到了今天，這次出診是醫院上級部門直接下達的緊急任務，而能接下任務，就意味著他是公認的，整個市醫院最好的兒科醫生。

  電梯門久久沒有打開，他按著開門鍵，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再大驚小怪，也許有錢人的電梯，就是要等好久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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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他看到按鍵上方的屏幕里，顯示的不是21層，而是-18層的時候，仍然在想：也許有錢人在去21層之前，就是要先去趟-18層的。

  電梯門終於開了，一股濃烈的味道，直接將他帶回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大學時期，那個時候，不知多少女孩子躲在他的身後瑟瑟發抖，只有他一個人面色從容，波瀾不驚。

  那是福馬林的味道，這一次，他的身後沒有任何女孩，而他，也沒有如大學時那樣鎮定了。

  不遠處黑暗中，那雙綠瑪瑙般的眼睛，散發著寒冷刺骨的光芒，猶如兩團來自地獄的幽冥火焰。

  「啊……啊……」他只發出了輕輕地哼聲，那雙離他越來越近的眼睛，讓他忘記了應該如何才能大聲尖叫。

  突然間，電梯裡就像發生了電路故障，燈光熄滅後，又快速閃爍了幾次，便正常的發出了光亮。

  此時的電梯裡，只剩下一個醫藥箱，和不斷泛著漣漪的電子湖面。

  「醫生怎麼還不到呢？這市醫院的出診速度也太慢了。」沈毅將榨好藍莓汁放在茶几上，「好在之前給她吃了點退燒藥，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說不定路上堵車呢。」女人的聲音就像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她輕輕捂住自己胸口前的低領襯衫，身子前傾拿起了茶几上的藍莓汁。邊喝著，邊抬眼看向此時也在看她的沈毅，後者趕緊將視線逃開。

  一段沉默過後，女人將杯子放在桌上，「要不我還是先走吧，看樣子你今天也不是很方便。」

  「方便！沒什麼不方便的。」沈毅趕緊拽了只矮凳坐在茶几對面，將文件夾翻開，「那個……你別多想，我只是看她怪可憐的，而且她只是個高中生，我不是那種人的。」

  「哪種人啊？我是擔心小姑娘的病情，不仔細照看的話，萬一突然出現什麼狀況就危險了。」女人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我多想什麼了？」

  「啊……咳！」沈毅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心不在焉地翻著文件，「她沒事的，她……而且，我不是叫了醫生，一會估計……」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氣息離自己很近，一抬頭才驚訝地發現，女人的臉近在咫尺，那雙桃花般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

  沈毅正下意識想要坐直身體，對方溫熱的呼吸卻輕輕地落在他的鼻尖上，吹走了他想要離開的所有念頭，沈毅此時只感覺自己的體內似乎燃起了一團火焰，燒紅他的整張臉，蔓延到了他的耳朵根。

  兩個人就這樣不知持續了多久，正當沈毅情不自禁地想要貼近對方的時候，對方突然後仰，拿起杯子喝起了裡面的藍莓汁。

  沈毅這才回過神來，他下意識眨了眨剛才始終睜著的雙眼，坐直身體以後，才開始急促地呼吸著，似乎他剛才忘記了，自己還需要呼吸。

  「你都成了市里著名的小股神了，為什麼還要工作呢？」

  「啊？我……」沈毅正打算去講述自己的心路歷程，可女人壓根就沒打算去聽。

  「這是上個季度的業績走勢圖，我們公司的股票同比下降了9個百分點，我的分析是這樣的……」女人將文件翻了一頁，纖細的手指在文件上左右移動著，她的神情認真嚴肅，分析著問題的原因，似乎完全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也忘記了捂住自己的低領襯衫。

  沈毅也並不是刻意去看的，可就當他要移開視線的時候，女人就像有感應似的，先他一步抬起頭，抓住了他的視線。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襯衫，又坐直了身體。

  沈毅站起身，左顧右盼地似乎想要找什麼，可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麼，「對了，那個……我去看下那孩子的狀況怎麼樣了，你等我一下。」

  「沈毅。」女人叫住了他，那雙眼睛又恢復了之前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

  沈毅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站在原地，似乎又聞到了女人呼吸中的甜味，他知道這是他的錯覺，但這種錯覺，還是讓他的臉，再次紅了起來。

  「沒什麼事。」女人喝著杯子裡的藍莓汁，語氣很隨意，就像在說果汁挺好喝的一樣，說道，「我就是覺得，你挺可愛的。」

  這句話，讓沈毅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反應，他點了點頭，又撓撓自己的耳朵，轉身去臥室查看李夢玲的狀況。但他走進臥室以後，並沒有去看李夢玲，而是第一時間躲在了門後，摸了摸自己的臉——滾燙的像個鍋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雖然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談過戀愛，但他覺得自己應該並不是那種會害羞的男生，他只是把精力都用在學習和事業上，對待異性的冷漠幾乎成為了他下意識的習慣。難道真的是自己有錢了，於是就開始想一些之前沒想過的事情嗎？

  「不對，不單單是想法的問題。」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他似乎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這種感覺難道是……我真的，喜歡上一個人了麼？可是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為什麼呢……」

  「你一個人在這裡嘀咕什麼呢？」女人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好奇地說道，「你不是來看病情的麼？怎麼樣了呀？」

  當後背與牆面發出碰撞的聲響時，沈毅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退無可退了，女人的臉幾乎貼到了他的臉上，那股藍莓的甜味直接讓他吸進了肺里。

  這一次，絕對不是錯覺。

  女人的眼睛又開始壞笑起來，她將嘴唇貼近沈毅滾燙的耳根，輕輕地說道，「生病的人，不會是你自己吧？」

  也不知在哪個手足無措的慌亂間，臥室的門被關上了，發出「咔噠」地一聲脆響，而這聲響，也像是打開牢籠的聲音，那頭被自己關了了很久很久的，欲望的野獸，終於爆發般地撲出來了。沈毅抓住女人的肩膀，反身將她按在牆上，激烈地親吻著她。女人沒有絲毫地反抗，她配合地抱住了他，抬起下巴任憑沈毅親吻自己的脖子和鎖骨，並發出了微弱地喘息聲。

  就在沈毅剛剛脫掉女人的襯衫時，一個柔軟的物體突然砸向了他的腦袋。

  順著枕頭拋來的方向，正抱在一起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

  李夢玲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此時正坐在床邊上，死死地盯著他們，眼睛裡不停抖動著的瞳孔，就像兩粒已經上膛的黑色子彈，而那子彈周圍的白色，是被內心中的寒冷凝結成冰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