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九章 開始

  格蘭仕一家很快就在東十二區安頓了下來，大概二十平方米的土地，可以供他們支撐起一個帳篷，還有一片空間可以供日常洗漱與生活所需。空間確實非常狹小，可這畢竟是避難的時節，能在這裡獲得一片容身之地，就已經值得慶幸了。

  

  然後左右前後還有兩米的間隔，這既是通道，也是為保障個人隱私，也是為防火災。在營地裡面是禁止明火的。這裡建有公共食堂，公共廁所，公共澡堂，也有專門的吸菸區，一切都很完善。

  他們很快就認識了自己的鄰居，周圍大多數都來自墨爾本城，還有三家是這附近的農戶，也來到了這裡避難。

  他們倒是不怕房子在地震中倒塌，卻害怕震後可能發生的魔災。

  大半年前由於諸神紛爭而進入這個世界的各種惡魔魔鬼與黑暗生物，依然還有許多流竄在這片土地，給澳洲的農民們帶來了巨大的傷害。

  澳洲政府雖然已在光輝舊教與命運教會的協助下盡了全力去清剿，可要想把它們的威脅完全清除依然遙遙無期。而如今，很可能會爆發一場比之半年前更大的魔災，也會有更多的黑暗生物湧入這個世界。

  「我們的教會比政府靠譜多了，前陣子我們農莊侵入了一隻暗影貓，向政府申請了三次都沒有回音。後來還是鎮上的命運教堂，從主教堂請來了兩位法外級的聖武士。他們帶了整整一隊人把那頭貓殺死，整個山頭都快被削平了。就是收費貴了點，農莊為了這件事花了二十九萬澳盾。」

  「這不算貴吧?總比坐視不理的好，現在各處都是魔災，還有各種各樣的超凡災難，能夠請到人就不錯了。我們命運教會的收費，可以說是最有良心的。而且有教會保障，不怕那些狩魔人與魔能職業者亂來，也不會被敲詐。」

  「光輝教會那邊也很不錯，可他們很缺人。」

  「我們整個農莊都信奉了命運之主，知道嗎？現在不但那位『肥料與豐收之神』奧納西斯成為了主的從神，還有一位能夠讓土地肥沃的大地天使，今年上半年雖然天天都在擔驚受怕，可下半年，我們的小麥卻是大豐收。如果沒有這次的大災變，我們的日子本該很好過。」

  「前一陣有個塔羅神（奧林匹斯春女神）的祭司到我家傳教，被我轟出去了。我們遭遇劫難的時候，沒看見他們的蹤影。我知道他們奧林匹斯，半年前就有他們一份，差點把整個國家搞崩潰。之後的幾個月，就沒看見他們那些祭司與聖武士的蹤影。」

  這些來自於城市之外的家庭，對於他們信仰的神基本都是讚譽有加的，也對那些異教的神袛深惡痛絕。

  丹迪·格蘭仕也認識了霍爾德一家，這個家族的長女麗貝卡·霍爾德，就是之前在這座庇護要塞的大門與他們接洽的那位少女。

  這一家就住在距離他們一百多米的地方。而霍爾德一家的主人史密斯·霍爾德曾在市政府任職期間與擔任公司法律顧問的丹迪見過面，所以兩家很快就熱絡了起來。

  而消息靈通的史密斯·霍爾德也給了他一個定心丸：「不要太擔心魔災，我們的主在凡世的力量，目前是所有神明中最強的，甚至強過於光輝之主，否則憑什麼逼退奧丁？你知道這次旭日集團與命運教會，派來了多少力量來澳洲嗎？根據我了解到的情況，至少有四千位傳奇。在澳洲沒人敢與這股力量為敵，所以不久前克勞德家族又用次女的名義給教會捐款了三千萬金盾。這是今天凌晨發生的事，教會方面一點都不掩飾，就從雪梨上岸，武裝遊行一樣開入這個國家，整個澳洲的上層都驚呆了，所有人都沒想到，命運主宰會在這邊投入這麼大的力量。也讓所有人徹底看不清我們的主，祂的極限到底在哪裡。」

  「所以，如果連命運主宰都沒法保護祂的子民，那麼其他神就更加不行了，丹迪。我們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天災，可在這裡，地震對我們的傷害很有限不是嗎？」

  「如果形勢發生變化，我會及時通知你，至少在目前，依靠命運教會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這位霍爾德先生的言語，並不像他在每天禱告時展現出來的虔誠。丹迪看得出來，這位對於命運之主，其實也就只有面子上的信仰。

  如果他們信仰的神出了什麼問題，或者無法為他們提供庇護，霍爾德先生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改弦更張。

  可能是彼此間知根知底，也相互熟悉，霍爾德在他的面前也不掩飾這一點：「我們這位神主的底蘊還是太差了，估計未來的神戰，沒法贏到最後。不過就以目前來說，託庇於祂的教會觀望形勢變化還是可以的。你也是這麼想的吧丹迪？」

  這些話如果放在幾千年前，一定會被冠上褻神的名義，然後送上火刑架。可在當今這個時代，普通人也可以肆無忌憚的對神明評頭論足。

  丹迪當然也沒可能將霍爾德的這些話告知牧師，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牧師們也未必會在乎。這個時代多得是這樣的人，相較而言，他丹迪也沒差多少。

  倒是霍爾德先生的兩個女兒，還有他的夫人科倫娜，都加入到了志願者的行列，幫助教會維持營地的秩序，還有衛生。

  丹迪看得出來，她們對他們的神，對命運教會都是真正發自心底的推崇與尊敬。似這樣的人還有很多，營地中從來不缺志願者。

  然而他們在避難所的日子，卻並不是平靜順遂的。很多人都在擔心未來的生活，丹迪也是一樣。

  能不能活過五天之後的大災變？他在墨爾本的家是否還能完好？以後的工作該怎麼辦？這些都讓丹迪感覺焦心。

  他對災難忐忑不安，可最害怕的還是失業。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是很可能發生的事，澳洲才剛剛回暖的經濟，很可能就會在不久之後迎來第二次的崩潰。

  而且這附近不只是他，很多人都在擔心未來，這導致東十二區營地中的氣氛不太好，即便是陽光明媚的天氣，營地內都似乎蒙著一層陰霾。

  除此之外，營地中還有著超出丹迪意料的危險與隱患潛伏。

  就在丹迪·格蘭仕一家抵達的第二天夜裡，有人在營地中故意縱火，雖然被及時撲滅了，卻燒了三十多間帳篷，還有七人被嚴重燒傷。

  接著在凌晨時分，還有三人被人殺死，渾身上下全是抓痕，形狀都無比慘烈。這兩個事件，讓這附近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慄。有人猜測是潛伏在這裡的黑暗生物，有人則認為是惡魔，或者魔鬼。

  不過霍爾德家的長女，麗貝卡·霍爾德回來的時候卻很氣憤：「根本就沒有什麼黑暗生物，也沒有魔類。這個地方，教會早就徹底清理過了，那些邪惡的東西根本就進不來。那其實都是自殺，偽裝成被殺死的樣子。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做，可這真的很邪惡，他們沒把人的命當一回事。」

  她的母親科倫娜則是心事重重，她也認可了麗貝卡的話：「那的確是自殺，真正的黑暗生物，或者惡魔，絕不會是那樣子的。我看過真正被惡魔殺死的現場，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們做的很逼真，可假的終究是假的。」

  然而在場的人們，真正相信她們這些話的卻很有限。即便是丹迪·格蘭仕，他對科倫娜母女的人品雖然毫不懷疑，卻也同樣心生疑慮，認為這很可能是教會安撫人心的舉措。而科倫娜與麗貝卡，應該是相信了牧師們的話。

  就在這天夜裡，類似的兇案再次發生。隔壁的十一區，更是發生了一次爆炸，足有二百多人死亡。

  這讓丹迪·格蘭仕的臉色煞白，心情一直跌入到谷底。

  他不知這爆炸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這座庇護要塞的出入檢測很嚴格，他進來的時候，就被魔法與神術掃描過所有的行李。

  關鍵是這樣的爆炸是否還會有下一次？又是否會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不過命運教會這次很快就找到了兇手，一隊荷槍實彈的聖武士與戰鬥牧師，突然包圍了距離他這裡只有一百米的一個帳篷。在一場短促的戰鬥之後，將裡面四個渾身是血的中年男女強行拖了出來。

  不過這幾人一點都不懼怕，反而哈哈大笑著。

  「殺了我們！我主會讓我們回到祂的神國，從此與神相伴。那裡有數不清的美食與好酒，也有數不清的美人，永遠都活在快樂中。」

  「提醒一句，我們在這個營地還有三百多個同伴，你們得抓到他們。否則的話，這樣的爆炸還會發生。我們帶來的炸藥，可是有將近五噸，還有許多爆炎獸晶。你們的魔能陣列，沒法阻止我們。」

  「等著吧！你們這些可憐蟲。大災變即將到來，毀滅這個充滿污穢的世界。你們信仰的偽神，他終將失去所有的光輝，渾身染血的墜落地面，而你們將隨他同歸地獄。不！地獄裡都沒你們的位置，你們都將迎來毀滅。這是洛倫女神的預言，沒人能夠違逆——」

  「其實你們該感覺榮幸！你們的死亡，會讓這個世界的人們重新回憶起我主與眾神的威嚴！」

  他們的嘴很快就被旁邊的聖武士堵住，丹迪·格蘭仕卻已不寒而慄。而他的妻子，優妮·格蘭仕也是軀體輕顫，眼神恐慌擔憂不已。

  在這次爆炸之後，整個庇護要塞在宵禁的基礎上再次升級，所有的營區都處於高度警戒的狀態，命運教會再一次動員志願者，糾集高等級的魔能職業者在營地中巡邏。

  然而次日清晨，丹迪·格蘭仕從帳篷中走出來的時候，就發現周圍的一些帳篷已經收了起來。某些人似乎已經動搖了對這座庇護要塞的信心，準備從這裡離開。而他的妻子優妮，也用含著幾分意動與猶疑的目光看著他。

  「我們現在離開了這裡，還能去哪個地方避難呢？優妮？」

  丹迪卻很無奈：「回家，或是依靠政府？或者其他的神？你得知道，阿薩神系那邊即便是對我們人類最友好的太陽神海德爾，祂的教會也向信徒收取了一千澳盾的贖罪劵，只有這樣才會被允許進入祂的神廟。而如果是非信徒，必須要一萬澳盾，我們出不起這筆錢。何況——」

  他看著眼前的這片營地，眼裡面流露出一抹怒火：「我們的主，正在處理解決問題。而這些所謂被竊奪了榮光的舊神，卻在拼命的製造恐慌。我現在寧願伴隨我的主一起死亡，一起墜入地獄，也不願卑微的去信奉他們，去乞求這些神的憐憫。所以優妮，從現在開始，你離納塔莉女士的帳篷遠些OK？我知道那女人，其實是某個神明的祭司，她在向你傳教對嗎？你其實可以問問她，她的神究竟為我們做過什麼？我們人類憑什麼要信奉祂？一定要牢記祂的名？不遺忘祂的榮光？」

  當丹迪·格蘭仕說完這些話，他的家人都不禁詫異的看著這位。

  丹迪則神色平靜的指了指前方：「看看眼前吧，這裡的聖武士，祭司，僱傭的職業者，還有公共澡堂，食堂，接通到每一個帳篷的水電。教會的投入，都是實實在在的不是嗎？」

  他的兒子洛亞目光閃了閃，若有所思：「父親說得對，我雖然不打算改變我的信仰。可你們信奉的主，的確比那些只會煽風點火，危言聳聽的神明強多了。那些傢伙的做法與恐怖組織有什麼區別？如果聽信祂們的話離開，我感覺會很蠢，我也不喜歡被脅迫。更何況，命運主宰的那些祭司，已經在很仔細的搜檢了。」

  格蘭仕夫人則冷靜了下來，她在沉思了一陣之後，就發出了苦笑：「那就留下吧！丹迪說得對，我們家已經沒有錢了，又沒有其它的去處。唯獨仁慈的命運主宰願意收留我們。」

  之後的幾天，這座庇護要塞里的形勢依然險惡。幾乎每夜都有『兇案』出現，爆炸也屢有發生。雖然比不上之前東十一區那樣的規模，可每一次爆鳴之後，都會帶走幾十條生命，讓丹迪·格蘭仕心驚肉跳。

  不過離開的人已經極少，反倒是有人源源不斷的湧入進來，逐漸將這個營地擠滿。甚至出現了土地不夠用，必須占用過道的情況。這也讓丹迪一家人，多少安心了些許。

  人都是從眾的，在這之前，他們多少還是有些忐忑於他們的選擇。而這個時候，一家人唯有慶幸。

  很快就到了光明歷3999年的六月二十七日，傳聞中大災變的發生日。

  所有人都感覺到整個世界的變化，有人的鏡子與帳篷無緣無故的裂開，也有人身上突兀的現出傷口，甚至是突然失去了重力，周圍的一應事物一起漂浮起來。地面也開始出現了間歇性的微震，丹迪判斷震級應該是三級到五級之間。四面八方則是不斷的有轟鳴聲響起，在營地內遙目遠望，可以望見北面的幾座山頂，都噴發出了大量的火焰。

  ——那明明都是一些停止噴發好幾千年的死火山，可今天卻又『復活』了。幸在命運教會選擇建造庇護要塞的地方距離那邊比較遠，不會被這火山噴發影響。

  而這一天，營地中的所有人都無心他顧，都是茶飯不思的呆在各自的帳篷裡面等待著。

  然後到夜晚的時候，丹迪發現整片天空都出現了十幾道巨大的裂痕，好像一面鏡子被打碎了一樣，還有一片片的流星火雨從空中墜落。伴隨著雷霆電閃，颶風颳動。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要塞中的魔能陣列是有針對性準備的，明明已經是十二級以上的強風。可庇護要塞里的這幾萬頂帳篷，卻都安然無恙，沒有被吹走。

  丹迪一家人此時不由自主的各自走到了帳篷的前方，面色煞白的看著這一切。

  丹迪·格蘭仕更是緊緊的握著拳，將指甲死死的扣入到肉內。他知道世界的撞擊即將開始，眾多神明預言的大災變即將到來，接下來這個世界將面臨煉獄一般的慘狀。諸神的戰爭，會殺死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人類，並毀滅現代文明。

  哪怕是光明舊教，他們的牧師與主教們對於這一傳遍了全世界的末日預言，也是保持著沉默，未予否認，也未加辯解。

  而這個世界中，唯一不認可這一預言的，也就只有命運教會還有那位麾下的眾多從神。祂們認為大災變會發生，然而命運主宰不會容許祂庇護的國度毀於災難。

  可這都取決於今天，傳導到澳洲的地震波是七級，還是九級以上，決定著未來的走勢。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上方天空中忽然有幾束光影投射，然後迅速聚合出仿佛海市蜃樓般的影像。

  丹迪辨認出，那似乎是一片大海，而那海面之上，數百艘塗著旭日集團標緻的運輸船，在巨浪之中起伏不定。

  同時一陣『嘎嘎』的大笑聲，從遠處傳遞過來，傳到了丹迪的耳中。

  「都看著吧！卑微的蟲子們，你們的神，那位命運主宰，祂就在今天，在你們的眼前迎來落幕！」

  這人聲嘶力竭的嘶吼大笑著，他的聲音也傳遍了這座庇護要塞所有的角落。

  在這之後，四面八方都響起了『嗡』然聲響。丹迪·格蘭仕也同樣一陣發愣，他看到那影像中有一個身影虛空浮立著。

  儘管畫面的清晰度不高，觀測的距離也較遠，可丹迪還是認出來了，那正是他們信奉的命運主宰，名為『安德烈·李·威爾頓斯坦』的強大神明。那形象與祂在凡人時代並無不同。

  「那是命運主宰對嗎？」

  「父親，安德烈——我們的神祂在做什麼？」

  前一句是出自格蘭仕夫人，後一句則是格蘭仕家的小女兒克萊米，她更習慣於稱呼自己偶像的名字，至今都未能將『命運之主』當成一位神明來對待。

  丹迪則輕吐了一口濁氣：「我想祂是在嘗試拯救這個世界，就如祂對子民承諾的。」

  這個時候。那個大笑聲再次在他們耳旁響起。

  「大災變是不可阻擋的！你們的神，妄圖阻擋這場命定的災劫。可祂必定會在天威面前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