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對弈

  江小離不知道，不過僅僅一個眨眼的功夫，花藤心裡已經划過了無數個驚疑的想法。

  

  不過，就算江小離知道，她的心底也不會再有多大的起伏了吧。

  至於之前拜託花家替自己找家人？

  江小離本來就是花顏，那不就是讓花藤自己去找自己嗎？

  這聽起來很可笑，事實上江小離之所以會對花藤這麼說，正是她心裡還有一絲希冀，還有一絲渴望。

  只是沒有想到，對面的花家家主。

  哦，也就是她的生身父親，居然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而且居然面不改色。

  江小離不得不承認，這一刻，她居然有一絲佩服眼前的這個男人。

  江小離知道，他是花家的家主，他做事，必然不會無的放矢，必然有著自己的考量。

  不過那又如何，那就是他不認自己的理由嗎？

  江小離心裡划過一絲澀澀的苦意，可面上居然笑得更炫目了。

  裝嘛，不就是裝嘛。

  誰不會？

  她也會的。

  江小離把從九叔公那裡借來的功法盡數推到花藤的面前，沒有半點兒猶豫。

  反正，那些功法，早就如天外村外的崖刻一樣，深深的刻在她的腦海里，再也揮之不去。

  花藤笑了笑，把那些功法又推到江小離的面前。

  他是不會收下的。

  雖然他在聽見九叔公把這些功法全部借給江小離時，眼底有濃濃的不敢置信。

  要知道，江小離手中的這些功法，全是九叔公自己帶來的。

  花家很多人，當然也包括他自己，曾經都向九叔公借過這些書。

  可無一，全被九叔公拒絕了。

  哪怕，九叔公只是把這些功法隨意的堆在角落積灰。

  花藤有些好奇，江小離身上，到底哪一點兒被九叔公看上，居然能讓九叔公把這些功法全部借給江小離。

  江小離如今不過是一個靈根盡碎的廢材而已。

  花藤看著眼前的箱子笑了笑，他怎麼能收下？

  不僅不能收下，他甚至不能去翻看。

  因為，他是花家家主。

  若是真的把江小離從藏書閣借來的書重新拿回去，那麼不管他心裡有何種考量，都會顯得他格局太小。

  過分小氣。

  花藤活了一百多年，在看重的就是他的老臉，他是不會允許花家的臉面，他的臉面，受到一絲的損傷。

  為了顏面，他可以瞞下花盛和他那詭異的邪鼎，哪怕他傷了花家另一個天靈根的天才也不去追究。

  為了顏面，他可以忍住不去認他苦苦尋找了十年的孩子，而且不止自己不認，也不讓自己的夫人去讓，更不讓花家其他人去認。

  為了顏面，他也可以毫不猶豫的把巴掌揮向花月，哪怕這個孩子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小女兒。

  為了顏面，他也可以讓花容代替花顏，也就是代替江小離去拜墨長老為師。

  一切只為了兩個字。

  臉面。

  至於這是否對江小離不公平？

  呵呵，公平？

  抱歉，他從來就認為，世間所有的公平都是自己去掙來的。

  你有天賦，有實力，有前途，自然能有公平。

  你廢材，你沒用，你一無是處，那你還談什麼公平？

  花藤眯了眯眼睛，他這麼做絕對沒錯。

  如今的江小離除了白白浪費他花家的資源，除了給花家的盛名蒙上一層厚厚的陰影，還有什麼用？

  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孩子。

  更何況，還是個已經被他放棄了的孩子。

  都說棋風如人。

  花藤心裡越是不平靜，手下的白子就落得越凌厲。

  棋盤之上，那方寸天地之間，仿佛已經升起了濃濃的硝煙。

  只是這硝煙看不見，摸不著，可江小離卻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

  江小離除了開局的時候，有吃過幾顆白子，接下來，幾乎被白子逼得一守再守。

  花藤指尖的棋子落回原處，與底部的其他棋子相撞，發出一聲極為清脆的響聲。

  花藤眯了眯眼，抬手捋了捋不算太長卻服服帖帖的鬍子，評價道：「你的棋風還算穩健，只是血性稍顯不足。」

  江小離和花藤對弈，基本以防守為主。

  而花藤落子凌厲，明顯採取逼迫戰術，借著逼攻氣勢剛猛。

  如今江小離已經退無可退，花藤勝出已是定局，難怪花藤有此一說。

  瑩白纖細的指尖輕輕捻起一粒黑子，江小離沒有接話，臉上的神情卻很平靜，就好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敗局已定一樣。

  棋盤之上，黑子所有的退路已經被白子給斬斷，不論黑子如何落子，稍微一動都會形成緊劫。

  可以說，江小離無論如何落子，都將自毀前路，還不如直接認輸。

  可讓花藤沒有想到的是，江小離居然真的就這麼做了。

  花藤看著江小離如此愚蠢的行為，有些摸不清自己心底的滋味，下棋贏了江小離，心底微微有些得意。

  但這絲得意馬上又叫他覺得有些臉紅，以他百歲的年齡閱歷來講，贏了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還真的沒有什麼可得意的。

  這麼一想，花藤就覺得有些無趣。

  花藤斂了斂寬大的雲袖，準備起身離開。

  花藤心裡煩悶的想著，要不是聽了九叔公把書借給江小離的消息太過於驚訝，自己今天怎麼一早就來了離院？

  「行了，你回去吧。」花藤斂了神色，眼底沒什麼情緒的看了江小離一眼，說道。

  江小離也抬眼直視花藤的目光，倏而笑道：「不急。」

  就見她素手輕捻的那粒黑子，慢慢卻堅定向著棋盤伸出手去。

  啪嗒一聲，那粒黑子穩穩的落在棋盤之上。

  花藤瞳孔微微縮起，就見本來已經成為死局的棋盤隨著江小離此子一落，突然就活了過來。

  黑子，不僅沒死，反而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而江小離之前的一退再退，所積累的能量全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就像是拉成圓月的弓，江小離之前越是後退，此時積聚的能量就越可怕。

  花藤耳邊仿佛聽見了嗡的一聲轟鳴，一支離弦的利箭就向他爆射而來。

  花藤眉頭微微皺起，就見白子之前的優勢仿佛只是他的錯覺，從來不曾存在過。

  白子，輸了。

  花藤，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