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看完就走

  花藤笑了笑，只是他這笑意怎麼看都顯得有幾分僵硬。

  他看了江小離一眼，笑道：「不錯不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花藤連連說了兩個後生可畏，此刻他心底並不平靜。

  

  若說完全是因為他輸給江小離，就因為這樣就產生的羞怒也不盡然。

  花藤心裡複雜得很，如果江小離的靈根沒有廢，如果江小離依然還有世間難得的天靈根，那麼他一定會盡他最大的能力去培養江小離。

  可是，沒有如果。

  花藤心裡微微搖了搖頭，他站起身來，沒有再和江小離說什麼，一個人慢慢的往石橋上走去。

  只是這背影居然顯得有幾分落寞，心腸再硬的人，心底深處，終究還是有一絲柔軟的吧。

  花藤起身離開的時候，江小離只是得體的給花藤行了個禮，不親也不疏。

  之後，江小離沒有繼續跟著花藤，送走花藤，她便繼續坐在湖心亭之中。

  江小離的目光漸漸悠遠，不知道在想什麼。

  附近行走的僕從也沒有上前打擾，家主剛剛見過江小離，他們拿不準家主心底在想什麼，對二小姐到底又是什麼意思。

  再說，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喜歡踩低捧高，江小離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湖心亭，倒也沒有人上前打擾。

  微風輕輕浮動，水面上泛起清冷的波光。

  江小離抱了抱肩，她忽然覺得有些涼。

  都說立秋之日涼風至。

  十年來，江小離一直生活在梅山村，梅山村偏南方，是萬里梅山裡的一個小小的村落。

  江小離微微抬頭，她對聖都並不算熟悉。

  這立秋還沒有過去，怎麼她就覺得有些冷了呢？

  江小離又緊了緊身子，喃喃自語道：「聖都偏北，聖都的冬天要比梅山村冷多了吧。」

  她也站了起來，一個人靜靜的往回走去。

  她沒有回離院，也沒有去外院。

  不知不覺中，她竟然走到了藏書閣。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太陽被濃濃的陰雲遮住，江小離吸了吸鼻子，她竟然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微微發白的指尖輕輕碰了碰藏書閣朱紅的大門，又收了回去，她忽然又有些不想進去了。

  江小離轉身，卻在這時，背後卻傳來咯吱的一聲輕響。

  藏書閣的大門開了，同時響起了一聲蒼老悠遠的聲音，「來了？」

  江小離反手摸了摸後腦勺，既然九叔公已經開口了，那她現在就不好自己離去了。

  江小離走進藏書閣，左右看了看，卻沒有發現九叔公人在哪裡。

  「頂樓小間。」九叔公仿佛知道江小離在想什麼，又說道。

  江小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提起裙擺拾階而上。

  果然，江小離在頂樓露台上找到了九叔公。

  九叔公此時坐在一張搖椅上，慢慢的搖晃著，九叔公眼睛眯著，就算江小離來了，他也沒有睜開的意思。

  江小離看了看左右，遍地都是攤開的書本。

  江小離有些無語，先不說這些功法上都有著禁制，根本用不著像俗世的書一樣還得定時拿去翻曬，眼前的這些功法，就算放在那裡成百上千年，也不會生了蛀蟲。

  就說今天這天氣，沒有半點日光，也不適合翻曬啊。

  江小離這些想著，她就這麼嘟囔出口了。

  九叔公依然沒有睜開眼睛，笑道：「現在沒有太陽，你怎麼知道等一會兒沒有太陽？」

  江小離一噎，只恨她不是天象官，此刻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

  「過來坐。」九叔公又道。

  江小離看了九叔公一眼，果然他的身邊擺著一個小小的杌子。

  江小離走了過去，把那張小杌子擺在了圍欄邊，這才坐下。

  「拿來。」九叔公向著江小離伸出了手。

  江小離一愣，「什麼？」

  九叔公的眼皮終於捨得睜開，他皺著眉頭看向江小離。

  電光火花之間，江小離想到了什麼，哦了一聲，遞出了一個葫蘆，「給。」

  完了又說道：「少喝點兒，喝多了不好。」

  九叔公拿著葫蘆的手一頓，又看了一眼江小離，但沒有立即說話，輕輕咪了一口葫蘆里的酒，這才慢悠悠的說道：「小孩子家家，哪來的那麼多心事兒。」

  「心事兒，我有什麼心事兒，我才沒有心事兒。」江小離立刻道。

  九叔公呵呵笑出聲來，還笑了好久，笑著笑著忍不住輕輕咳了起來。

  九叔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給自己順了口氣，這才道：「沒有心事兒你這麼著急否認什麼。」

  江小離往背後的圍欄靠了靠，抬眼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她不想接九叔公的話。

  過了一會兒，她也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個葫蘆。

  想要像九叔公那樣咪上幾口，也許心裡就不這麼煩了呢。

  可是還沒等江小離把葫蘆口湊近唇邊，手裡的葫蘆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江小離一看，原來自己的那葫蘆也到了九叔公的手裡。

  江小離正想說話，九叔公就已經先江小離一步，說道：「年輕人，借酒澆愁可不是什麼好習慣，這葫蘆老傢伙我就勉為其難替你喝了吧，免得糟蹋了這酒。」

  江小離聽九叔公這麼一說，也歇了與九叔公辯駁幾句的心思。

  九叔公說的沒錯。

  爺爺教會她一手釀酒的本事兒，可不是讓她這麼糟蹋的。

  江小離嘴角輕輕扯出一絲笑意，哪裡知道九叔公又哼了一句，「不想笑就別笑，看著礙眼睛。」

  但江小離嘴角的這抹笑意卻越擴越大，直到笑出聲來。

  江小離爬上藏書閣頂樓還不到一刻鐘，九叔公就已經懟了江小離不止一次。

  可奇怪的是，江小離心底不僅不生氣，不僅不委屈，反而有了一絲輕鬆。

  「小瘋子。」九叔公頗為嫌棄的撇了江小離一眼，不再理江小離，自顧自的咪著小酒。

  江小離眼角划過一絲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笑得太歡而形成的。

  江小離微粉的指腹擦去那一絲淚，她想通了。

  她現在已經見過了花月，見過了花藤。

  江小離站起身來，轉身撫著欄杆俯視整個花家。

  她還想看看花夫人，還想看看花茂，也還想看看……花容。

  看完，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