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白日夢、夢想、信仰』

  包廂里沉默地落針可聞，李算宣布了開除的決定之後，所有人都僵在那。

  老姚和高虎可不是製片一句話能開得了的，他們是楊導這些年來的老夥計，更別說老姚為楊導斷了一條腿，這些年在組裡，一直是楊導老大他老二。

  所有人都看向楊導，他不開口，沒人敢有動靜。

  楊導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看了看眾人，說了句。

  「都坐吧，先吃飯。」

  眾人又看向李算，等他的反應，可老姚和高虎卻是率先落座，在玖哥一側，老姚直接用牙開了一瓶白酒，給自己滿上，給高虎滿上，然後是給楊導滿上，給李算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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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拉著高虎再次站起身，雖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是賠罪總沒錯：「導演，製片，之前都是我們的不對，您大人有大量，我們自罰三杯。」

  老姚和高虎開始給自己灌酒，李算則是看向楊導，其實這事兒怕就是怕這個『自罰三杯』，像是後來網際網路上流行的段子，有年輕人冒著前途盡毀的風險，指出了一群不按規矩辦事兒的人，結果呢？

  懲罰就是，自罰三杯。

  「都坐下，先吃飯。」

  楊導面無表情地再次招呼其他人落座，劇組其他職能部門的領導便互相招呼起來。吃飯得有股熱乎氣，最起碼席間不能冷了場。

  統籌小姐姐是劇組一枝花，被竄拖著起身，端了一杯酒到李算身邊，說是要給李老師敬酒。

  附近道具組的幾位老師也拿起酒杯幫襯，說得都是些場面話，『年少有為』『少年英才』之類。

  這份吹捧，當然是衝著楊導，所以李算理都不理。

  徐浩峰？

  不認識，將來再認識也來得及，他如今這幅逼宮的架勢就是把自己放在這兒，賭一把，看看楊導會不會開掉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夥計。

  楊導還沒反應，李算卻是開了口，他聲音不大，卻是叫現場安靜了。

  「網上有個段子，說是工地丟了一盤電纜，工人上報給監理，監理問電纜丟失當日值夜班的人是誰。結果呢？值夜班的保安監理不認識，他是跟下屬這麼說的，一盤電纜是丟，兩盤也是丟，最後報到投資方手裡是三盤，還開除了那個不認識的保安。」

  李算話音剛落，剛剛跟著敬酒的幾名道具老師打寒戰了。

  李算又說：「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很好奇，為什麼保安不認識，就要被開除呢？我這個製片，管錢，是不是就是說，我才是那個保安？

  那各位，認不認識我呢？」

  「怎麼不認識您啊，這組就是您說了算。」

  老姚又站起身來，笑面迎人，好像李算剛剛沒有針對他。這就是劇組為人處世的常用套路，叫『卑鄙行事，當眾做人』，小楊導的心思是老姚竄拖的，當著眾人，尤其是楊導的面，他面對誰都是一副笑臉。

  人是個特別奇怪的動物，他們沒看到老姚背後的陰謀詭計，表面上看到的，永遠是李算的針對。

  他接著說：「但是李製片，我的意思是，你至少也要考慮一下我們這些專業人士的意見，你就說這戲原本是個愛情片，我們給他附加一層不同意義，那不是更特別嗎？」

  李算看著老姚，都氣笑了，暫且不說這位能不能看懂自己的劇本，單單這席話的潛台詞，把小楊導變成了專業人士，把改變光比、鏡頭出入這樣影響拍攝的大事兒變成了意見，最後還TM是為了作品。

  李算不想跟老姚廢話，因為沒辦法，在座懂劇本的就兩個半，李算一個，楊導一個，玖哥只能算半個。

  跟一幫不懂劇本的人說明白我寫的是啥？

  李算沒那份閒心。

  「小武呢？我怎麼沒見他。」

  李算直接圖窮匕見：「今天我們聊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姚老師，我給您最後一次機會，現在就走，還能留下點體面。」

  老姚臉色變了，他當然知道小武叛變了革命，他對著楊導說：「導演，您看看您這位弟子啊，他真是，真是太沒人味兒了！」

  老姚這個人味兒，說的是大家掙錢，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華夏的劇組，絕大部分都有大面積腐敗的問題，西方是把劇組公司化，不但改善了『干一票就走』的『生產關係』，也使得所有人，可以為了一個把電影拍好的目標，共同努力。

  還是那兩個詞兒，『規範化』和『制度化』，對上老姚所謂的『人味兒』，便顯得沒那麼溫情脈脈了。

  這種衝突，充斥在華夏的各行各業，一夕之間絕對無法更改，因為那牽扯到人的基本素質，也就是人人剛從農業生產中解放出來，倉廩足了，但還沒到知榮辱的階段。

  李算本是想要循序漸進的，如果不是小楊導突然冒出那個『戈壁灘愛情』的不同見解，這組裡10%的製作費，李算是準備好了的。

  可如今，這錢卻是絕對不能給了。

  「導演，您的意思呢？給了？」

  壓力來到楊導這兒，他抬頭看了一眼在座的眾人，其實如果這戲是楊導投資，那公司要發展，老哥幾個委屈一下也不是不行，但這戲是李算的……也是自己兒子的。

  楊導看了李算一眼，好像明白了他要當場解決老姚的動機。

  你希望，你兒子身邊是這樣一群人嗎？

  楊導做出決定了，他拿起白酒，一飲而盡。想著自己突然到來，能讓李算收下自己這份人情，但是現在……

  「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兒，就是站在時間維度上思考一切。我今天想要一個東西，明天就得到。那是白日夢。」

  有人配合著笑了兩聲，眾人目光聚集，看得那人無地自容。

  楊導繼續說：「我想要一件東西，如果有生之年可以得到，那就是夢想；我有一個念想，我為了這個念想努力、刻苦，不管這個念想能不能在我有生之年變成現實，但我依舊努力、刻苦。這就是信仰。」

  這話，在場聽明白的人不多。

  楊導做出決定：「老姚、高虎，是我對不起你們，這個活兒，你們別幹了。」

  老姚和高虎看著楊導，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