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好人，憑什麼？』（完）

  劉昊站在車邊抽菸。

  李算坐在車裡渾身難受。

  實在是無法忍受劉昊那一口一口的瀟灑身姿，李算索性從另一側下了車，朝著遠離劉昊的方向遠走。

  正皺著眉頭，好像故作深沉的劉昊看到老闆跑了，把菸頭一丟就去追，不想李算直接警告。

  「你離我遠點！」

  

  劉昊原地站定。

  「你身上有煙味，就站那說話。」

  李算對著劉昊聲嚴厲色，煙這東西，不抽是可以，但難對付的是心理癮。

  情緒上來來一根？

  要工作了來一根？

  思考事情來一根？

  要不是上輩子的死多少和抽菸有關，李算絕不會這麼為難自己，就像是劉燕這事兒。

  「老闆，您是動動嘴，我要跑斷腿啊。」

  劉昊一臉鬱悶，他沒法不鬱悶，因為李算剛剛要求他去聯繫《馬蘭謠》的編劇、導演，所有演職人員，搜集劉燕的『犯罪證據』。

  這可真是個得罪人的活兒。

  「斷什麼腿啊，她這樣的，看不慣的多了，只要打開突破口，剩下的水到渠成，我又沒讓你違法，你犯得著這麼鬱悶嗎？」

  劉昊就尷尬的看著李算。

  那意思清楚明白：『我為啥鬱悶，您真不知道嗎？』

  他說：「老闆，出出氣就得了，犯不著，往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可能是上輩子主旋律寫多了吧，李算也破天荒的拿出耐心。

  「我耍耍公子哥的威風，氣是出了，可咱們是能把她弄殘啊，還是能她弄死啊？法治社會了，我對她出了氣，她就能對別人出氣，就她那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我對她出氣不是閒的嗎？」

  「是，出氣是沒用。」

  劉昊還是那副哭喪個臉的模樣：「可您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嗎？您還讓我聯繫媒體給她傳小道，您是真不怕……老闆，那都沒用，就這幫二代，早就跳出三界外了。」

  「那是不是還身在五行中？」

  李算的問題讓劉昊一愣。

  他接著說：「名聲這東西，這幾年不重要，可是將來很重要，現在圈裡是人才少，所以她還能跳一跳，可等過兩年你再看，她這樣的人，活不下去。」

  劉昊看著李算，搞不懂自己老闆為啥這麼自信。

  這年頭，那幫大院子弟就是隱形貴族，不管是不是落魄，但真真箇個都是天龍人，別的不說，沒當街欺男霸女、強取豪奪，已經是人家素質好了。

  『倉稟實而知榮辱』，現如今，華夏人民還是太窮了些。

  劉昊就是這個年代，喪失信心的典型代表，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都不能改變老闆的心意了，但不管怎樣，錢包是不能受損。

  「老闆，要運作也可以，您得給錢。」

  「給。」

  「反正咱們也是經紀公司，每個月固定的公關費用……」

  「你定，看你辦事能力，你要真能把公關這塊兒拿起來，以後都交給你！」

  李算這話擲地有聲，成功讓劉昊的內心被激起了漣漪。

  這年頭的公關就是金錢開路，比的是誰家水軍多、關係硬、資金足，別的不說，嘉行被尚世投資，然後獲得了三億資金這事兒，劉昊早已經打聽的八九不離十了。

  他還是裝作一臉為難：「那我就，試試？」

  「你一定可以的。」李算就很隨便的說。

  不記的是哪年的政府工作報告，說『我國還處於社會主義的初級發展階段』，這個初級發展階段，在影視圈是什麼意思呢？

  17年還是18年，賈樟柯在一次影視論壇上，公開號召影視從業者提升文化水平。

  到20年，影視劇組中負責打光的『燈爺』們，有百分之八十來自河南的幾個村，平均也就小學文化。

  23年，郭帆導演在《流浪地球2》的拍攝中，帶著北電的學生，總結了第一本，特效、商業大片的劇組工作手冊。

  而在13年，一系列美國大片的出現，讓華夏人民對國產片除了失望，就是吐槽。

  這時候，高中畢業的成手，就已經是香餑餑了。

  不過也多虧了文化陣線上的文盲眾多，才有李算這種野路子的生存空間。

  小區門口，劉昊把李算放下，便飛也似的跑了，剛被批了款的激動心情，從那一腳油門就看的出來。

  李算走進小區，只感覺這寒冬臘月的，是天也晴了，風也暖了，連道路都乾淨了。

  嗨，今天那不叫做好事兒，那叫——『為人民服務！』

  李算給揚冪發了簡訊，然後就在樓下等，今日貿然前來拜訪，他也不指望能給李少紅留下什麼好印象，在那位眼裡，自己應該是趨炎附勢，見縫插針，認『賊』做父的最典型代表。

  揚冪很快下來，小臉紅撲撲的。

  「猜猜我給你借來什麼了？」

  「應該不是我要的《思想錄》。」

  「猜猜！」

  李算看著面前揚冪得瑟的表情。

  一般書是不可能的，因為那不值當。他找了藉口拖延時間：「我要猜中了，有什麼獎勵？」

  揚冪一皺鼻子，卻是真的很想炫耀：「你想要什麼？」

  「這事兒別大庭廣眾的說啊，咱們回家慢慢說……」

  揚冪輕而易舉的拆穿李算：「你是猜不出來吧？」

  李算看她這麼得瑟，伸手颳了下她的鼻頭。

  「《紅樓夢》？」

  李算緊接著親眼見證了揚冪從得瑟到驚訝，再到最後震驚的每一幀表情。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真的？」

  揚冪從棉服中拿出的，是李少紅常常帶在身邊的《紅樓夢》。

  華夏四大名著，《西遊記》《水滸傳》《紅樓夢》《三國演義》。

  他從楊導那弄來了《西遊記》，揚冪從李少紅那弄來了《紅樓夢》。

  怎麼著？

  要是集齊四本，莫非能隨機召喚五代導演？

  ……

  還是那間出租房，晚上。

  窗外閃著的是萬家燈火，李算靠在沙發上，一頁一頁輕輕翻書。

  翻的正是那本《紅樓夢》。

  如果說楊導的那本《西遊記》，總結下來的是人生智慧。那李少紅的這本《紅樓夢》，總結下來的就是人生遭遇。

  李算第一次知道，在紅樓里，還藏了這麼多花花事兒，當真是叫人嘆為觀止……咳，不過，李少紅老師也重新推斷了劇組的組織構架，對照了西方製片人中心制、韓國編劇中心制，以及華夏的導演中心制。

  最終得出結論，華夏如今的影視製作團隊，還形同於封建時代的『部曲制度』，也就是導演靠著幾百個親兵，去控制上千甚至幾千的團隊。

  好處是，體積小，好調頭，方便靈活指揮，善於微操克敵。

  缺點是，拍不了大片，搞不來合作，玩不了精誠團結，經常是互相甩鍋。

  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跟李算後來呆的組一樣，導演不給力，就甩鍋給導演，演員不給力，就甩鍋給演員，當編劇都成了不粘鍋，那戲也就沒法看了。

  「那書那麼好看啊？」

  李算聞聲望去，只見楊大小姐已經刷膩了微博，正百無聊賴。

  『陪我，陪我，陪我。』

  這幾個字，都快寫到臉上了。

  「不好看，你好看。」

  李算很識時務的站起身，然後湊過去，結果還沒走到人家身邊呢。這姑娘臉色又變了。

  「我這樣打擾你，是不是特別不好？」

  見這姑娘好像是反省了，李算不知道該說實話，還是該撩。

  「別懷疑自己，你一直都特別好。」

  「我也不想打擾你，但是我這一整年，也就這點時間還有空閒，往後就要拍戲了。」

  李算聽出不對了：「你有這麼多工作呢？」

  「我可以有這麼多工作。」

  揚冪猶豫了一下，還是跟李算交代了實際情況，她這一年，活兒還真不少，綜藝就不說了，光雜誌拍攝就三四個，電影是李算的，還有之前答應好前輩孫儷的，剩下的空閒時間，應該還能接兩部電視劇。

  李算就說：「你還真挺忙的。」

  「哎呀，別不開心嘛。」

  揚冪又湊上來，看樣子是要化身妖精了，她說：「我想幫你。」

  「幫我什麼？」

  「不幫你掙錢，難倒我做家庭主婦啊？」

  敲黑板。

  這裡往往是一道送命題。

  熱血上頭的小年輕，往往能輕而易舉的說出那句『我養你』，但男人的『我養你』，和女人的『你養我』，卻是既然不同的概念。

  關鍵不在物質，而在精神，一個成天在家圍著灶台轉的女人，也許能照顧好全家的身體，但無法面對精神的枯萎。

  再說了，圍著灶台的，有妖精嗎？

  李算一把把揚冪抱住：「你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你記著，任何事情，都要你自己的意願為主。哪怕是咱們結婚了，也不要改變這一點。」

  揚冪趴在李算懷裡想了半天，她問：「為什麼？」

  「因為你的主觀能動性，經常能給我創造驚喜。」

  「什麼驚喜？」

  「Nothing……」

  李算話音未落，就被揚冪一把推開，姑娘的臉都紅透了，絲毫不像是能幹出這事兒的人。

  她磕巴著：「我當時，我當時不清醒！」

  李算就樂。

  「怪你，都是你的錯！」

  「好好好，你說什麼是什麼。行嗎？」

  「你這是敷衍還是真心啊？」

  揚冪不確定了，她說：「你好的都有些不真實。」

  這是誰TM又嚼舌根了？

  揚冪今天就見過李少紅啊。

  李算是個有經驗的，他急中生智：「你有沒有想過一點，因為你很完美，所以我必須更完美。」

  「我怎麼感覺你再哄我？」

  「反正不是騙你就行。」

  李算很大男人的又一把摟住揚冪，聲音低沉的說：「因為你這麼好，所以我必須更好。」

  姑娘們偶爾會搞一些突然襲擊，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這時候能順利過關就是愛的證明，萬一出師未捷，那絕對不能動怒，姑娘本身就懷疑了，你要不耐煩，不是給人家提供不愛的證明嗎？

  抱了一會兒，李算問。

  「是有人跟你說什麼了嗎？」

  「沒有。」

  「真的？」

  「真的！」揚冪特別推開李算，給他看自己真摯的眼神。

  李算評價：「你演技不過關啊。」

  「哎呀，我不管，沒有，沒有，就是沒有！」

  「我不是不相信你……」

  李算話還沒說完，姑娘的嘴就親上了，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空間，李算剛說一句：「你聽我把話說完……」

  話是說不完了，揚冪推著他到了沙發上，李算是落座，揚冪是坐他腿上。

  「等一下，我是說，有什麼問題咱們要說清楚……」

  揚冪打斷李算：「我今天安全期。」

  李算一愣。

  揚冪的臉都紅到脖子根兒了，她說：「不信就算了。」

  起身要走的時候，卻被李算一把拉回來。

  他呼吸粗了：「孩子的事情，咱倆還沒談過，但這件事情，一定要是你做主。」

  揚冪的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我一個人怎麼做主啊。」

  「所以啊，你沒事兒，別……這麼撩撥我。」

  李算看著揚冪，眼神認真。

  卻沒想到，揚冪說。

  「我今天，真是安全期。」

  ……

  農曆三十終於過去了，李算一開始也真沒想到，這個大年三十會這樣漫長。

  大年初一，他帶著揚冪再度拜訪楊導，一伙人也只是在外面的私房菜吃了頓便飯，楊導的家庭地位，由此便可見一斑。

  沒辦法，他太太名氣更大，脾氣更大，錢財更多，人脈更廣，楊導看著李算，那眼神也像是有苦說不出了。

  好在李算懂事兒，拉著楊導的手告訴對方。

  妻管嚴也有妻管嚴的幸福。

  大年初七，李算和揚冪悄悄摸摸的送走了父母，按照老爺子的意思，李算要幹什麼，他們也不懂，呆在燕京也只能給李算添麻煩。

  結婚的事兒揚冪沒說，但是李算說了，老太太一直都是個敞亮人，沒有什麼門第觀念，拉著揚冪說了很久的話，老爺子則是看了李算兩眼，只是告訴他，結婚的時候再來。

  面對執意要走的老爺子，老太太也沒有辦法，只是對揚冪各種肉麻囑咐，李算樂不樂意，都得跟在旁邊聽著念叨。

  十五當天，李算作為姑爺，第一次陪楊家老爺子把酒言歡，然後發現未來老丈人沒什麼戰鬥力，對揚冪喝酒之後的醉態，產生了濃重的好奇。

  正月十六。

  李算，該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