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聊齋』（完）

  基因這事兒，不信不行。但命運這事兒，不服不行。

  李算的父親從來都是以沉默如山的形象，留存在李算的記憶中，不爭不搶，也沒啥能耐，用家鄉話說，『窩囊』二字，足以形容。

  

  後來等李算知道不怨天尤人，也沒怪自己爹媽不努力成富一代了，開始靠著自己，卑躬屈膝拜大哥，省吃儉用狂送禮的時候，才知道成功二字的背後，隱藏了太多不能與人言說的東西。

  戲劇上有個理論，就是你寫的所有人，都有身邊人的影子，當初還不懂事兒的時候，李算跟張老師閒聊天，曾抱怨過父親『老實』的性格。

  可張老師一句話，卻點出了為人兒女，可能一輩子都沒想過的問題。

  「你怎麼知道，你爸沒努力過？」

  人都是多面的，像是聊齋里的鬼怪精靈，你看到的可能是聶小倩，也可能是姥姥。

  這就要看命運，看你遇到的是什麼人，什麼事兒。

  李算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對筆下人物，對人，人性有了由衷的興趣。

  回到桌上，李算什麼都沒多說，只是給父親倒了一杯酒，然後爺倆相對無言，一飲而盡。

  「你別喝太多。」

  「就一杯。」

  每次父親喝酒，母親都會念叨這句別太多，父親都會念叨這句就一杯。

  陌生感頃刻消失，李算又給父親倒了一杯酒。

  「媽，今兒高興。」

  老太太神色一僵，揚冪適時插話。

  「阿姨，您剛跟我說的，他初戀照片您還留著呢？」

  李算就眉頭一皺：「什麼照片？」

  「你上小學的時候，喜歡你前桌那女孩，然後每次傳紙條的時候，你都趁機摸人家手。」

  李算臉騰地紅了，這要趕在『Me too』的時候，他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胡說八道！」他擲地有聲！

  揚冪靠在老太太身邊，挽上老太太的手臂：「初中的時候你們同學聚會，你就借著機會跟人合了一張照，那照片你一直留到現在。

  我呢，跟阿姨已經說好了，回頭她就把照片給我發來，看看我們像不像。」

  這妖精的眼睛會閃光，看著李算的模樣，立刻讓他回憶起當初剛見面時，她曾跟對方，信口雌黃了一個女朋友。

  揚冪顯然是想通過套話，把他過往的黑歷史，套個底朝天啊！

  「媽，你怎麼什麼都說啊？」

  老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聊到那了……」

  「然後拿我當話題是吧？我不記得，說什麼我都不記得了。」說完這話，李算注意到劉師詩的目光。

  他直接一句過去：「你看我幹什麼？」

  劉師詩是大家閨秀啊，怎麼都不能跟揚冪一樣。

  「阿姨，我跟您匯報一下情況，我是揚冪的朋友，跟李算老師接下來要合作一部戲，也是一個關於暗戀的故事……」

  李算又急了：「什麼叫也啊，你也別說了！行了，今天所有的話題都到這兒，打住了啊。」

  老爺子沒說話，只是把自己的酒杯遞了過來：「先喝著，不用多，自罰三杯就行。」

  「爸。」

  「先喝著。」

  得，拔劍四顧都不是心茫然了，可見之處，都是敵軍。

  當年年紀小，語文老師偶爾會布置作業，其中一項就是日記。當然，交給老師的不能說實話，但說實話的，李算也沒藏住，被家裡人發現了。

  也許就是從那篇日記開始，他的創作天賦別激發了吧……

  內無接應，外無援軍，李算高掛免戰牌，藉口上衛生間離了席，劉師詩也沒興趣接著聽李算的孩童往事，她又不是揚冪，犯不著存著這些，增加什麼情趣。

  約莫等了五分鐘，劉師詩也離了席，往衛生間背道而馳的方向走，她想拖一拖時間，然後從這兒直接打車回燕京，她跟家裡報備過，說是跟蔡藝儂來，處理一些帳目問題……

  「你幹嘛啊？」

  劉師詩看著面前的李算，深感什麼叫冤家路窄，她猶豫了三秒鐘，看到李算身後那扇標註著安全通道的門。

  「借過。」

  李算側著身子，看著劉師詩去撞南牆。

  大冬天的，誰沒事兒開著側門放暖氣啊，她開了半天，那門是絲毫不動。

  「你今天為什麼來啊？」這是李算最好奇的問題。

  劉師詩呢，偏不說實話：「看你表現行嗎。」

  李算笑了下：「那我表現好嗎？」

  劉師詩沒心思跟他廢話：「有待提高，回去吧，都等你呢。」

  「你放心，劇本我會好好寫，電視劇我會找人好好拍，現在蔡姐是覺得，網劇這個模式不錯，但不是為了你。」

  劉師詩皺起眉頭。

  李算繼續說：「網劇這東西，網上已經有苗頭了，但是大部分粗製濫造，唐人現在加入，用你打開局面，然後捧自家新人也容易。

  你要注意的是，別被人家當奶媽，網劇合同最好一部一簽，找吳奇隆幫你看合同吧，他有經驗，至少不會讓你吃虧……」

  李算話還沒說完，就被劉師詩打斷：「合同我會看，事情我都會自己解決。謝謝你。」

  「逞強沒用，這是實話。」

  「謝謝你！」

  感受到劉師詩的不滿，李算也不想再多事，他讓開位置，沉默，且不念叨。

  劉師詩走過去，然後突然停步，她看著李算說：「你行禮，我回去發給你。」

  李算是一句話不敢多說：「謝謝啊。」

  劉師詩走了，李算看著她背影，覺得紅色不適合她。

  當天晚上，一行人是分兩個時間離開，劉師詩走得稍早一些，李算這邊因為沒有駕照，只能是跟父母坐揚冪的車。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很晚，因為二老對在哪兒過年的意見並不統一，李算只能把二人放到酒店。

  等把一切都照顧妥帖，重新坐回副駕駛的李算，已經頭痛欲裂。昨晚上加今兒一天，他已經超過三十六個小時沒睡了。

  揚冪很貼心地開了座椅加熱：「睡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兩人租住的小區距離這裡有四十分鐘車程，本能淺睡一下，可李算的手機卻響起。

  「楊導？」

  「明天來我家一下，介紹你點人。」

  楊導語氣不善，李算瞬間清醒：「導兒，怎麼了？」

  「好東西，招蒼蠅。你別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