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孫悟空』

  乾爹這個詞兒，

  不好聽。

  圈內也挺多的。

  揚冪對這種事兒談不上什麼厭惡，就是單純的噁心。她看了一眼李算的臉，又想想楊導的臉，壓下了心中，怎麼想都不可能，但就是會想的那個可能性。

  男人和女人之間沒有純友誼，這個道理揚冪是知道的。

  

  可你要說男人和男人之間都是純友誼？

  那晉江是怎麼回事兒？

  她輕咳一聲，蹲到李算身邊：「咱們華夏，沒有教父的傳統吧？」

  李算沒聽明白：「你什麼意思？」

  「就是說，比如，你有朋友，喜歡孩子，這要是咱們將來有孩子了，叫個乾爹什麼的，還能多拿點零花錢，但是干爺爺……」

  揚冪說不下去了，因為李算笑開花了，他坐在地上，看著揚冪，仿佛聽了全世界最好的笑話。

  「你別笑！」

  揚冪臉一板：「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是，你是跟我說正經的，但你心裡想的正經嗎？」

  揚冪鬧了個紅臉：「哎呀，我胡思亂想還不行？」

  「行，你想幹嘛都行。為了避免誤會，我得告訴你，楊導有親兒子。」

  「有親兒子，你還說他把你當兒子？」

  李算認真地組織了一下措辭。

  「楊導的兒子，很優秀，出國留學，國外歸來，然後跟著楊導當導演，一邊學東西，一邊也自己拍東西，這都對。但是咱們這行，你想學好容易，但是想要精，就需要那1%的天賦了，楊導的兒子，沒有。」

  揚冪眨了眨眼：「那這1%，你有唄？」

  「我也沒有吧？我就是，跟楊導聊天聊多了，他覺得我有，僅此而已。」

  「噢。」

  揚冪恍然大悟：「所以，楊導送你書，就是想當你乾爹……」

  「行行行，我給你解釋解釋，你別說得這麼難聽。」

  揚冪直接席地而坐，那意思十分明顯。

  『說吧。』

  「我這麼跟你說……」

  「你先等等！」

  揚冪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對李算說：「首先，我考試成績挺好的，小升初，初升高，考大學，都沒麻煩過家裡人，所以我的智商肯定沒問題。

  其次，我入行時間比你早，又是科班畢業，雖然乾的是演員……是，我現在靠臉吃飯，但是論人生經歷，咱倆五五開。

  最後，我拜託你，別說那些編劇們的專業術語，用我能懂的表達方式告訴我，要不然我聽著像天書，行嗎？」

  李算眨眨眼：「那咱就別說了吧……」

  揚冪很冷靜地說：「那我就哭，我能哭得全酒店都知道，都來看你笑話。」

  這話，直中李算命門。

  他愣了一下說：「你現在都被我鍛鍊出來了，臉皮可以啊。」

  「都是你教得好。現在說吧，我認真聽。」

  揚冪就盤起腿，身體前傾，認真地看著李算。

  李算說：「《西遊記》對不同時期的華夏，是有不同意義的，這句你明白嗎？」

  「我是有點跟不上，不是白痴，謝謝你提醒我啊。」

  李算笑著說：「準確地說，如果追蹤溯源，《西遊記》的根兒是在唐朝，取經的事兒真有，取經的是個叫玄奘的和尚，沒有妖魔鬼怪，去的也不是西天。

  這段故事經過流傳，到了明朝，碰見了吳承恩，吳承恩是嘉靖年間人，當時是華夏朝堂鬥爭最激烈的時間點。

  人們在創作故事的時候，會因為所處的時代，把故事塑造得更符合當下社會。所以，吳承恩寫的《西遊記》，根本就不是孫悟空在取經路上，如何經歷九九八十一難。而是一部，蘊涵了嘉靖年間，朝堂政治智慧的百科全書。但嘉靖帝本人，在書中的形象卻不是玉帝，而是佛祖。」

  李算暫停了，看著揚冪，揚冪也看著他，沉默。

  她好像恍然大悟一般：「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

  揚冪強撐著：「你要說的啊，我都明白了。」

  「我這剛開個頭。」

  揚冪好像咬著牙根子：「那你接著說啊！」

  李算說：「其實也沒那麼複雜，你就是平時得多看些書……你咬我幹嘛？」

  「沒事兒，就想咬了，咬一咬聰明人，能增加我的智商。」

  李算就笑，這姑娘，越發蠢萌了。

  「你說你跟我聊這個幹嘛？」

  「我想了解你，行嗎？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一見楊導送的禮，就把咱兒子許給人家當孫子了，行嗎？」

  李算說：「你聽我說完啊，吳承恩的《西遊記》是一個『政治智慧』的範本，其中孫悟空的成佛之路，蘊含了一些哲理。楊導送我這個，是想讓我從中學習，而這所有的書，都沒有楊導給我的那三本筆記值錢。

  我說楊導把我當兒子，是他把自己看書，總結出來的所有東西，都送給了我。而我恰恰又知道這東西多值錢，所以才認為，楊導是把我當兒子了。

  對一個編劇/作家來說，這些筆記的價值，已經不能用錢衡量了。」

  揚冪看著李算，李算看著揚冪。

  李算問：「明白沒？」

  揚冪自暴自棄地說：「差不多吧。」

  李算笑。

  揚冪說：「你不准笑！」

  李算抱著姑娘安慰：「沒事兒，沒事兒，要是我猜錯了，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走吧，你去拍戲，我去找曾姐，龍丹丹到了。」

  五分鐘後，當李算和揚冪共同坐進電梯時，李算的話明顯少了，玩笑也不開了。揚冪敏銳地察覺到這種變化，之後配合著一聲不吭。

  搞文學的，就這樣，什麼時候不說話，就是開始想事兒了。

  李算，他沒錯過，雖然不知道他做出判斷的依據在哪兒，但他從沒錯過，就挺可怕的。

  揚冪被李算送上前往劇組的車，車發動時，她看著窗外的李算，突然覺得，這人好像離自己遠了，因為她發現了，除了泡妞惹事兒之外，認認真真，正正經經的李算。

  這感覺，就挺奇怪的。

  李算約的貴賓專車到了，上車之後，告訴了師傅地址，然後往和曾嘉約好的地方去。

  對那本《西遊記》，他的認知要超出現代人太多。

  西遊的故事，自唐朝開始，留下了著名旅遊景點白馬寺。

  自明朝中興，留下了表面上的滿天神佛，妖魔鬼怪，以及師徒四人，吳承恩把其中蘊含的政治含義藏在水面下，就像是用一個神怪故事，埋藏了其中的智慧寶藏。

  到了現在，華夏人民需要一個英雄，所以有了神通廣大，替天行道的『齊天大聖』。

  事跡變成故事，故事變成傳說，傳說變成話本、小說、京劇，等等……最後，演變成一個民族的一部分，成為一個民族的文化標籤。

  『任何經久不衰的偉大，都是因為一個民族』

  《西遊記》啊，開卷有益。

  李算突然間明白了六小齡童老師，為什麼要說『只有我才能是孫悟空』，又想起了大哥跟連傑，和美國人一起，弄的那部《功夫之王》。

  有些東西，若有所悟。

  總結起來一句話，美國人弄的那個《功夫之王》，要是真的票房大賣，甚至在年輕一代心裡，取代了西遊文化……那還真不如，讓六小齡童老師，一直扮演猴王！

  有些本國文化的東西，外國人改了，無論好壞，都叫文化入侵。

  就美國人那張狂勁兒，鬧不好孫悟空都能加入復聯。

  未來幾年，圍繞孫悟空這個名頭的爛片會出來一大堆，但這其中，卻誕生出一些好作品。

  比如《大聖傳》，比如隨之而來的《哪吒》《姜子牙》《青蛇》等等等。

  一部好作品的誕生，如果在當前這個環境下，就會像是太陽一樣，照出一片完美的新天地。

  該怎麼做呢？

  李算心裡已經苗頭。

  不說鬧他個天翻地覆，最起碼，得把這些好肉，都爛在自家的鍋里！

  ……

  約定的地點距離酒店不遠，下了車，李算戴上了墨鏡。沒辦法，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彼此之間都要留下點好印象，揚冪說，李算的眼神很是問題，被盯著的時候，莫名叫人不爽。

  戴著墨鏡，見了曾嘉，這位姐姐，看到李算的墨鏡也是一愣。

  第一句話是。

  「挨打了？」

  李算就看著曾嘉：「？」

  曾嘉看不清李算的表情啊，就問：「揚冪打的？」

  李算就反問：「你怎麼看出來是揚冪打的？」

  「她拍動作戲還是可以的，而且很能吃苦，你應該是打不過她。」

  李算被揶揄得夠嗆，看看自己這小身板，再聯想一下昨天晚上的『狀態不好』，只能默默在心裡記下一筆。

  健身，健身，健身！

  約會時間是下午1點整，龍丹丹準時到場，時間點踩的是分毫不差，她衣著讓人舒服，衣品還算可以，就是那雙眼睛，一看過來，就給人這娘兒們不但不好相處、還很功利的感覺。

  果然啊，人還是得戴墨鏡。

  「李老師這是？」

  「受傷了。」曾嘉搶答：「龍總，昨天我們的計劃書……」

  龍丹丹也禮尚往來，打斷了曾嘉：「我都看了，我們投，《守護浦東西》的綜藝，《我要我們在一起》的電影，還有《從你的全世界路過》的出版，影視項目和綜藝，我們至少要占據60%的投資份額，越多越好。書的出版，湖南出版社會全力以赴。

  但是，成品出來之後，除了李算老師的『創作自由』之外，這個一票否決權，我們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曾嘉有點不敢相信：「龍總，計劃書寫得沒有那麼全面，您是不是要再看一下？」

  「不用了，我們相信李算老師，相信嘉行的製作能力，這幾個項目，在台里不好說，但是在我這，幾乎拿了滿分。」

  龍丹丹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李算，好東西是有感染力的，《守護解放西》在上輩子於小破站上大殺四方，是真正的平民警事，加上克制的文藝字幕，而且拍攝地點是選在長沙，背後也有湖南台的影子。

  計劃書上提到了綜藝、小說、電影，這裡面，這一檔綜藝，才是吸引龍丹丹的殺手鐧。

  李算的計劃本就是全面發力，他不用清楚其中的細節，只需要提供核心創意，然後負責最終把關，至於如何製作，如何拉投資、搞贊助，這些問題，就交給曾嘉這位圈內的老牌經紀人，外加上龍丹丹，這位『選秀』教母。

  李算清楚，龍丹丹是從2003年起，就把偶像潮流帶入華夏的大牛人。一個『超級女聲』創始人的名頭，不足以概括她這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天使，又是魔鬼。

  「李老師，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龍丹丹對李算發問：「您對偶像產業，有什麼私人好惡嗎？」

  「沒有，我覺得偶像產業挺好的。」

  李算坐正了身子：「如果華夏沒有本土的偶像產業，難道讓那些年輕人，每天舔著《暮光之城》嗎？那等十年後，所有年輕女孩的夢想，就是去美國見吸血鬼了。」

  龍丹丹糾正：「不單單是女孩吧？」

  李算說：「是，因為男孩的夢想，一般都是女孩。」

  龍丹丹有些驚著了，偶像領域剛剛興起，正是被傳統主流打壓的時候，李算，應該是傳統派那邊的人吧？

  她問：「李算老師，您今年？」

  「26。」李算故意多報了一歲。

  「有些八卦說，您是楊導是私生子？我現在是真有點信了，像您這麼大的年輕人，很難理解到這種高度。」

  李算昧著良心，表現出一個『私生子』該有的反應：「有些事兒就是八卦，以後別提了。」

  龍丹丹懂了，她揭過話題：「那份計劃書里，沒有明確地說，您想代替郭小四，成為明星作家，但您之所以選擇在《小時代》搞事兒，應該也是存了這個念頭的。」

  龍丹丹話沒說完，因為接下來的話，要李算自己說。

  李算很客觀的說：「是。郭導什麼都好，就是不愛讀書。」

  「我懂了，沒有問題。我，以及我背後湖南台，還有湖南出版社，會全力支持您。」

  李算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沒有想到，龍丹丹會這麼直白。

  「您拋棄他，拋棄的真是一點情面不留啊。」他說。

  「您這樣的金子在這閃閃發光，我還會去摳珍珠的污泥嗎？李老師，您不必太過謙虛，找資本，就像是找老公，摩擦可以有，但是三觀必須一致。郭小四的抄襲行為讓我們一直很頭疼，現在有您了，有些人，就可以不用再關注他了。」

  龍丹丹語氣輕鬆，像是隨手丟掉一塊兒垃圾，資本主義就是這樣，今天你還是獨一份的掌上明珠，明天你就是可替換的工廠零件。

  李算不得不打起精神，和龍丹丹跟曾嘉，一起敲定每一個合同細節，曾嘉懂《公司法》《合同法》等等法，所以，基本都是她在跟龍丹丹交流，李算做出一些細節補充。

  特別是在《從你》的出版上，因為《守護浦東西》和《我要我們在一起》都是暫時還沒影的事兒，簽了合同，東西沒做出來之前，和沒簽也差不多。

  20%的版稅敲定。

  電影和綜藝的投資份額、分成比例敲定。

  明星作家的宣傳計劃敲定。

  外面天都擦黑了，李算、曾嘉、龍丹丹三個人，一口東西沒吃，光喝咖啡了。這是一場涉及『極為複雜法條』的腦力對決，李算因為不懂，高掛免戰牌。

  「李老師，我就不明白了，您為什麼在一票否決上這麼堅持？」

  龍丹丹不解地問：「我已經很有誠意了，您甚至可以請楊導進評審專家團，有他在，您就不用擔心我們跟您耍什麼陰謀詭計了吧？」

  「我知道，也理解，但是我真的不放心。」

  可李算想的是，那是我掛嘴上的爸，又不是我親爹！

  「這樣。當我要動用這個一票否決權的時候，我會盡全力說服你們，如果不能說服，就跟股份制一樣，按照投資比例，多數決，這個總可以了吧？」

  單手拄著腦袋，因為用腦過度而有些頭疼的曾嘉聽到李算鬆口，抬眼看來。

  龍丹丹同樣是一臉疲憊，看了李算的墨鏡半晌：「行，就這麼定！」

  李算也長出了一口氣。

  看看，干正事每天除了開會，就是累，哪有泡姑娘自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