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畫皮

  楚嵐沒有胃口，用筷子攪著粥。

  老闆娘見她心情不好，勸解道：「夫人莫不是有什麼煩心事，這世上哪有過不去的坎呢？您瞧瞧我，三歲上死了爹娘，十六歲被伯父逼著換親，三年不到，我那死鬼相公歸了天，一兒半女也沒給我留下，我光身被婆家轟了出來，靠著給人漿洗衣裳攢下的銀子，開了小店，還沒過幾天好日子呢，又碰上兵荒馬亂，我算是明白啦，這過日子啊，就是過關，一關又一關，什麼時候死了什麼時候算完……」

  楚嵐被她最後這句話逗笑了，道：「老闆娘說的有理！」

  被她這一開解，楚嵐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喝了粥，她便幫著老闆娘看鋪子，店鋪里東西不多，都是些家常東西，也沒什麼主顧。

  楚嵐坐了好一會，一件都沒賣出去。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老闆娘也嘆氣，道：「好在不要租子還給飯吃，不然我日子可就難過咯。」

  楚嵐聽了，便知是王殤的手筆，也不知說什麼好，正發呆呢，突然一個聲音道：「這絹花怎麼賣？」

  

  聽見這個聲音，楚嵐一驚，抬頭看見王殤站在面前，他一身甲冑，似乎剛從外頭回來，臉上有些疲憊，他手裡拿著一枚鵝黃絹花，極常見的款式。

  老闆娘哪裡敢跟他論價，賠笑道：「軍爺拿去便是，還說甚錢不錢的？」

  王殤拋了一枚碎金子給她，然後對楚嵐道：「嵐兒，咱們該回去了。」

  楚嵐機械的走過去，她此時幾乎不敢直視他，那老闆娘勉強笑道：「二位果然恩愛。」

  王殤淡淡道：「承你吉言。」然後將手上的絹花簪在楚嵐的髮髻上，牽起她的手，往住處走。

  路上時不時有人問好，他沉默不語，她恍若未聞，就這麼進了宅子，王殤鬆開了她，道：「我去換了甲冑，你先休息一會。」

  楚嵐匆忙點了點頭，進屋了。

  王殤站了一會，往書房走去。

  楚嵐進屋之後，還是有些魂不守舍，房內妝檯前有一個繡墩，她走過去坐下，想整理一下思緒，突然瞧見妝檯上放著兩張紙。

  她頓時僵住了！

  這兩張紙，一張是羊皮紙，一張是普通宣紙。

  羊皮紙皺皺巴巴，上面有無數的裂痕，但被人細心的黏貼在一起，能看見右下側畫著的長袍女子懷抱鮮花，面容端莊，上面的字母單詞也能勉強看清。

  至於那張普通宣紙，上面寫滿了字，是楚嵐能看懂的，她顫抖著手，將宣紙拿起，仔細看：

  ……今天我遇上了一個很開朗的年輕人，我被一個狡猾的小偷偷走錢袋，是他幫我要了回來，我請他吃翡翠油拌的面，撒上了許多椰子糕，他很不喜歡，一點兒都沒吃，就跟我告別走了，噢，光明女神在上，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不愛吃椰子糕……

  ……我的東西沒有賣出去，我決定去一個叫做京城的地方碰碰運氣……

  ……我又遇上了那個年輕人，還有他的朋友，那個年輕人突然變得很冷漠，大概是心情不好？我用椰子糕做了餅招待了他，那個年輕人竟然全部吃光了！光明女神在上，我就知道沒有人不愛吃椰子糕……

  ……那個年輕人走了，他的朋友留下和我一起，這是個陰沉的人，我不喜歡他，所以晚餐我不給他椰子糕吃，好吧，其實翡翠油拌麵也很好……

  ……今天那個年輕人又回來了，他還是很喜歡椰子糕，只是感覺十分陰沉，我認為是他的朋友把他帶壞了……

  ……今天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人，他說自己叫「長久的活著」，哦，這個名字真奇怪……

  ……神啊，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嗜血惡魔！他竟然剝下別人的麵皮套在臉上！如果不是「長久的活著」看出來，悄悄帶我離開，可能我已經死了！我要趕緊回家……

  ……光明女神在上，有人在追我，但願我能平安的回到家鄉……

  文字到這裡戛然而止，而在羊皮紙上，最後的字跡比之前的要潦草許多，她的手抖的越發厲害，腦海里亂糟糟的，以至於根本沒發現，不知何時，王殤已經進了房間，站在了她的身後。

  他的手悄然環抱住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呢喃：「淘氣。」

  楚嵐一驚，轉身扯住他的領子，幾乎是尖叫了起來：「你把他們怎麼樣了？」他必定知道她在何處得了羊皮紙，又在何處得知羊皮紙的內容。

  方孺子、王春夫婦、那福林堂的老闆……他們……他們還活著嗎？

  王殤握住她的手腕，目光閃爍著惡意滿滿的光：「你說呢？」

  楚嵐猛的推開他，向門外跑去，卻被王殤三步兩步追上，扣住手腕，抵在門上，放肆的吻住她！

  她使盡渾身的力氣踢打，卻還是抵不過他的強勢掠奪，許久，他才放開她，目光充滿了灼熱與野蠻，聲音幾乎是惡狠狠的：「你乖乖聽話，他們安然無恙，如若不然……」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聲音變得陰冷：「他們全都要死！」

  楚嵐的聲音顫抖：「你，到底是誰？」

  王殤握住楚嵐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她感覺他握著她的手指，捏住了一張紙片一樣的東西，她心如擂鼓，眼睜睜的看著他握著她的手，把面上那一層東西扯下來，扔在一旁的窗台上。

  她看見了那張面具後的臉，那張臉她一輩子都不會忘！

  皇甫亥！

  地下溶洞匆匆一面，她親眼看見他的殘忍暴虐，便再也忘不掉！

  他竟然在她身邊埋伏了這麼久！

  只是，當時他的聲音和王殤的聲音並不相同……是了！臉可以佩戴面具，聲音自然也可以喬裝！

  竟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她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抖！

  他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低聲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在查看一株蠟燭蒿，不知為什麼，那個時候我的視線就再也挪不開了，好像，好像我們上輩子見過一樣，這大概就是緣分罷？」

  楚嵐沒有回答，他輕輕的笑了，又俯身吻她的臉頰，道：「極少有人見過我的真面目，以後，再無人知道我們的來歷，我們就做一對自由自在的普通夫妻罷！」

  她茫然抬頭，以後？這是什麼意思？

  他眼裡閃爍著憧憬的光，道：「我還在等信，快了，那時候，再無人能找到我們了！」

  「不……」

  王殤，不，皇甫亥恍若未聞，道：「我已命人尋到了一具女屍，和你生的有幾分像，今日便換上你的衣裳，扔到鳳求巒旁邊的河裡，皇帝的人已經打撈了好幾日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什麼一般，看著楚嵐，笑道：「帶你回來後，我是讓王甄氏幫你換的衣裳，卻不知你身上可有什麼胎記之類，我好標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