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心動

  應雪泥在她旁邊躺了下來，耳邊是她清淺的呼吸聲，他想起了那間喧譁的客棧，她低頭撥弄著琵琶，淅淅瀝瀝的聲響如泣如訴。

  似乎也不是總這般婉轉的。

  

  她合著琵琶鏗鏘的弦音，三句反問，字字誅心，倒叫那些讀書人羞的恨不得找個地縫容身。

  多年宦海沉浮，脂粉叢里，他也算閱人無數。

  嫵媚的，清高的，冷艷的，溫柔的，形形色色，卻無一人如她一般，在這濁世之中稜角分明又遊刃有餘。

  楚嵐大概睡的很香，翻了個身，一隻手不偏不倚，正好搭在他的胸口。

  應雪泥啞然失笑，小聲道：「這，便是投懷送抱了吧。」他長臂一舒，順勢將她攬的更近些，合上眼睛睡去。

  月光不緊不慢的照著，夜，還很長。

  第二日，楚嵐在熹微的晨光中睜開了眼，眼前一片月白的布料，再一抬頭，就看見應雪泥那張俊臉正睡的香，一雙長臂繞著自己的腰身，似乎還箍的挺緊。

  她不由得氣的不打一處來，伸手想要推開應雪泥，不料這廝本能的反應居然是摟的更緊，楚嵐那點子力氣好比蚍蜉撼大樹！

  所幸這一折騰把應雪泥給折騰醒了，楚嵐惡狠狠的瞪著他，聲音似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放開我！」

  應雪泥鬆開手，若無其事的打著招呼：「阿嵐早上……」

  「啪」

  一個好字還未出口，楚嵐倒先請他吃了個耳光：「登徒子！」

  這番動靜把睡在對面的唐前燕吵醒了，他看了一眼，道：「哎喲，非禮勿視，非禮勿視！」然後又呼呼睡去。

  楚嵐起身，還覺不解氣，又踢了他一腳，往外頭走，應雪泥挨了這兩下，居然不在意，還道：「後頭有水井，阿嵐要洗漱只管去。」

  「不要你管！」

  雖然如此，楚嵐還是去屋子後頭看了看，果然有一口水井，此刻正是早春之際，井水還帶著些熱氣，她伸手掬水，往臉上撲去，水珠順著白皙的臉頰滑落，沁進腳下的泥土裡。

  應雪泥此刻也過來了，看見這一幕，突然覺得，讓自己做那顆水珠也不錯。

  楚嵐氣還沒消，瞪了他一眼，背過身去不理他。

  應雪泥不以為忤，也掬水洗漱，然後道：「阿嵐，你我先去外頭吃點東西，再給唐前輩帶一份，之後便要忙正事了。」

  「什麼事？」

  「昨日我說，還沒人能從我應雪泥這裡空手套白狼，可不只是說說罷了。」

  楚嵐轉過身，看向應雪泥，應雪泥笑道：「阿嵐也不願住這土地廟了，不是麼？」

  洗漱完畢，應雪泥便與楚嵐一道向村外走去，天寶村地處官道入京的必經之路上，往來客商不少，村民們瞅准商機，在村門口一溜擺了許多攤位。

  有賣行腳商的布鞋長衫的，也有賣些吃食的，此時日頭高照，人也不少，楚嵐四處看了看，本想尋個乾淨些的鋪子吃早點，應雪泥卻拉著她往一個極不起眼的小攤走去。

  這攤子說不起眼，已是十分委婉的說法了，在楚嵐看來，說一句邋遢都不為過，

  一張補丁撂補丁的花布棚子，下頭擺著幾張缺胳膊少腿的桌子板凳，旁邊的爐灶倒是看著乾淨，可惜冰鍋冷灶，一絲兒熱氣也沒有。

  爐灶後堆著的食材也十分乾癟，仿佛放了許多天的剩菜一般。

  老闆是個愁眉苦臉的中年漢子，紅彤彤的臉，看上去倒是個和氣人。

  楚嵐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向應雪泥：「你確定咱們要到這來吃？」

  應雪泥道：「阿嵐想吃什麼？」

  楚嵐無奈，只得道：「隨便吧。」兩人便在那破桌子旁勉強坐下。

  那老闆見有客上門，臉上擠出一絲笑，起身殷勤道：「二位想吃點什麼？」

  應雪泥道：「老闆隨意做一些便是。」

  老闆忙捅開爐子生火，大概手法不熟，火沒生著，倒熏了一臉黑煙，旁邊一個賣炊餅的販子譏笑道：「蠢材啊蠢材，等你生火，客人早就餓死了！哈哈哈！」

  那老闆又是急，又是氣，臉越發的紅了。

  楚嵐看不過去，走上前用燒火棍子撥弄了兩下，爐灶里竄起一絲火苗，終於著了。

  老闆憨憨的道了一聲謝，便燒水煮麵。

  楚嵐坐回桌子旁，應雪泥道：「沒想到阿嵐還有這本事。」

  楚嵐不理他，末世之時，能源匱乏，她剛進基地時，在槍和刀子的威脅下，學會了用最原始的方法生火做飯，沒想到如今還能派上用場。

  楚嵐正沉思著，兩碗面已上了桌，麵條是現切的，粗細不勻，還泛著一股子青草味，湯汁似乎就是簡單的醬湯，她試著喝了一口，發現咸過海水，麵條也不大熟。

  應雪泥倒如同在京城裡那天香樓一樣，慢條斯理的吃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公子哥在高檔酒樓用膳。

  楚嵐沒辦法，只得勉強把麵條吃光，然後覺得自己今天一天都不想吃東西了。

  飯畢，應雪泥起身結帳。

  老闆搓著手，諾諾道：「十個銅板。」

  這大概是楚嵐這幾日吃的最便宜的一頓了，城裡一碗麵都幾百錢呢，所以一聽這個價格，她都有些愣了。

  見楚嵐發愣，老闆忙道：「八個銅板也使得，我，我手藝不精，只是家裡實在艱難，客官且發發善心。」

  楚嵐身上有些零錢，正要數給他，應雪泥卻先一步出手了，照例又是一枚碎金，還道：「不用找了」。

  這一敗家行為看的楚嵐十分心痛，只不好明說。

  那老闆見是一枚碎金子，眼睛瞪的老大，顫顫巍巍的將金子放入口裡咬一下，見金子上牙印分明，是十足黃金，忙又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然後哎喲一聲叫出痛來，才知這不是白日做夢。

  他小心翼翼的將黃金放入貼肉的口袋，然後就要下跪。

  應雪泥忙將他扶住，道：「大哥不必多禮，我還有事向您請教。」

  「公子儘管說！」

  「我夫妻二人要在天寶村住一陣子，不知大哥可知哪戶人家願意收留外客？」

  老闆躊躇了片刻，弱弱道：「公子，公子若不嫌棄，我家，額，寒舍簡陋，不如來我家住？」

  說完，他似乎很怕應雪泥反對，補充道：「價格不貴，也安靜！」

  應雪泥等的就是這句話，欣然同意：「如此，便叨嘮了。」

  蒙在鼓裡的楚嵐也知道應雪泥這廝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也就沒說什麼。

  老闆將鍋爐棚子和桌椅板凳一併收起，放在停在後頭的一輛板車上，應雪泥道：「這便收攤嗎？」

  他憨厚一笑：「一天也掙不得幾個銅板，我與公子一道回去，還能幫著拾掇拾掇！」

  於是三人回了村，旁邊賣炊餅的小販見那老闆竟發了這麼一筆橫財，又嫉妒，又眼紅，啐道：「討飯也砸碗的窮鬼，怎就走了這般狗屎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