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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少帝康裕

2024-07-19 21:29:54 作者: 列無暇

  勇國公既然已經決定接受大原的援助,邊境這邊的事自然也很好商量了。所以,列子陌抱著祁華,順利的在洪波渡登上了過瀾浩江的渡船。

  江波滾滾,很快便靠近了對岸的大原白鷺渡。

  月初親自執了旗,站在船頭和接應的人打著旗語,白鷺渡口有幾艘接應的小船慢慢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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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船很快靠上了列子陌乘坐的大船,引導著渡船靠向江邊。堪堪停穩,小船上便竄出無數的兵勇持著槍戟向列子陌所在的主艙圍攏過來。

  月初一看情形不對,大聲疾呼:「保護殿下!你們是什麼人?」

  兵勇們只團團圍住船艙,並不出聲,岸邊也出現了一排持弓以待的箭手,劍拔弩張著看向渡船。

  月初躍上高桅,迅速發出一枚響箭,嘯叫著劃破江邊濕潤的空氣,向岸中的山林射去。太子殿下只要用心,只怕這世上沒人可以動得了他,他竟然早就算準了渡口會有人攔截,早早便布下了人馬埋伏。

  山林里很快湧出無數的黑甲侍衛,個個神勇幹練,這是太子親衛,個個萬中選一,不是這些圍著的兵勇可比。

  無須贅言,兩隊人馬便斗在一起,艙外岸邊,刀戈聲一片。

  列子陌卻安然的抱著祁華,神色平靜的在她耳畔低語:「嗯,很快要下船了。芙織,你說,我們要不要去黑霧林看一看呢?噢,不,黑霧林太悶熱了,我怕熱壞了你。我們還是先回安京吧,讓父皇看一看你,我們也好早日完婚!嗯,就這樣說定了!走吧!」

  懷中人默默無語,長長的睫毛蓋著眼睛留下一小片陰翳,瓷白的皮膚微微泛著珍珠般的光芒,恬靜安睡似好夢正酣。

  列子陌滿眼的寵溺,伸手輕攏了攏祁華的衣領,抱著她向外走去。

  兵勇們早已死的死,落入河的落入河,還有些傷重的躺在角落不敢言語。

  岸上的打鬥尚未結束,還有些零散的人在奮力掙扎。

  列子陌對一切恍如未見,也不管尚未搭好跳板,旋身而起,凌空向岸邊飛去。

  恰在此時,密林中飛出一支利箭,疾風般射向列子陌。

  月初站在後方船上,即便要以身去檔也來不及。大駭。

  此刻他人在江中,怎麼躲避?若是落水,太子妃……還在他懷裡……

  然而,列子陌不閃不避,任憑那利箭射中他胸口處,顫巍巍抖動不已,他人卻已穩穩落在了江邊的一處高地。

  這一刻,船上岸邊一陣死寂,所有人失了動作,等待結局。

  連那些偷襲的兵勇也顧不上逃命,張嘴看著那白衣少年,等待著他是前仆,還是後仰,不管如何,他們都是成了事交了差了。

  可是……白衣少年如抖落灰塵般的扔了那箭羽,沒有一絲受傷的痕跡,低頭對著懷中人微笑低語:「芙織,你總是對的,你看,我聽你的話,所以我們還在一起……」

  他站在那高地上,人們並聽不到他的低語,只看見少年白衣勝雪,脈脈隨江風翻飛,墨發飄逸揚起,璀璨日光下他俊美如神,淡淡的笑顏帶著對凡塵的不屑,卻又高貴得讓人心生膜拜之意。

  不知是誰低呼了一聲:「怎麼可能?他是神仙嗎?他刀槍不入?他是神!」

  月初不禁高呼:「太子殿下,天命所歸!爾等還不快快棄械投降?」

  列子陌看不見這些,他只管走他自己的。

  月十三快速的跟上去,找到了早已安排好的馬車,推開趕車的人,自己趕緊趕了馬車過去,列子陌這才抱了祁華躍上了車,往安京而去。

  行至離安京兩日,列子陌便得到了大原帝薨逝的消息。他什麼也沒有說,卻在臨近安京城時,將幾乎所有親衛留在了安京城外,又細細囑託了月十三照顧祁華,才帶上月初星夜入城而去。

  丞相府中也是一片混亂。

  蘇知海跌坐在書房的太師椅里,本就一頭白髮,如今更是蒼茫如雪。

  陛下竟然如斯心狠!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下得去手!貴妃娘娘已經瘋了,自陛下薨逝,二殿下歿了,她就沒有開口講過話,一副痴傻之態!老夫我也快瘋了!

  多年經營,多方謀劃,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外孫登上大寶,好讓蘇家能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繼續榮耀百年!

  可現在,釜底抽薪,一切都沒有了……

  也不知道渡口的埋伏怎麼樣了?若是太子死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了吧,李家的人如此情痴,氣數已盡,朝野又有我蘇家一半的門生故舊,想要上位……,未必不可以!

  蘇知海想及此,不禁覺得自己有了無數精神,他還有三子八孫,也可嘗嘗開國始祖的滋味了!

  他抖了抖衣襟,似乎要將以往的事故抖落,揚聲叫人:「來人,將三位公子叫進來!」

  門輕輕開了,蘇知海頭也沒抬的吩咐:「倒茶!」

  一個紫砂小口茶盅直撲面門,蘇知海本能的抬頭來看,茶盅恰好撞在他嘴上,他只覺得猛烈一擊,人頓時倒在椅子裡,口中腥味濃郁腫痛沒有知覺,他猛然咳嗽起來,一口吐出和著鮮血的好幾隻牙齒。

  他此時才覺得口中痛苦難當,抬手擦了擦臉,才驚覺面前站了個白衣少年。

  少年肩闊腰細,一頭墨發襯著星眸紅唇,靜默如山,出塵如仙,卻天生高貴不得不心生愧意。

  蘇知海軟軟跪倒,不顧口中傷痛,含糊著磕頭見禮:「臣蘇知海,不知太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請太子殿下恕罪!」

  少年不語,卻周身寒意。

  蘇知海伏地不起,還是覺得涔涔冷意從地底泛起,他不禁輕輕抖動起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不久,蘇知海只覺得自己在這盛夏七月卻如在寒冬冰窖中浸染一般,才聽見頭頂傳來一句問話:「你,想一個人死?還是闔府七百口一起死?我,只問一次!想清楚了再回答……」

  蘇知海猛抬頭看向少年,少年的眼眸黑沉得與年紀不符,如深潭般幽暗無底,卻又帶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只那麼冷冷看著,似乎已經望進了他靈魂深處。

  蘇知海頹然倒地,混著血水的腫脹雙唇抖動起來,匍匐下自己一下子老邁的軀體,聲音從地底清晰的傳上來:「臣該死!求太子殿下放臣子嗣一條生路!」

  一陣疾風掠過,蘇知海再無知覺。等他再醒來,卻已經是在皇城的朝殿中。

  朝殿裡還是以往的端肅模樣,文武朝臣分列兩邊,靜悄悄鴉雀無聲,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皇帝陛下日日朝議的歲月。只是陛下病弱,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日子了,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代為主持著朝事,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蘇知海抬眼看著,想著,謀劃著名他最後的計議。

  早就聽聞太子一身武藝出神入化,想不到能那般無聲無息的入了自己的府邸書房!

  自己也是權傾朝野的人,書房重地豈是平常人可以進入的?!但他來了!那麼自己便賭了一把!若他把自己無聲無息的殺了,朝中反對聲浪定然一浪高過一浪,即便他有太子詔書那又怎樣?失了臣心,他一人能幹什麼?

  若他一時放過自己,那便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蘇家扶持李家已近兩百年,也該為自己打算了!

  可現在……這是要幹什麼?那高坐在龍椅之上的少年容姿高貴,一身粗麻斬衰蓋不住底下的黑底銀線五爪龍袍,玉階遙遙,自己跪在這裡,已經看不清他的眉眼神情,難道……今日……不是昨夕?他又是怎麼做到的靈前執命,登基為帝?他又是怎麼說服的眾臣如此順服歸依?

  不等蘇知海細想這些,已有昔日敬他如神明的一個臣工,細細的在一側大聲朗讀他的罪狀,一條條,一樁樁,有根有據,分外清晰。

  所有的人凝神屏氣,既沒人為他分辨,也沒有為他可惜,連他自己的三個兒子在最後也跪倒在他身後,供證他謀害帝後的千般手段,萬般計謀。

  蘇知海並未聽見那高高在上的少年說過一句,倒是殿中的群臣議論紛紛,義憤填膺著譴責自己的罪過,似乎往昔的敬畏與唯命是從只是自己的一個夢而已,今日的千夫所指才是自己該承受的真實。

  司禮的太監尖利的嗓音唱念著自己的結局:新帝念在自己輔助先帝治國有功,並查出謀害先帝先後均是自己一人所為,只賜死了自己一人,蘇氏男子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蘇氏女子均貶為官奴,永世不得脫籍,其餘人等只要日後不犯,概不追究。

  蘇知海直到被人拖下去也沒有明白,那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那些朝臣沒有自己的授意,怎麼肯這樣臣服了呢?

  列子陌才沒有空理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沒有什麼能比安頓好芙織更加重要了。

  他不想自己陷在這些沒完沒了地所謂國事裡,把時間浪費在和朝臣的鬥智鬥勇里,照著蘇知海所為,他應該把他們全殺了,可是那樣,就要花更多的時間來安撫與他有牽連的朝臣,當然也能將不聽話的全都殺了,可是那樣,就會有很多事情沒有人做!說來說去,他就是不願意自己將時間放在這樣的地方而已。

  他不僅有一身好武藝,還有一手好針法,早就知道蘇知海和哪些朝臣勾結,但他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將自己謀殺先帝先後的罪行告訴給所有人,不如讓他自己和他的附庸們聽一聽他的所思所想,若是和他同流合污的,那就不能留了;若是尚有一分道義良知的,便且留著罷!

  這世上最難測的是人心,即便昨日不曾有不臣之心的人,誰知道日後又怎樣呢!我只要有人幫我幹活而已!

  幾根銀針下去,蘇知海不但在眾臣面前細述了自己如何下毒謀害的帝後,也說著自己要取李氏而代之的無限嚮往!

  朝臣,即便想一朝青雲,又有誰敢將『謀逆』兩個大字高舉?

  於是,即便心懷不軌的,也在此刻快快地與蘇丞相劃清界限。心中尚自忐忑不安,也不知新帝會不會遷怒自己?

  大原太子李灼靈前即位,年號康裕,因先帝新喪,只昭告四海,不事慶典。

  列子陌處理了先帝的後事,大部分時間都陪在祁華身側。

  他對著沉睡的人兒溫柔細語:「芙織,父皇去了,他疼我入骨,我總要為他守一份這塵世的孝義,那我們便遲些時候再完婚吧,反正都是一樣的,我總在你身旁……這樣也好,我也怕累著你,你看……這幾日我看你的時間少,你都瘦了……」

  這位沉默寡言的新帝,讓朝臣們吃盡苦頭。

  但凡政事,你若沒有想清楚講清楚的,他只將奏摺丟回給你;若是那辦事得力的,能舉一反三,不讓他操心的,便官升三級,無數賞賜。

  漸漸的,朝臣們也明白了,別去問陛下這個事情該怎麼做,而是要說:「陛下,這個事情我已經怎樣怎樣做好了,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方法了,結果已經怎樣出來了!」那麼,你的好日子就來了!

  列子陌便有了更多的時間來和他的芙織喁喁細語,伺候在側的月十三無數次的感嘆:「陛下的話都和皇后說了呀!對別人卻惜字如金到如斯地步!」

  已經是八月里,以日代月的大原少帝康裕早可以除服,他卻還是一身白衣,飄飄然出塵來去。

  祁華便安置在他日常起居的宮室里,列子陌從不讓自己離開她超過一個時辰,只要他可以做的事,絕不假手於人。

  在月初的眼裡,陛下從未有過的心境平和,他的身上不再憂傷肆意,而是越來越溫潤如玉,似乎即便皇后永遠不醒,他也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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