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心頭之血
2024-07-19 21:29:46
作者: 列無暇
柴門木扉,灑一地金陽。
木屋外,有不知名的鳥兒在樹梢婉轉歡快的鳴唱,樹影斑駁,隨偶然吹來的風輕輕搖曳,如夢,如舞。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世界那麼安靜。
列子陌慢慢退下自己的白色長袍,落出半身緊繃的護心軟甲,如墨長發散在肩頭,少年的肩膀已經開闊如山。
他探出一隻帶了蛛絲手套的手,愛惜的劃開半身軟甲,露出瘦削卻緊緻的胸肌。
草蓆上幾根細長的金針一字排開,排在最後的卻是一個銀制的針筒,前端是一根細長的針頭,閃著金芒,帶著寒光,這是厲芒歷時近兩年的傑作,可惜還是無法和前世的注射針筒相比。
列子陌閉了閉眼,再睜開,星眸中是滿滿的堅毅與執著。
他快速的拿起細長金針,閃電般的一根根扎入自己的心口大穴。
眼見著金針用完,才將目光定格在那個銀質針筒上,他毫不遲疑的拿起針筒,對準心口,一針紮下去,針頭太粗了些,列子陌看著胸口金針鎮穴還是有些微的血滲出來,卻連眉頭都未動一下。
為了芙織,比這更瘋狂的事他都做過,這,算得了什麼!
還好,正是因為自己的瘋狂,才突破了師尊的算計,穿越到那遙遠千年後的前世,讓他知道,世上還有那樣的醫學,人體是怎樣的構造,工具是怎樣的使用。
他找到了和橡膠同質的薛荔樹膠來隔離空氣,他軟禁了厲芒為他打造針頭,現在,這個針筒儘管粗糙了些,但是,它抽出了心頭之血!
列子陌拔出針筒和金針,完全不顧自己的心口尚在流血,他拔下針筒頭上的長針,將銀質的針筒輕輕放到祁華的唇畔,如水溫柔的輕哄:「芙織,你看,我做到了,我沒有死,我還在,飲下我的心頭血,解了這懲罰,記起我,原諒我的執著,我們還有餘生,我們在一起歲月靜好的過幾年……乖,張口……」
草鋪上的人無聲無息,只有胸口的古錢閃爍著,仿佛主人的眼睛。
列子陌不顧自己的傷痛,半抱起她,將針筒緩緩地推入。
殷紅溫熱的血,一絲絲順著祁華嘴角流下來,染上她欺上賽雪的玉頸,鮮艷的觸目驚心。
……她沒有了吞咽的能力。
列子陌傷心得不能自已,他猛然抬頭,仰天長嘯,悲戚如長歌,驚飛了鳥雀,顫動了山林,連艷陽似乎也不忍再看,悄悄地躲進了雲里。
風,嗚嗚的吹起來,捲來半天黑雲。
山林里嘯音穿梭,帶動樹葉簌簌不止,如神明的嘆息。
列子陌滿臉的淚水,悲慟而絕望。
他拿起針筒,將血倒入自己的嘴裡,猛覆上祁華如生鮮紅的唇,碾轉纏綿不息。
他緊緊將她抱在懷裡,悲戚似乎已經遠離,那唇的溫軟恍惚還是幾百年前的味道,甜蜜得讓他不忍別離。
忘情的擁吻。
只有如此,才能給自己一點點心的歸依。
生與死,已經不再在意。
他心口尚淌著的熱血,沾染上那枚寄放祁華靈魂的古幣,在他毫無所覺的瞬間,忽然不再閃爍,而懷中人低垂的手卻輕輕的動了一動。
風,捲起枯葉,呼嘯在屋外。
陽光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屋頂先是簌簌的聲響,不一會便是雨聲一片,山林里的雨聲夾著風聲,嗚咽著讓人恐懼。
不久,便是滿天深黑,電閃雷鳴,天地似乎要傾覆般的吵鬧著。
列子陌緊抱著祁華,對屋外的一切恍如未聞。
他只想抱著她。
他只有她。
一夜。
風停雨住,陽光一如往昔,只有木屋中濕透的草鋪在記憶著昨日的滂沱大雨。
列子陌似乎沒有動過,屋外的陽光漫進來,給木屋映上了暈暈暖黃。
他未著衣衫的上身還有著斑駁的血痕,胸口的一個血洞旁有蛛延而下的血跡,少年身姿高貴的盤坐,天生風華卻蓋不住那從骨子裡漫出的濃濃憂傷。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人,玉雕般的十指輕撫上她的臉。
忽然,他的手顫抖起來,他低下他倔強高貴的頭顱,用力的看懷裡的人。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狂熱的跳動起來,如無法按耐的發狂的馬!可他卻還努力放低自己的氣息,他好怕,好害怕剛才他的感覺是錯的。
他似乎擔心自己看的不夠清楚,奮力抱起祁華,大步向屋外走去!
林子裡瀰漫著雨後腥腥的水汽,微風夾在細碎的陽光里,有著讓人心安的清新魔力。
列子陌讓一縷透過樹隙的陽光照在祁華身上,他才敢仔細的看她。
陽光下,懷裡的人皮膚白亮細膩得不似真人。但,陽光下,鼻端的髮絲真的在動!
列子陌努力壓著心中的狂喜,氣息卻越來越不穩起來,他顫抖著手指,幾次試圖探上祁華的頸項,又縮了回去。
他焦躁不安極了。沒有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害怕。
她活了嗎?她的靈魂回來了嗎?懲罰解除了嗎?那我還能這樣抱著她嗎?我再抱著她,她會離開我嗎?
芙織,我好害怕!
林子裡安靜得只有遠處的鳥鳴,列子陌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巨大如風過,他努力讓自己平靜,可是一點用也沒有。他實在無法忍受自己了。
他突然的把頭靠向祁華的心口,凝神屏氣的聽起來。
「咚……咚……咚」聲音緩慢而微弱,卻如仙樂般擊打在列子陌心頭。
狂喜如海浪般鋪天蓋地,列子陌注視著祁華,一眼不錯的看著,他壓抑著自己的心,小心翼翼的俯身看著祁華,仿佛眼前的人一個眼錯就會消失不見。
他伸出手指,用食指極輕極輕的摩挲她的臉,畫過光潔飽滿的額,畫過細膩滑嫩的臉,畫過她秀挺的鼻,最後停在她櫻花般的唇。
他低喃:「芙織……」
林風吹動少年的如墨髮絲,讓它和懷中女子的青絲纏綿。
列子陌極輕極輕的蓋上祁華的唇,聞著她的氣息,如痴如醉。
細碎的金芒隨著微風跳起舞來,樹葉簌簌作響如美好的歌,藍天高闊,山巒淺伏,天地靜謐美好得不像話。
祁華活著。
她有呼吸,有心跳,人是溫熱的,唇是清涼的,她靜靜躺在那裡無處不美好!只是……她沒有醒。
列子陌開始修繕這破敗的木屋,他不知道他的芙織這樣沉睡需要多久,可是多久都沒有關係,只要她在就可以了。
現在,他可以隨時隨地的看見她,可以肆無忌憚的抱著她,可以拉著她手喃喃細語,可以噙上她唇淺淺輕吻,塵世間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我歷經九世也就此刻了!芙織,我在,你只管安睡!
列子陌從未做過這樣的活,九世人生總是那般富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要做的,只是喜歡不喜歡,多吃少吃或不吃這樣的決定。可是,這是芙織住的地方,所以一切都該我來做。
列子陌這麼想,也這麼做。好在他有一身好功夫,砍柴,生火,打獵,稍用些力氣也便好了。至於煮食,他多試幾次也……可以吃了,只是多花些時間打獵而已。恰恰是這多花的時間讓他難過。
他不想離開祁華身邊,一刻也不想,可惜現在沒有辦法,他必須要照顧她。他要給她餵食,他要會她擦身,他要給她按摩手腳,他要做她的眼睛和耳朵,一切的見聞,一點的思想,他都要輕聲細語的告訴她。
可他也要去打水,去稍遠些的地方獵物,屋裡的草鋪要換,芙織貼身的衣物要洗。瑣碎又繁雜的事情,沒有一件可以和江山皇位可比。
可是,列子陌的甘之如飴是那般的自然與快樂。
他挺立著身姿烤煮一隻野兔,那形容仿佛在面對一個對弈的好手;他半蹲著身子浣洗衣物,那樣子倒像在執筆潑墨揮毫。
他的身上,天生的高貴如昔,卻沒有了那濃烈化不開的憂傷。
他雖步履匆匆,但腳步輕快從容,他心境平和得像樹林深處的千年古木,持一樹華蓋,撒一地青蔭。
林中無日月,列子陌的心中更不在乎塵世的一切。但是就這樣過了三四日,鷂鷹卻把月初和月十三帶來了。
月初一路尋找他的太子殿下不果,只在歸雲山麓見到了獨自散漫吃草的太子坐騎。
這是頭赫赫族進貢的純種良駒,全身黑毛,只額頭一撮白色,殿下給它取名叫不離。不離很有靈性,也認主,月初不明白殿下為了什麼事,連不離也捨棄在這荒山野地,心中更加著急。
還好,他看到了鷂鷹和鷂鷹身上的信物,他知道月十三和太子妃在一起,這樣的信號是不是說太子妃出事了?月初也焦急起來,跟隨鷂鷹一路尋找,竟找到了呆愣在原地,不知怎麼辦的月十三。
月初聽聞了太子妃的噩耗,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可不管怎麼樣,自己是太子親衛,總要找到殿下才是。他集聚了後來的幾個人,連同月十三一起,七個人開始在歸雲山中尋找列子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