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落難將軍（二更）

  廡廊上又傳來急匆匆地細碎腳步聲。

  轉眼間，第二丹羽便有些氣喘的手捧軟甲站在門口。

  她先看了丈夫一眼，在丈夫眼裡得到肯定，連忙將手中的軟甲小心的交給丈夫，十分恭謹的跪在門口：「臣婦方第二氏，叩見國主，國主萬福萬安！臣婦不知國主駕到，多有冒犯，請國主恕罪！」

  祁華對她印象很好，便只點點頭說：「起來說話吧，不是你的錯，也算是個好機緣。」

  第二丹羽眼神興奮著，鵝蛋臉上一片紅暈，又磕頭謝了恩，才規矩的站起來，捧過軟甲進門交給游魚，垂手站在一旁不敢多話。

  祁華喝了口茶，撇過臉問她：「我祖……老祖宗怎麼樣了？」

  第二丹羽忙又要跪下回話，祁華忙擺手制止說：「不要再這麼多規矩了，臨蘇早沒了！我這國主也是……唉！總之不要那麼多禮了，就和剛來時一樣就好。我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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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羽明了地笑了笑，低聲答了句『是』。

  自看見這軟甲起，她心裡就不敢小看祁華，當年自己雖不是姐姐那樣，早早就定下的方家宗婦，但到底是世家嫡女，關於軟甲的傳聞還是知道的，因此自己在幫祁華脫下來時心裡困惑且有些懷疑的。老祖宗又握著那紅玉蟬哭了一場，她就覺得這小娘子肯定不是普通人，趕緊傳信給了丈夫，原來竟然是國主！真讓人驚喜！

  丹羽穩了穩心神，才回稟道：「回稟國主，老祖宗好些年沒有發病了，不發病時平日裡離不得人。這會卻還在昏睡，不過再醒來……情緒便會十分不穩，臣婦也只得離開一會，片刻便要回去……」

  「這些年……辛苦你了。照著血緣，她是我外祖母，不過因著些事，外祖潘先生便讓我歸了宗，如今她該是我祖母。老一輩有些恩怨，我也不甚清楚，日後再說吧！你只顧好她，便是幫了我大忙了！我記下了。」

  祁華自然不能多說父親嫁人、母親被休的事，但潘先生對自己的確是至親骨肉的疼愛，自己又答應了明珠國主的事，這玉蟬公主再不讓人待見，在這些人眼裡也是自己的長輩，明面上的事，還是要做好的。

  丹羽卻很受用，眼神激動，抿了抿唇又要謝恩，想想還是蹲身行了個禮，說：「臣婦實不敢當！當年若不是老祖宗救了臣婦，臣婦早就不在塵世了！」

  又轉身沖門外兩個孩子招招手，兩個一模一樣的清秀少年便站了過來。

  丹羽慈愛的看了一眼，轉身告訴祁華說：「回稟國主，這便是臣婦的兩個孩子，那日……多有得罪！這便讓他們給國主賠罪！」

  兩個孩子有些懵懂，又有些新奇，瞪著兩對一模一樣的大眼睛直愣愣打量祁華，竟然連眼珠轉動的動作都是一樣的。

  祁華看了好笑，想到自己還在湖邊裝神弄鬼的嚇唬他們，有些汗顏，乾咳了一聲說：「那倒不必！他們很聰明，我還該謝謝他們呢！若不是他們，我還不知道有你們在這呢！」

  丹羽推了推兩個孩子，兩人上前一步在門裡跪了，道：「小子方第二/第二方給國主請安。國主萬安。」

  祁華聽這名字，悻悻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原來是這個『第二』啊！這名字有意思，一個以姓為名，一個以名為姓，這樣兩家都有了承續，好主意！

  祁華抬抬手說：「快起來吧！我這……實在沒有什麼好東西賞你們！日後吧！你們先記著吧，等回了臨蘇我一定補份見面禮你們！」

  兩個孩子懵懂的站起來，方震宇卻激動急了，站出來問：「國主！國主要帶我們回臨蘇？！」

  祁華看看他，不答反問：「你們想回嗎？」

  方震宇還沒回話，廊下的眾人都開始有些躁動起來，竊竊私語著。

  方震宇一步跨進門單膝跪了，道：「國主！臣等無日不想著回臨蘇啊！國主！請帶我們回去啊！」最後聲音有些哽咽，竟然有些聲淚俱下的味道。

  好吧，恕我還帶著前世的觀念，沒有這麼深的家國情結，本以為你們自由山林，也沒什麼不好，但原來這時代的人儒家思想深入骨血，二十幾年了還這麼思念故國，這……是好事！反正厲盛那也少人用，方家和第二家的人能回去，加上賀榮氏代表的兩家，五大世家都齊活了，日後臨蘇能翻身，也多了個出大力的。

  祁華想罷，忙站起來，抬著手算虛扶了一把，說：「多說了不要這樣！你快起來吧！只要你們想回，我自然讓你們回！」

  方震宇緊抿著唇克制著自己的激動站了起來，屋外的眾人激動的走動起來，似乎在奔走相告。

  祁華也不知道這林子裡到底有多少人，心裡又掛念列子陌，有心要和方震宇細問，便說：「既然老祖宗離不了人，丹羽先回去吧。其他人也先下去吧，我有些事問問方……呃，我該怎麼稱呼你呢？震宇？」

  祁華不想在這種小事上動腦筋，直接問。

  方震宇激動的回答：「臣國難時已經是四品帶刀侍衛統領！自由出去宮禁！臣還見過……游女官！」

  方震宇抬眼看了一眼游魚，有些尷尬的說：「適才沒認出來！多有冒犯！請游女官恕罪！」

  游魚不出聲，傲然地抬了抬下巴，眼睛望向別處。

  祁華笑了笑，說：「原來是方統領！武將啊！太好了！今日起我便稱你方將軍了吧！」

  方震宇面頰跳來跳去的，那疤也泛起紅色，撲通跪下道：「謝國主！」

  祁華心裡卻不禁撇嘴，唉，亡了的國，奴了的民，落難的將軍，有什麼好？好吧！好吧！國主萬歲！怪不得這時代人人都想當皇帝！有那麼好嗎？我隨便許了個將軍，你就這麼激動？

  方震宇激動著站起來，出門交待了眾人，讓眾人先退下了，丹羽也帶了兩個孩子告退了，屋子才安靜下來。

  方震宇拱手謝過，在祁華下手的木條凳上筆直的坐下，只留了個沒有傷疤的側臉給祁華，等祁華問話。

  祁華讓游魚給他倒了杯茶，慢慢的了解，才知道了他們流落此處的原委。

  當年突如其來的戰禍，金吳城一片混亂，等到大梁人攻進皇宮的時候，宮裡的侍衛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而方震宇那日並未輪值，正好休沐，和幾個友人說好了去城外的一處酒莊子淘好酒喝。等到他們知道出事，方震宇帶了隨從要進城去救人，城裡無數的人擁出來逃命，城門口踩死踩傷的無數，哪裡進得去？他急得不行，牽馬揮鞭想繞過北門往別的門進，卻在路上遇到了瘋狂和人纏鬥的潘先生及隨從。

  當時方震宇自然不認識潘先生，只是和他們打鬥的一看就是大梁人，方震宇自然不肯罷休，何況他們又堵了路，一時也過不去，便幫忙一起殺了一撥大梁兵士。

  可正當他們以為可以歇口氣離開時，便看見皇覺寺方向一片大火，潘先生那邊的一輛馬車裡衝出個人，發瘋般往皇覺寺方向跑去，潘先生大聲疾呼『貞兒』，而大梁士兵又不知從哪裡湧出來，混亂中方震宇也被人流衝擊著往皇覺寺方向殺去。

  到處是兵，直殺得昏天黑地才殺出條路，方震宇自己渾身浴血，回頭看金吳城頭早換了大梁旗，心中一片悲哀，知道城中肯定進不去了，帶了手下僅剩的三四個人只好先找一處隱秘之地藏身歇息。

  他們躲去剛燒毀的皇覺寺附近麥田裡面，卻遇見從潘先生馬車上奔下來的那個女子。

  方震宇世家出身，年少便入宮當侍衛，驚訝的發現她便是曾經的玉蟬公主。不過當時皇室報說她已然亡故，不知為何在這還冒著煙的殘垣斷壁間徘徊。

  不斷有大梁的散兵出沒，那女子身影在麥田裡時隱時現，口中喃喃自語：「皇兄，皇嫂，我錯了，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方震宇更加確定她便是玉蟬，便順手救了她。

  她時而清醒，清醒時一路不斷救人，有些醫術，手法也算熟練。

  她時而混亂，混亂時就罵人，也罵自己，說自己錯了，請皇兄皇嫂不要原諒。

  方震宇自小和第二家嫡長女定下親事，原本早就要成親的，不想第二家主病逝，第二家嫡長女守孝三年，婚事便耽誤了下來。而戰亂時第二家出城逃難，卻幾乎全部死在路上，只餘下第二丹羽奄奄一息的躲在棵樹上。

  玉蟬救下了她。方震宇自然認識自己的小姨子，便讓她一路隨行。

  臨蘇千瘡百孔，慘不忍睹。方震宇無處安置玉蟬，她死活不肯說自己的住處，神智不清不楚。

  方震宇無法，只好帶著幾人一路逃難，路上又救了些人，一路偷摸著往歸雲山而去。

  但玉蟬清醒時卻死活不肯呆在大梁，常常亂跑。那時大梁和大原還沒有通鐵索大橋，江中船隻來往也沒有如今那麼艱難，方震宇便設法買通了一隻捕魚船，渡過瀾浩江，在黑霧林里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