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該怎麼辦（二更）

  樹頂上朦朦朧朧一層黑網，看似薄卻堅韌無比，鬼賀將祁華放下來，祁華這才慢慢張開眼睛來看。

  遠處，一輪紅日將要落下，卻在這最後一刻將周邊的雲彩映照得鮮艷無比，仿佛要盡力去留下這一日的美好，不願去黑夜裡沉淪一般，奮力的將周身的金芒釋放。

  金芒下，是仿似無邊無際的黑色叢林，此刻被夕陽渡上一層金邊，看起來神秘而安詳，卻不知道隱含了多少的危機在裡面。

  轉過身，遠處似乎是有塊空缺的地方，仿佛黑色波濤中的一個漩渦，但天色漸暗，祁華已經看不見鬼賀說的波光粼粼，但對比這危機四伏的黑色叢林，如今那裡的確是一個讓人嚮往的地方，它總算是可以看見天日的呀！

  沒在這樣鋪天蓋地的黑暗中呆過，不會知道，此刻即便能看見星空都是美好得如神話一般啊！

  祁華感概的轉頭看著，身子卻站不起來，腳低下到底是韌的，不會掉下去，但以她此刻的身體狀況，卻很難平衡站立行走。

  很快的，列子陌又竄出了樹頂，人剛站穩，一隻手便猛的一提，游魚被一條布片纏著，猛然被摔在祁華面前，燕州也隨後躍了出來，樹端的裂縫又迅速合攏了。

  游魚一邊解著身上的布片一邊大聲罵道：「列子陌！我都說了我自己可以爬樹了，你還卷著我做什麼！把手套還我！沒良心的小瞎子！以前還是我們公主殿下救的你呢！沒大沒小！……」

  列子陌只當沒聽見，轉身望著遠處那處湖泊所在的地方，大概在想怎麼走。

  祁華卻聽得有些傷感，小瞎子……一轉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原來自己來了這世界五六年了，原來，喬治離開自己五年了……

  

  游魚見小瞎子不理她，也無趣的閉了嘴，回頭看見祁華抱臂茫然的看著遠處，撇了撇嘴，把包袱打開來，把衣服給祁華披上說：「主子，穿上吧，暫時應該用不上了！天黑就冷了。」

  祁華默默地在游魚的幫助下除下軟甲頭罩，袖子部分不方便脫，直接把衣裙穿上了，游魚還給祁華系了件薄披風。林子裡又悶又熱，可這樹頂上此刻卻已經很涼了，到底還在三月里，又是北方天氣。

  列子陌回過頭來，撇了一眼兩人，再看向鬼賀的時候，臉色稍好了些，說：「快走！趁還有亮光，馬上到達湖邊！」

  鬼賀沒答話，但默契的彎腰抱起祁華，無聲的向湖邊飛馳。

  列子陌不由分說，一手拽了燕州的一條手臂，一手提了游魚綁在身上的包袱帶子，跟上鬼賀，如履平地的在樹頂疾走。

  游魚被包袱勒著，既不舒服又覺得屈辱，在身後哇哇大叫：「列子陌！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放下！」

  列子陌恍若未聞。

  祁華在鬼賀懷裡探頭看了一眼，不禁無聲的笑了笑，隨即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們，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可是……是什麼呢？祁華又累又餓，腦子好象也不大好使了，她一時想不起來，可就是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事情……

  樹頂雖比平地難走，但比林子裡不知道好了多少！眼看著那漩渦般的空間越來越近了，夕陽卻放下最後的執著，收回了所有的光線。月亮還沒有升起來，此刻，成為了夜晚最黑暗的一刻。

  即便如此，祁華還是覺得比在林子裡要好一些，想必列子陌和鬼賀他們也是同感吧，因為他們腳下絲毫沒有停歇。

  鬼賀知道列子陌帶著兩個人，而自己懷中只是小小的女子，自然要比列子陌輕鬆很多，他鐵了心的不想被列子陌看扁，使出全身力氣快速奔跑著，無形中想甩開列子陌一些，可惜，直到他們到達了這遠處看見的空間邊緣，列子陌都還是緊緊地跟在他四五步遠的地方。

  的確是個湖。一個幾乎呈完滿圓形的湖。

  此刻，在樹頂看，湖安靜的如遺落的珍珠般美好。夜幕下湖水像深綠色的夢，微微在晚風裡有著幾不可見的漣漪，湖的四周雜草和野花叢生，完全的原生態樣子。

  祁華覺得自己看著那湖嗓子越來越疼了，沙啞著喉嚨說：「鬼賀，別看了，快下去吧，我快渴死了。」

  沒人答話，鬼賀直接用行動表示，縱身便躍下了樹梢。後面三人也跟著下來了。

  鬼賀找了處略平穩的草地，將祁華放下來，隨即便去四處查看了，這是他做影衛的習慣。

  游魚一臉的氣憤，一邊解著身上的包袱一邊還不知在罵列子陌什麼。

  反倒是燕州默默地將自己身上的大包袱解下來，翻找出一個皮水囊來，快步去湖邊打水了。

  列子陌不遠不近的看著他們，最終視線停在祁華臉上，再也移不開去。芙織，但願你不要嫌棄我現在這個身體，這已經是幾世里我最接近你的年紀。只要你能恢復記憶，一定知道，我不是你弟弟，是年長你許多許多的師兄，是愛護你寵著你的列子陌！

  祁華也正看他，心裡一團漿糊般的粘堵。

  她希望他是喬治，這樣她記掛喬治的心便有了個著落。

  可是……她更希望他只是列子陌，只是那個沙林海子時常陪伴她漫無目的神遊四海的列子陌。

  她從未想過要嫁給那個似乎並不存在的大原太子，可她想和列子陌在一起，哪怕只是這樣不遠不近的五步距離。

  可是現在，這些所謂的弟弟，列子陌，太子身份其實只是一個人，那……誰能告訴我，我要怎麼辦？

  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哪怕站著，什麼都不做，也是高貴清雅得讓人無法忽視，又不敢直視，為什麼以前自己從未懷疑過他的身份呢？是自己太相信喬治不會隱瞞身份來看自己，還是太相信列子陌一定不會騙自己？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列子陌就是喬治！他應該不止一次聽過自己對喬治無比思念的訴說，可他竟然置若罔聞！他騙我？！那麼所謂的九世愛人呢？也是謊話？

  祁華眼睛看著列子陌，一眨不眨，心裡各種情緒翻湧得無法言說。

  列子陌目力驚人，看著祁華臉色變化不定，心中苦不堪言。芙織，我也知道一時解釋不清，可是我不是存心騙你，我不要你一直記掛著一個弟弟，也不要你為那已經苦苦渡過的前生傷心，你不要怪我。

  燕州打了水來，急匆匆往祁華這邊來，邊走邊輕喊：「大娘子，水來了，很乾淨……」

  他經過列子陌身邊，也沒看清列子陌怎麼做的，便發現水囊已經在列子陌手裡了，眼看列子陌要拿起往嘴裡倒，燕州氣急想罵，卻有些忌諱的沒敢出聲，只生氣地看著他。

  列子陌抓了水囊，隔了遠遠的往口中倒了一口，沉默著不說話。

  燕州再忍不住，說：「你……該自己去湖裡喝！這是我們大娘子的水囊！」

  列子陌理也不理，氣氛尷尬起來。

  燕州等了一會，正想去奪水囊，卻聽列子陌說：「無毒！可以喝。」活落，水囊已經在燕州手中。

  燕州看著手中的水囊，暗夜裡臉熱辣辣的，不過也沒人看見，只有他自己知道罷了，自己跟著大娘子做車夫時日久了，竟然將這些事都疏忽了，自己該先試試的，卻只記掛著她口渴了……

  燕州心情複雜的把水囊遞給祁華，祁華想著剛才那一幕，心情複雜的接過，咕嘟咕嘟喝了個夠，忽然想起剛來這世界的時候，在歸雲山里逃難時，喬治被毒蛇咬，也是這么喝水，也是這麼……護著自己……一點也不像個孩子。

  難道，那時候起，他就已經開始騙自己了？若是這樣，他的心計也太深沉了，虧自己還一直當他是孩子！可是，他到底是護著自己的，難道他不怕有毒嗎？列子陌，你到底是什麼人？

  列子陌不再看祁華，他默默地站在湖邊，一手背著，一手垂著望著遠處，天際已經有點點星光，月兒也在雲層里時隱時現的撒下清輝，一身白衣的列子陌在黑夜裡勾勒成一個身姿挺拔的孤單身影，遺世獨立，卻寂寞得讓人嘆息。

  祁華看著看著，心中莫名的酸楚起來，他發自心底的憂傷不是騙局，自己不該懷疑他！可是那麼多讓我無法想通的地方，我又怎麼能像以往那樣毫不介意……

  游魚已經自己去湖邊清理了頭上的傷口，自己也打了些水喝了，拿了濕布巾給祁華擦洗。

  祁華想了想說：「你也拿條布巾給……列子陌。我們還有吃的嗎？」

  「我才不要去！……沒有吃的，如今又不能生火，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游魚說起列子陌還是氣忿。

  祁華沉默了一會，說：「隨你。只不過，要走出這林子，還要靠他，興許……找吃的還要靠他。」

  游魚沉了臉，皺著眉，沒話說了。

  過了一會，才去湖邊洗了布巾，十分不情願的走去列子陌那邊，伸著手將布巾伸到列子陌眼前。

  列子陌看了看，轉身往祁華那看了一眼，接了布巾，自己去湖邊洗漱了。

  祁華默默看著這一切，忽然找到了自己覺得錯過的地方！

  他不是不近女色嗎？難道游魚不是女的？他又騙自己？還是他只對自己那樣？

  或者……

  祁華猛烈的搖著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不要了！不要再想了！現在已經很複雜了！我只是祁華……我只是穿越的陶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