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瘋馬入林
2024-07-19 21:28:19
作者: 列無暇
太子不是人!不是凡人!
月初也是這麼想,他從太子被蒼目先生帶回來開始就跟著太子了,月初從未見過有人可以那般堅忍那般自製的!
他貴為一國太子,英俊非凡,尊貴無比,卻每日只吃極其清淡的白粥小菜,偶爾會讓他準備一些滷牛肉,但吃的時候,月初更覺得他不是為了吃,只是為了那味道;除非要見陛下或不得已要見幾個重要的朝臣,衣服他都只穿他從大梁帶回來的幾件,似乎這些外在的東西於他來說毫無用處。
月初只見太子在南霞那個叫沙林海子的湖邊住著時,曾有笑過,也過得似乎從未有過的輕鬆快活。除此以外,他很少說話,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總是有一種讓人心生疼惜的憂傷。
難道,他……是為了早逝的皇后?否則太子這個年紀,又深得陛下寵愛,早早就向他們這些親隨宣布了立儲詔書,雖因為那時替子還在大梁當質子而沒有大肆宣揚,可朝中幾個重臣都是知道的,殿下可謂是天生貴胄啊,他又自哪裡來的那麼深的憂傷呢?
太子極喜歡那個南霞湖邊的女子。
月初自己只是個心細些的親隨護衛,並不太明白什麼叫鍾情,但他深深知道,太子那樣的,一定就是叫鍾情!
他不明白為什麼太子每次見那女子都要把自己俊美的容顏遮蓋起來,小娘子們不是都喜歡長得好的麼?他幹嗎遮遮掩掩的?
他覺得,只要太子殿下肯對著那小娘子笑一笑,那小娘子肯定能跟著他走了吧?!
難道不是嗎?太子那眉眼,那什麼劍眉星目就是這樣的吧?那什麼鼻如懸膽說的就是殿下吧?自己要是長這麼一張臉,肯定見天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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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算了!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還是快些跟著殿下吧!這趕去白鷺渡還有一日吧!唉!殿下您怎麼也不歇一歇!前面的黑霧森林可不能這麼橫衝直撞的進去呀!
大原白鷺渡口。
這個已經屬於大原的地方,和對岸的洪波渡口一樣擁擠,都是等著過關口的百姓和商人。
但不同的是這邊的兵士顯然要更嚴苛些,但凡吵鬧得狠了,就有兵士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倒拿了長矛劈頭蓋臉的往人堆里打過去,人群里有驚呼,驚呼過後就是安靜。
因此,白鷺渡排隊的人群要比洪波渡整齊一些。
祁華掀了前面的車帘子往外看,在這個角度,能看見常由渚高高的坐在馬上,正與一個藍色官服的大原官員拱手說話。
之所以知道那是大原官員,因為大梁的官員一般都是紅色和紫色官袍,只有大原是著藍色和黑色官袍的。
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前面的儀仗太長,周圍又圍了好些大梁侍衛,祁華就看見常由渚掉轉馬頭,往自己馬車方向過來,祁華趕緊放下帘子。
常由渚顯然是遣散了自己馬車旁邊的人了,他自己湊近車子,低低的,有節奏的敲著車壁。
車裡的幾人面面相覷,這次連鬼賀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祁華裂嘴想了想,只好也按著常由渚的節奏敲了幾下。
過了一會,常由渚又開始在外面自導自演起來:「是!郡主娘娘!那下官這便和大原周大人說!這便啟程。」然後便聽著那馬踢踏踢踏的走遠了,眾人才算鬆了口氣。
祁華也不禁自己拍了拍胸脯,呃……原來前世里電視也不是白看的,估計常由渚剛才是暗號來的,自己蒙對了。
於是車隊又開始動起來,行了小半個時辰,周遭明顯的感覺安靜了下來,聽見有兵士在不斷傳話:「即將入林,各就各位,保持肅靜!」
祁華本來就對黑霧森林的傳聞半信半疑,這時便好奇起來,忍不住掀了帘子往外看。
游魚也忍不住,乾脆給祁華和自己帶了幃帽,將帘子拉出一條寸寬的縫往外探看。
鬼賀卻在角落裡盤起腿來,緊緊閉著雙目,黑瘦乾枯的臉神情凝重,耳朵微微動著,顯然正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映入眼帘的便已是濃密的深綠色叢林,簾縫小,自然也看不見森林的邊際,只覺得這林子綠得非比尋常。
如今還在林子邊,便看見好些拇指粗的藤蔓纏繞在幾人合抱粗的大樹上,一路攀爬上參天古樹的樹冠。樹下各種綠色各種高矮的植被挨擠得十分緊密,地下便是鋪得厚厚的枯枝黃葉,顯見是個極少人進入的原始叢林。
林子邊上的一枝枝伸出來的枝丫上,高高低低的繫著好些白色或黃色的布幔,有的還很新,很鮮亮的畫著朱符,有的卻在風吹日曬下已經荒化成絲絲縷縷,可不管新舊,這些東西都使這林子多了份磣人的神秘。
就在一棵巨大的樹冠下,隱隱的有一條狹窄的路,雖說是路,但顯見得並未多作清理,路邊還是有倒著的樹幹和一些枯枝。
祁華的馬車已經卸剩了一匹馬,這個角度可以看見趕車的燕州衣袖一角。原本馬車兩旁伸展出來的、許多皇家送嫁的裝飾也已經卸掉了,估計是怕在林子裡會妨礙視線和勾住樹枝。
往後看,隊伍拉得老長,隨行隊伍都是兩兩並肩而行。
各種喜慶的旗幡也卷了起來,大多宮女侍衛都面色緊張得很。跟在祁華後面的馬車應該是馮大娘和綠荷的,祁華已經看見馮大伯和車夫一起坐在車轅上。
前面引路的是大原兵士,已經沒有再看見那個藍色官服的人,許是已經進去了。
隊伍安靜的往前行進,這麼多人的隊伍,沒有人講話,莫名的添了些恐懼感。
等到祁華的車一入林子,祁華馬上感覺一股陰森之氣撲面而來,視線也馬上暗下來,眼前的林子仿佛變成個巨大怪獸張著嘴似的,嚇得她趕緊把帘子放下了。
這林子是怪!還是乖乖坐著吧。
越走越不容易視物了,外面怎樣祁華不知道,只是車廂里已經徹底暗下來,祁華都已經看不見游魚和鬼賀在哪裡了。
眼睛不好使了,耳朵便自告奮勇的豎了起來,各種各樣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車輪滾過枯枝不斷的脆裂聲,護衛們刀戟相撞的聲音,風吹過樹葉的聲音,行人踩在樹葉上沙沙的聲音,遠處嘎嘎尖利的鳥鳴,近處馬偶爾的噴鼻……所有一切,都給人看不見東西無法捉摸事物而產生的無邊恐懼。
祁華不禁輕輕喚了聲:「游魚……」
祁華馬上感覺一隻溫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即便隔著衣服也感激那手的溫度。
祁華忙伸手拉著那手,小聲說:「不知道可不可以點燈?」
游魚在黑暗裡答道:「好,我來點……」
「不可!」
話沒說完,卻被鬼賀打斷了:「不要點。這林子很古怪,一個不慎著了火不是玩的!主子忍著些。……有屬下在!」
祁華沒作聲,游魚也沒再說話,卻挪動著身子靠近了祁華一些。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路不平,馬車裡也搖晃的厲害,時間變得十分難熬。或許有小半個時辰,或許並沒有,祁華只覺得自己手心裡都是汗。
忽然,車子猛地晃動起來。
祁華被顛了一下,聽見車外燕州驚呼的聲音:「這馬發狂了!這馬怎麼了?大娘子……」
馬車突然急馳起來,祁華早就和游魚倒在車中,什麼也聽不清了,感覺天旋地轉,四周好像有什麼東西不斷敲擊著車廂,突然『嘎拉拉』的聲音,感覺一股陰暗之氣從頭領衝進來,原來馬車頂不知怎麼沒有了,四周還是黑暗,但尚能看見幾許淺淡的光線在頭頂晃過。
一切都是說時遲那時快的事,馬車還在亂竄中,祁華聽見自己的驚叫,才醒悟過來自己一直在喊叫,略清醒一些,微弱的光亮里感覺一個影子從車廂里沖了出去,應該是鬼賀剛剛穩定身形便飛身出去制馬了。
可是顯然鬼賀沒能制止瘋馬,一切已經太遲了,馬車在燕州的驚呼聲中連馬一起滾下一道斜坡,祁華只覺得自己突然從車裡飛了出去,然後……她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林子裡一團混亂。
常由渚大聲地呼喝著侍衛們追趕馬車,但林子實在太黑暗了,又有很早傳下來的規矩,這黑霧林里不能點火,一旦點火,據說會有無數的毒蟲攻擊,究竟有沒有人進林子裡去追趕根本也不知道!
隊伍太長,路面狹窄,前面領路的大原官員還沒有趕過來,大梁的隨員宮女們根本一動都不敢動,黑暗裡仿佛四處都是人,又仿佛一個人都沒有,每個人的目光所及都只是自己前面三兩步的距離,幾乎所有的人都選擇站在原地不動。
只有馮大娘焦急的聲音大聲地問著:「出什麼事了?郡主呢?到底怎麼回事?大娘子?大……娘……子……」
馮大娘大聲地呼喊著,隨即綠荷也加入了呼喊,可是,森林裡黑沉沉的,黑得連聲音似乎都吞沒了。
好一會,大原的禮官才趕過來,先沉聲喝止了馮大娘:「不可大聲!你們想死嗎?黑霧林里不可大聲喊叫,多少年的規矩了!會招來……算了!到底怎麼回事?」
馮大娘和綠荷的喊叫換成了低泣,伴隨著馮大伯的小聲安撫。
常由渚低聲和大原禮官說話,馮大娘他們聽得不甚清楚:「……莫大人,……驚了馬……郡主的車……怎麼辦?……不是大梁的錯……這是你們大原境內……但憑莫大人做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