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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十九章 抉擇(下)

2024-07-19 16:09:52 作者: 狂風徐徐

  汪直生死,張璉勝負,這些對於錢淵來說很重要,但他現在並不關心這些,或者說他更關係錢銳的安全。

  「不行。」鄭若曾斷然道:「汪直、張璉互斗,官軍不能參與其中……只要官軍上島,接下來要恢復東南通商事就要平起波折。」

  「當年瀝港被毀,多少海商逃竄出海,少有人再敢信官府。」

  「東南通商事,是以你錢展才為保,一旦官軍上島,還有人敢信官府不會背信棄義嗎?」

  

  孫鋌點頭贊同,「展才,反正是狗咬狗,等他們分出勝負,再進軍不遲。」

  錢淵大怒拍桌喝道:「若是汪直死了,張璉實力大增,那時候再攻打舟山,要多死多少士卒?」

  「張璉號稱飛龍皇帝,朝廷早就明令捕殺,難道讓我看著張璉勾結王一枝取代汪直?!」

  「不用說了,楊文,叫洪厚來,均備甲!」

  錢淵大步出屋,叫來梁生,取出軟甲穿戴,召集護衛,又命楊文選派精銳。

  一旁的鄭若曾雙目赤紅,跳腳大罵,「豎子不足與謀!」

  只需要靜觀其變,等著張璉、汪直分出勝負,自然能按圖索驥,大獲全勝,錢淵卻要親臨大軍攻打舟山,就算勝了又如何,一個不好東南大事就是滿盤皆輸。

  孫鋌鐵青著臉勸道:「展才,可使盧斌率吳淞水師在舟山左右盤桓,官軍戰船現身,張璉、汪直必然歇戰。」

  錢淵充耳不聞,喝道:「狼牙筅、盾牌、長槍、長刀都配齊。」

  「洪厚,派人通知盧斌、戚繼美,準備領軍出擊。」

  「楊文,你暫緩一步,領軍後行,先遣五百精銳隨我上島。」

  鄭若曾和孫鋌難以理解,為什麼今天錢淵如此不智,如此衝動,而隱隱猜到幾分的楊文默不作聲,昨日他曾親眼看見張三對那位方先生極為恭敬,而周澤和張三一樣,都是錢家佃戶子弟出身。

  雨勢又漸漸小了下來,錢淵抬頭看著天上密布的烏雲,雨珠在他的頭盔上匯集順著縫隙緩緩流落,如果是徐階換位處之,想必會選擇冷眼旁觀,可惜,我不是徐階。

  我也做不成徐階。

  錢淵不諱言自己有著這個時代少有的才幹,但他也知道,自己能走到今日,也憑藉著穿越者的身份,以及一些運氣。

  什麼運氣?

  父兄、二舅就是我的運氣。

  二舅為了我丟了三根手指,如今還重傷臥床不起,父親為了我常居虎穴,如今身半入虎口,前者我無能為力,而後者,近在咫尺而不聞不問,那不是我錢淵做得出來的事。

  今日的抉擇,在拷問著錢淵的底線,很可惜,或者說很幸運,這位穿越者保持著前世的底線。

  「讓他進來。」面色鐵青的鄭若曾站在雨中。

  錢淵轉頭看去,胡應嘉疑惑的走進內院,轉頭四顧道:「楊文召集麾下,欲舉兵何向?」

  內院中都是自己人,鄭若曾一把拉住胡應嘉將事情大略說了一遍,而那邊兵械已經發放完畢,往盧斌、戚繼美的信使已經出發。

  「錢淵!」

  「錢淵!」

  直呼其名而又暴烈的聲音讓錢淵腳步一頓,氣急敗壞的胡應嘉丟開雨傘,衝上去一把揪住錢淵的衣領,「你想做什麼?!」

  「大軍一起,不論汪直、張璉死活,東南通商還能維持嗎?」

  「你南下節制諸軍,使大戰不起,不過一日,就要掉頭轉向?!」

  錢淵平靜的看著胡應嘉,冷靜的分析道:「汪直、張璉再或其他人,總歸是為了求財,張璉倒是想造反,但其他海商不會同意,所以就算略遲,東南通商必然再起,只不過那時候隨園已然凋零,這對克柔兄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胡應嘉睚眥欲裂,卻鬆開了手,下一刻一拳狠狠砸在錢淵的臉上。

  「我淮陰胡氏難道門第比不上你松江錢氏?」

  「我胡應嘉也是兩榜進士出身,為何要聽命於你?」

  「難道你以為我欲攀附隨園而顯貴?」

  「兩京戶部枯竭,稅銀關乎社稷,難道你錢展才會不知道?」

  被打的踉蹌的錢淵站直了身子,伸手摸了摸生疼的臉頰,這是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被打。

  的確,胡應嘉有給錢淵一拳的資格。

  身為同年,又早早投入徐階門下,胡應嘉本有著一條青雲大道,在原時空中,他也是這麼做的。

  而在這個時空,南下查驗紅薯事時,胡應嘉親眼目睹了鎮海商事,看到了隨園諸人的所作所為,在黨爭慘烈的嘉靖末年,有這麼一群人並沒有隨波逐流,而是奮起前行。

  相比較而言,徐階顯得太過自私,太過無恥。

  並沒有經歷很長時間,但胡應嘉日日夜夜思索了很久,他選擇了隨園,選擇了錢淵。

  明面上受徐階遣派,實則受錢淵重託,胡應嘉南下執掌通商事,竭盡全力,耗盡心血,日夜不懈,王本固兩度禍亂,本以為無力回天,但錢淵南下收攏大軍,胡應嘉以為大事抵定,沒想到今日……

  只沉默了一小會兒,錢淵面無表情伸手擦拭鼻孔留出的血,轉身揮手,肅立在不遠處的護衛隊已經準備好了。

  「錢淵,你敢攻舟山,我就敢放出王本固,告知侯汝諒。」

  面對胡應嘉的威脅,錢淵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說:「不,你不會。」

  「汪直活,你出面商議東南事,汪直死,攻滅張璉,你上奏報功。」

  就在這時候,外間的梁生擠開護衛,走到錢淵身邊,「少爺,又有護衛回報。」

  「說。」錢淵看似平靜,雙手在微微發顫。

  「汪直遭刺未死,毛海峰護衛逃竄,麾下各部互相攻伐,舟山一片大亂……」

  「汪直沒死?!」鄭若曾一個箭步竄上來,扳住錢淵的肩膀,低吼道:「汪直沒死,絕不可攻舟山!」

  汪直生死未卜,官軍攻舟山本就不是明智之舉,鬼知道之後會傳出什麼樣的流言蜚語。

  但汪直沒死,官軍攻舟山,背信棄義的帽子算是死死扣在官府頭上了,更別說如今錢淵就在鎮海,這頂帽子肯定是扣在他頭上的。

  「梁生,去,把派去盧斌、戚繼美的信使追回來,大軍不可妄動!」

  聽鄭若曾如此說,梁生轉頭看了眼沒有一絲表情的錢淵,猶豫了會兒,站在那沒動。

  片刻後,錢淵仰頭看了看從天上墜落的小小雨滴,聲音沙啞的說:「命戚繼美整軍,但不可妄動,命盧斌率水師出海,盯住舟山那幾個碼頭,特別是往南的碼頭。」

  孫鋌、鄭若曾、胡應嘉都長長舒了口氣,錢淵終於恢復過來了,院子內眾人均渾身潮濕,正要回去換衣裳,卻聽見錢淵冷冽的話。

  「楊文,五百武卒可挑選完了?」

  「好!」

  「彭峰留下盯著王本固,梁生、洪厚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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