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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實法名儒

2024-07-19 10:51:53 作者: 斑之

  張騫回長安這天,對阿嬌來說不過是普通的一個秋日。

  深秋時節,蕭索冷清意味一日比一日濃重。

  庭中開的燦爛熱烈的秋海棠也顯出了頹勢,枝葉已然露出些許枯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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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層層鋪開的花浪,還兀自笑著。

  阿嬌倚在窗邊,不由有些感慨。

  最是嬌嫩也是這花,最是要強還是這花。

  就如現下在小書案前懸著手腕,腰杆挺得筆直習字的元暶。

  她已經心無旁駑地練了一個時辰的字,在此期間半點分心都沒有,就更別說叫苦偷懶了。

  阿嬌看著都嘆服不已,她深知自己幼時絕沒有元暶這份毅力。

  她從前以為元暶被嬌寵慣了,想來是吃不得苦的。

  但元暶在見了劉徹滿面驕傲地誇過她後,就再也不肯叫他失望。

  慢慢地,她竟也體會到了苦學的快樂。

  如今已然和暠兒一樣不再需要人特意時刻盯著,就能十分自覺了。

  阿嬌想到自己日日去練半個時辰的字都是極不情願,十分汗顏。

  遂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日日用過晚膳後,不待劉徹催促便去了偏殿。

  半月下來,就連劉徹都誇她在書法丹青上進步不少。

  進步?

  思及至此,阿嬌好笑地望著碧海般藍湛湛的青天,劉徹還真是把她也當孩子教了,以為她像元暶一樣受他幾句夸就能跟打雞血一樣。

  燦白的陽光落在她臉龐上,映的她眸子中笑意更濃。

  庭中枯黃落葉鋪了一地,一股淒清幽冷之意油然而生。

  好在廊下四季常綠的幾棵松柏還是枝葉葳蕤,綠蔭匝地。

  一束陽光穿過樹頂,在枝葉間閃爍著刺眼的白色光華。

  劉徹俯首案間看著軍政民生奏章,兩個孩子在下首的書案前懸著手腕練字,四下里靜到了極處。

  偶爾有風穿堂而過,攪起雨絲錦製成的帷幕輕輕地打著旋,宛如春日的柳條划過湖面,盪開一圈圈極慢的漣漪。

  阿嬌闔上眼,靜靜地享受起這一刻的安寧靜好。

  腦海里自然而然地浮出一首詩來,雖不應景,卻極是應情。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

  入淮清洛漸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

  人間有味是清歡。」

  一杯清茶配以蓼菜嫩芽、蒿筍,想來味道是極好的。

  午膳時,恰好膳桌上有酸筍燜鴨、酸筍魚頭湯,鮮香酸爽至極,兩個孩子愛的不行。

  引得阿嬌更懷念春菜的味道了,尤其是薺菜、香椿這類帶著自然清香的野菜,只有春時才發,也只有春時吃鮮活的才是味。

  睡過午覺後起身,劉徹手邊的政事也處理了個大半,一時間也沒有朝臣來覲見,便教授起孩子們詩經。

  劉徹選詩經給孩子們啟蒙,也不單是因為想給他們構建出最初的審美,還因為《詩經》作為最早的詩集,其影響力是超越時空、經久不衰的。

  漢時《詩經》已為《六經》及《五經》之一,是儒家必讀經典。

  從前推崇無為而治的黃老之說早就隨著太皇太后的故去成為了歷史,儒學已然抬頭,更將走上神壇,在其中的兩千年間地位尊崇無比。

  這恐怕是在焚書坑儒中幾乎被滅絕的儒家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阿嬌置身其中見證這一切,心下感觸良多。

  尤其是這些日子劉徹的話,更是叫阿嬌恍如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對阿嬌說,「焚書坑儒」的實質同他現在獨尊儒術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為了大一統。

  國之長治久安,需要大一統,需要統治中心的聲音能貫徹到最底層。

  是以,秦始皇統一天下後以國家強制力量推行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倫,但如思想紛爭卻是無法短時間內有個定論的。

  而一個國家若沒有能占據主流的思想價值觀,是極其危險的。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時日一長,何須強敵臨境?光是內亂就足夠令一個強大的帝國滅亡。

  所以秦始皇必須在百家中選擇一家成為帝國的主流思想,但很不幸,留給他的選擇並不多,或者說就只有一個。

  阿嬌有些不懂,劉徹看她一眼,耐心地為她講解起來。

  「彼時百家中能與儒學爭鋒的只有法家,秦始皇不能選儒家,就只能選法家。」

  他望著不解的阿嬌笑了一下,那笑旋即就沉了下去。

  「儒家崇禮樂,主張德治仁政,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好。

  但當時天下初定,六國貴族企圖用儒學的復古尊禮來把分封制恢復起來,從秦始皇手中分土地分權,以期復國。」

  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又爬上了劉徹唇邊,「你說,秦始皇是選克己復禮的儒家還是選以法為教的法家?」

  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秦始皇選的是法家來集權。

  淪為失敗者的儒家自然會遭到前所未有的打擊,焚書坑儒很殘忍很激烈,效果卻是顯然的。

  儒家一時間頻臨滅亡,法家大盛。

  而如今天道輪迴,儒家開始大放異彩。

  阿嬌以為儒家最終到底才是勝利者,但在劉徹嘴裡真正占據統治地位的還是法家。

  實際上自漢之後,歷代統治者奉行的都是「實法名儒」。

  帝王們用法家的理念來統治天下,表面上卻用儒家學說來教化百姓。

  劉徹說到這裡淡淡一笑,「嬴政到底還是有些傻,說用哪家就用哪家,卻忘了這本來就是拿來用的,何須確立它的獨尊?」

  阿嬌有些驚然地望著他,這樣的觀念對她來說還真稱得上震耳發聵。

  旋即又失笑,帝王心術深沉如海,又不是今日才知道的。

  她不禁又想,倘若秦始皇能想到實法名儒這一招,會不會焚書坑儒就不會發生?

  會不會秦朝的壽命能再長點?

  會不會就連楚漢相爭的結局都不一定?

  再往裡想,會不會她和劉徹都不會出現?

  所謂牽一髮動全身,便是如此吧。

  一陣風來,拂動檐下的風鈴,伴著兩個孩子甜甜糯糯的誦讀聲,悅耳之至。

  阿嬌輕嘆了口氣,收回心神,含笑聽著孩子們的稚嫩童聲。

  忽地,又一陣風來,還伴著噠噠噠的馬蹄聲。

  是雪獅子回來了,兩個孩子的眼睛立時就亮了起來,卻還懾於父皇的威嚴目不斜視地正襟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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