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懲罰
2024-07-19 02:29:08
作者: 南宮思
「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
耳間被他戴上一對珍珠耳串,在腮邊輕輕蕩漾著。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他伸手為她戴上一對羊脂玉手鐲。
慕容薇只覺得心中一瞬間被柔情塞得滿滿的,再也盛不下任何東西。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被滿溢的幸福給包圍了,眼前只能看到他溫柔的臉龐,只能聽到他深情的話語,只能看到他為他佩戴定情之物。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櫻。」
「何以結相於?金薄畫搔頭。」
「何以慰別離?耳後玳瑁釵。」
他輕聲吟誦著那悠揚的詩句,隨著他的詩句,他輕輕為他心愛的女人,為他的妻子佩戴那雕刻著定情之詩的一件件首飾,神情專注。
他親手為她倌起青絲,為她戴上金搔頭,為她戴上耳後玳瑁釵,為她裝扮。
慕容薇雙頰嫣紅,明眸似水,不由隨著他輕聲念起來。
何以答歡忻?紈素三條裙。
何以結愁悲?白絹雙中衣。
何以消滯憂?足下雙遠遊。
與我期何所?乃期東山隅。
日旰兮不來,谷風吹我襦。
遠望無所見,涕泣起踟躕。
日暮兮不來,淒風吹我襟。
望君不能坐,悲苦愁我心。
愛身以何為,惜我華色時。
中情既款款,然後克密期。
褰衣躡茂草,謂君不我欺。
廁此醜陋質,徙倚無所之。
自傷失所欲,淚下如連絲。
念著念著,慕容薇忽然也淚下如連絲。
這首詩前面寫與情人熱戀時互相贈送定情之物,到後面卻是苦苦等候情人不至,每每失望,遠望無所見,不由得踟躕徘徊。
這正合了慕容薇那段日子等候蕭明睿的苦楚,那樣的相思欲狂,那樣的想他念他,為他擔憂牽掛,每日裡想他何時歸來。
尤其在他失蹤的那些日子,更是寢食難安,茶飯不思,不知道多少悲傷難過。
為誰風露立中宵?
又是為誰涕泣起踟躕?
一時間,她只覺得千般滋味,酸甜苦辣咸全都在心中翻湧,讓她一時有些情難自禁,摟著他低泣起來。
蕭明睿垂眸拿了絲帕擦著她臉頰的淚珠,柔聲道:「娘子,夫君讓你受苦了。」
慕容薇聽他這溫柔的勸慰,心中慰帖,小腦袋窩在他懷中悶悶地說:「你討厭,最討厭了……」
「好好,我的好薇兒,別哭了,傻丫頭,夫君送你的東西喜歡麼?」
慕容薇垂眸看著手上的鐲子,輕聲嗯了一聲:「你真是太狡猾了。」
有的人說婚姻是一場騙局,有的男人願意騙你一會兒,有的人願意騙你一輩子。
她願意被他騙一輩子,永遠做他的女人。
他或許不會說什麼愛你一萬年的話,不會送她玫瑰花,可是他對她的感情是在一舉一動中,是在生活的點點滴滴。
人不能一輩子過得浪漫,那不現實。
作為一個女人,她要的不多,只要偶爾一些小小的浪漫,一些感動的東西,便能讓她幸福起來。
顯然蕭明睿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忙於政治鬥爭的男人,一個忙著事業的男人。
可是他沒有忘記她這個妻子,總是會給她小小的感動,在不經意間讓她心動。
這就是為什麼她越來越愛的緣故,為什麼他們的感情在經過了許多事後,反而變得越發堅定的緣故。
婚姻是相互的,愛情也需要回報,他們彼此之間有著自己的默契。
同樣,他們也彼此信任。
如果連信任都沒有,又談什麼愛情?
「你喜歡不就好?」他低笑起來,為了想法子哄好娘子,他可是想了很多法子。
可算是費盡心思了。
如今見她喜歡,他也就高興了。
慕容薇抬頭狡黠地說:「我還要你答應幾個條件。」
蕭明睿點頭,想了想道:「只要不違背道義,我都能答應。」
慕容薇不滿地瞪圓了杏眼:「瞧你那緊張的樣子,我還能讓你殺人放火不成?還是讓你解散你後院那些女人?」
蕭明睿尷尬地咳嗽起來:「娘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慕容薇側過臉,悶悶地說:「又不是要吃了你,我還能為難你不成?我是那樣的人嗎?」
蕭明睿苦笑著求饒道:「寶貝兒,你可別胡思亂想了,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慕容薇哼哼道:「好吧,咱們就來說我的要求吧。第一,你這次回京,要陪我去度假。第二,你以後在這種事情上不准瞞著我。第三,唔,第三還沒想好,暫時欠著。」
蕭明睿好笑地說:「我都答應,度假是怎麼個度法?」
他沒想到慕容薇只是說了這兩件事,想想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當然是答應了。
慕容薇勾唇道:「你都為朝廷累了那麼久了,傷還沒好呢,哪能立刻投入到朝廷政務中,還是暫時好好休養。你不是在京郊有賜下的園子嗎,咱們去園子裡住好了,什麼時候你的傷養好了再說。」
蕭明睿腦中靈光一閃,知道她這其實是為了他考慮。
畢竟現在攻守易勢,他現在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而齊王卻在暗處埋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
現在以養病為藉口從朝政中脫身是最好不過,而且也能造成他傷得不輕的印象,讓人不會懷疑他這次的落水失蹤是假象。
雖說休養了,但卻可以隱身幕後操控全局,反而更是保險。
畢竟現在皇后還懷著孕呢,還是低調點好。
蕭明睿腦子裡轉了一下朝政的事,發現這的確是個好法子。
他不由心中感動於妻子的善解人意,雖然說懲罰他,但還是為他著想,根本沒有刁難他什麼。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蕭明睿心中湧起這個想法,深深吸了口氣,摟著她,認真地說:「薇兒,蕭明睿此生定不負你!」
慕容薇嘴角上揚,看他那感動的樣子,心中竊笑。
心想還是咱聰明,一番話可把他糊弄住了。
其實那還是她想去他的園子玩,要不然王府又不是不能休養,用得著去園子裡住嗎?
慕容薇心裡得意,臉上卻滿是柔情地說:「誰讓你是我夫君呢?」
你不挨宰誰挨宰?
歡喜於將有一段日子好休閒,慕容薇開始算計怎麼度假,有這麼個王爺相公,不花他的花誰?
反正她可是知道他有小金庫的,瞧他為她置辦首飾,就沒見從公中出!
慕容薇小心眼地想,自己最好把他的小金庫花光,免得他在外面拈花惹草。
當然,這只是她的小心思,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蕭明睿果然很感動,「娘子,你對我實在太好了。」
慕容薇笑羞澀地說:「我不生你的氣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也不早了,咱們還是早些歇著吧。」
蕭明睿頓時眼睛一亮,笑道:「娘子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說著話呢,這手就不規矩起來。
慕容薇嘴角上揚,眼裡閃過一道調皮的光芒,無辜地撥開他的手道:「夫君,您現在身體還要休養呢。為了你的身體健康著想,為妻決定在夫君休養結束之前,咱們就暫時不要行夫妻敦倫之事了。」
蕭明睿一怔,他想說自己身體沒事兒,可是慕容薇大義凜然地、嚴肅認真地說:「夫君不要拒絕,我也是為了你好。為了咱們將來的美好生活,夫君你就照做吧。」
蕭明睿哭笑不得,一時忍俊不止。
敢情在這兒等著他呢?
他就說嘛,她之前憋著不理他呢,怎麼一轉眼甜言蜜語的,把他都給灌暈了。
這會子可算是中了套了。
蕭明睿舉手搖頭嘆氣:「娘子,你不能對為夫的這麼殘忍啊。」
慕容薇笑眯眯地說:「夫君,妾身是為你好啊。要是你覺得殘忍,咱們也可以選擇分房睡嘛。」
蕭明睿咬咬牙,揉了揉她的烏髮,「薇兒,你夠狠!」
她這是要讓他看得著吃不著啊,這可太殘忍了。
他就說他的小妻子不會這麼簡單就算了,她想的法子果然夠狠!
還讓人說不出個錯兒來。
慕容薇頓時眼圈紅了,側過身子道:「你要是討厭人家,就走好了。明明是為你好,你這回損失元氣,雖然外傷養好了,可怎麼著也得調養調養呀。不能縱慾,這是為你好。你卻要誤會人家,你太傷人心了。」
說罷,竟自個兒哭將起來,把個蕭明睿弄得手忙腳亂,又是懊惱又是心疼,最後只能仰天長嘆……這輩子算是栽了!
到最後他也只能答應她了。
千說萬說都是她的理,只有他最沒理,他還能說什麼?
而且,他心裡本就存著一分愧疚,現在也自然只能是滿足她的一切要求了!
慕容薇陰謀得逞,心中大笑,蕭明睿啊蕭明睿,你也有今天。
讓你這麼欺負姑奶奶我,現在看你吃癟了吧?
她心中得意,卻也不無暢快。
當然,她這做的一切都是有分寸的,之所以敢如此做,不過是因為知道他寵著她,不會因此生氣。
在一定範圍內,她還是可以自由地整整他的。
這回不讓他受點兒教訓,怎麼能做個大秦好男人?
蕭明睿見她眼底的興奮,寵溺地說:「只要你高興就好,現在舒服了吧?」
慕容薇眉梢上揚,嬌滴滴地說:「睿郎,咱們歇著吧。」
蕭明睿還能說什麼,再說時候也不早了,都半夜三更了,夫妻二人遂到床上歇著。
慕容薇已經把他送的首飾仔細地收了起來,認真地放好,打算以後常常佩戴著,每當佩戴的時候,他就能想起今晚的時光,想起他對她的好。
這時蕭明睿問道:「薇兒,李勉是怎麼回事?下午的事兒我沒怎麼弄清楚。」
慕容薇沒好氣地說:「怎麼,你難道還懷疑我跟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不成?」
「怎麼會呢。」蕭明睿將她攬入懷中,「只是奇怪你們怎麼認識的。」
慕容薇便將她偶然遇到李勉的事情說了,又說了種了些玉米土豆紅薯什麼的事兒,蕭明睿頓時來了興趣,神采奕奕地問:「可是真的,你說的那些東西真的有那麼高的產量?若真是如此,能推廣開來,不知道能救活多少人的性命。薇兒你可就功德無量了!」
「我可不敢要那麼大的功德,只是想儘自己的一份力罷了。我確定那些作物的產量很高,而且也不挑地,不需要良田也能種植,在北方確實可以推廣。北方土地不像江南產量高,連年旱澇,百姓的日子太苦了。我也想著能盡點力。」
蕭明睿興致勃勃地追問這些作物的產量,如何種植,這些慕容薇之前曾經跟莊子上請來種植的老農討教過,倒是知道個差不離的。
「此事暫且要保密,而且最好能擴大種植範圍,在北方數省都要試驗一下,只要有了成果,朝廷不會不通過的。」
蕭明睿想了會兒,便決定做此事。
只是再好的東西,想一下子依靠行政命令在全國推廣也是不可能的。
農民不認可,人家也不會隨便種新品種。
除非有了效果,而且還不占地的話,北方連年旱澇,逃戶的荒田很多,不怕沒有地方種。
「好,現在也沒幾個人知道我的意思,只是李勉將軍那,還要你跟他說了。」
蕭明睿想起李勉那小子,心中就頗不是滋味:「本來就是男人的事嘛。薇兒以後少跟那小子見面。」
慕容薇無語半晌,才道:「我哪有機會見他?」
「怎麼你還想見他?」
蕭明睿頓時吃醋了,他也不知道這醋火是怎麼冒出來的,只是一回來看到李勉,雖然他仍然是那張冰山臉,但蕭明睿就是知道,李勉那小子向來對女人沒什麼感覺的,怎麼見到他的小王妃,倒是與眾不同了?
不怪他多想,男人的直覺和女人的第六感一樣,雖然不靠譜,但有時候同樣管用。
最起碼,他的確是看出了一些苗頭。
這回換慕容薇哭笑不得了,只是見這男人吃醋的樣子,她心裡還美滋滋的,也沒有生氣,只是解釋道:「說什麼呢?我不過是講,我是內宅婦人,以後自然不會再出來跟他見面的,那是你們男人的事兒。」
蕭明睿聽她這麼說,心裡的火氣才小了許多,自己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看來他最近是火氣太旺了,也許真的需要修身養性才行。
「好,咱們不說他了,太煞風景了。那小子從來一張冰塊臉,這麼多年了,還是不改那個性子。」
慕容薇見他不再提李勉,也識趣地不再說了。
至於他怎麼跟李勉商議事情,那是他的事兒,她才懶得管呢。
她被他折騰了半宿,早就困了,現在眼皮子直打架,聞言便蓋上薄被道:「我可睡了,你也趕緊的,不然還要趕回船隊去,可不要讓人察覺了……」
「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好了。」蕭明睿正打算說說話,低頭一看,卻見她已經熟睡了,不由嘴角微微上翹,笑著想:還真是累壞她了。
這天早上,蕭明睿一早就起來練拳去了,晨曦之中的山巒朝霞初起,紫氣東來,正是一天最好的幾個時候。
蕭明睿練了一套太祖長拳,呼吸著山林間清新的空氣,倍感楚天遼闊,便對著山谷長嘯一聲,聲音渾厚嘹亮,氣息悠長,迴蕩在山谷之間,仿佛無數人在絮語,回聲震盪天際。
小路子在一邊伺候著,被這長嘯震得不由得捂住耳朵,吃驚得看著狂態畢露的王爺。
慕容薇正踩著山林間的小道走來,遠遠看去,便見他一身竹青色的葛布道袍,衣袂飄飄,迎風矗立,嘯聲清越,那姿態仿佛迎風獨立的仙人,狂狷灑脫。
慕容薇怔了一下,靜靜地凝視著蕭明睿的身影,山風鼓盪,捲起林間樹葉蕭蕭而下。
無邊的靜和剎那的動便在這山林間交匯,一輪紅日在東方冉冉升起。
它突破了無窮的黑暗,給這世界帶來了光明。
仿佛也將以前的不得意一掃而空。
今朝春風得意馬蹄疾,瀟灑的蕭明睿意氣風發,展現著他身為皇子,身為親王深入骨子裡的一身驕傲。
慕容薇只覺得深深震撼了,這樣的蕭明睿是少見的,以至於這一幕深深刻在了她記憶中,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仍然能夠想起當時的心情。
許久之後,她邁步走到了蕭明睿身邊。
他正背著手欣賞著朝陽初升,身姿挺拔,回眸見到她,一伸手道:「過來。」
慕容薇往前走了兩步,便被他攬著腰肢輕擁著,緊了緊她身上的披風:「山上風大,別再凍著了。」
慕容薇嘴角噙著笑,美眸盈盈:「睿郎,你很高興?」
蕭明睿只是指點著東方的朝陽,眉宇間有種指點江山的豪氣:「你看那邊,朝陽初升,破舊立新。這世界早晚會被新生的取代舊有的一切。亘古如此,從無更改。」
「是的,薇兒願隨夫君一起看這天地新生。」
蕭明睿與她對視,四目相望,不用多言,都看得到彼此眼中的執著。
「好,總有一天,你我重新站在這裡時,已經是這天下的主人!」
他的眼中燃燒著火焰,俊美的臉上有種肅然的霸氣。
慕容薇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山風獵獵,夫妻二人一同看那朝陽升上天空,山間霧靄漸漸散去,露出山林中青翠的樹木,各色的花朵,夾雜的三五小湖。
小路子在遠處站著,旁邊還跟著綠兒,兩人面面相覷。
「姐姐,咱們王爺和王妃這是幹啥呢?這太陽有那麼好看?」
小路子感覺氣溫有些變熱的趨勢,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汗。
綠兒搖頭,「主子的事少管,咱們只要好好等著不就行了?」
果不其然,沒多久慕容薇和蕭明睿就下來了。
兩人連忙跟上去伺候。
慕容薇一邊走一邊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通州?」
按情況來說會是直接從通州下船,那距離京城就很近了。
到時候也只要半天路程就能到京城了。
「不急,今晚船隊要在通州過夜,我是裝病呢,就算我到了,官員們也不知道我出來沒有。」
慕容薇好笑道:「也不怕被人發現?若是人家知道這事兒,怕不得傳個沸沸揚揚!」
「知道又怎麼樣?也沒人規定說我不可以中途下船考察。」
回了院裡,夫妻兩個用了早膳,便有客來。
原來是李勉。
蕭明睿不動聲色地說:「是少進來了,我去見見。」
實際上,就是李勉不來,他也會見見他的。
雖說平時親王和武將結交是皇家的忌諱,但是他和李勉之間,畢竟還算得上親戚關係。
誰讓李勉是惠妃的侄子呢。
平日為了避嫌,其實蕭明睿跟李家的來往並不多,就是不想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到了前廳,便看到李勉背著手在看著廳中的一幅畫,上面題的字是慕容薇寫的。
「直掛雲帆濟滄海,乘風破浪會有時。」
蕭明睿進了客廳,氣定神閒地笑道:「少進如今倒也喜歡欣賞書畫了?」
李勉回身拱手唱喏,蕭明睿側身道:「且坐吧,你我不必多禮。」
「王爺,我今日是來賠罪的。」他面無表情地說:「昨日不知道這是王妃的莊子,貿貿然地來想要種子,倒是壞了規矩。」
蕭明睿擺手道:「不知者不罪。你本來也是一番愛國之心,我又怎麼可能怪你呢?」
兩人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的話,蕭明睿屈指敲了敲桌子,眸光銳利:「少進可願意幫這個忙?」
「自然無不可。」
「好,此事若是成了,也是黎民之福。」蕭明睿微笑:「到時候少進的功勞也絕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