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位高權重的「破官」

  南魏順承一年，秋。

  冷風捲起幾片枯黃的落葉，拂過沉睡的大地，連清冷的月，也躲進了黑沉沉的雲層之後。

  霧州知州府內，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夜的寧靜。

  「大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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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門和呼喚聲，將睡夢中的知州大人一下子驚醒。

  他搓了一把臉，掀開壓在身上那條白嫩嫩的腿，不情不願的起身披起衣服。

  門「吱呀」一聲打開，賀文章探出頭去。見是自己的親信汪興發，不耐煩的問：「何事如此驚慌？」

  「大人。」汪興發低頭道：「船進碼頭了。」

  賀文章一驚。

  怎的這麼快？

  他頓時睡意全無，踏出門檻，扯了扯身上胡亂披的衣服，壓低了聲音問道：「看清楚了？多少人？」

  「看清楚了。」汪興發舔了舔嘴角，「兩隻大船，船上兩邊，站的全是兵。」

  賀文章又是一驚。

  排場不小！

  「可有人上岸？」賀文章急急忙忙朝書房走去，邊走邊問。

  新皇坐穩了皇位，準備對地方官員進行考核。

  前兩個月，有人從皇城中傳來了消息：皇上派出約二十個欽差，撒向了全國各大州郡。

  想到還存在自家地庫里的黃金白銀，賀文章心裡就止不住打顫。

  將銀子捧出去沒關係，可如果欽差正直，不顧人情，非得按律法辦事，他收的幾大箱金子和金子送去的地方，就足以讓他丟了烏紗。

  「可知這次前來霧州的人是誰？」賀文章緊張的又問。

  「回大人，船靠在碼頭，便沒了動靜。」汪興發緊跟在賀文章身後，回答道：「聽說，此次到霧州的，是首輔林之卿……哎呀！」

  汪興發低呼一聲，抬頭看向突然止住腳步的賀文章。

  天邊開始翻魚肚皮，朦朧的光摻雜著廊下的燈光，將賀文章的臉映得格外的瘮人。

  他這次沒心情斥責汪興發的無理，嘴裡默念了一句「林之卿」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林之卿思想守舊迂腐，向來不通人情。要是被他抓到了錯，他不僅頭上烏紗不保，怕連項上人頭和整個家業，都保不住。

  「廖師爺的妻女，還在那個什麼繡莊裡？」

  「霧心繡莊。」汪興發補充道。

  賀文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陰笑。

  他的帳，全是廖俊民幫他做的。廖俊民一年前被他滅了口，如今正好可以頂下所有的罪。

  賀文章目光冷了下去，吩咐道：「廖師爺背著本官，貪墨錢財，畏罪自殺。」

  「明日將人證廖氏，抓入大牢，等待欽差的判審……」

  將廖俊民的妻子抓入大牢，再用他女兒廖小新為人質，他就不信，廖氏不會簽字畫押。

  「大人？」汪興發遲疑道：「現在去抓她，會不會打草驚蛇？」

  欽差可在霧州呢！

  賀文章目光冷下去：「我留她們性命到現在，就是希望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

  林夢雪看著兩個小糰子呼呼入睡後，才從房間內走了出來。

  「木姑娘。」廖嬸滿臉笑容提著幾條鯽魚走了過來：「等會熬點鯽魚湯給你補補身體。」

  她道：「人家生一個，你一次生倆，身體肯定虧空得厲害，可一定得好好補。」

  林夢雪笑了：「廖嬸，我今天可是出月子了……而且，是奶娘在餵奶，鯽魚湯，得給她們喝。」

  「都有都有。」廖嬸笑道：「你在家悶了五、六個月，估計也悶壞了。」

  林夢雪笑著點點頭。

  可不是悶壞了嘛！

  那兩個臭小子太能折騰了，林夢雪懷胎六個月，全身開始水腫，她怕出危險，連門都不敢出。

  唯一的活動範圍，就是繡莊後院。

  「今日碼頭特別熱鬧，可以讓小新陪你去玩玩。」廖嬸壓低了聲音，滿臉興奮：「聽說，從皇城來了個欽差，排場可大了……賀知州帶著幾十個官員，都等在碼頭呢！」

  「皇、皇城？」林夢雪心口一顫，「欽差？」

  「對，聽說還是個首輔。大官呢！」廖嬸提了提手中的魚：「不說了，我去給你們熬湯啊！」

  林夢雪怔在原地。

  首輔？

  林首輔！

  她父親！

  「姑娘？」小雪給林夢雪拿來披風，見她臉色怪異的立在院子中，擔憂的問道：「姑娘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是……可能是在屋內悶太久了。」

  林夢雪搓了搓臉，斂去臉上所有表情。她回身拿了一個幕籬戴在頭上：「走吧，我們出去玩玩……」

  「去哪裡玩？」一個身量頎長的男人，提著一個紅木盒子走了進來。

  「顏少主。」小新笑嘻嘻的接過顏暉石手裡的盒子，回頭看向林夢雪：「姑娘，顏少主又給你帶了人參。」

  林夢雪知道拒絕不了，只有道了謝，才說道：「悶了幾個月，想出去走走。」

  順便去看看她爹！

  「我陪你吧。」顏暉石立刻來了勁：「我土生土長的霧州人，沒有什麼地方不是我熟悉的。」

  不等林夢雪發話，他向小新招手道：「小新，快點……」

  霧州的碼頭，身穿青色官袍的賀知州，帶著眾官員，眼巴巴的望著停在碼頭上的兩隻大船。

  日頭漸漸升上了中天，艙門才被打開，一身大紅官袍的林之卿，在侍衛的簇擁下，慢慢走到船下。

  「下官霧州知州賀文章，攜眾恭迎首輔大人。」賀文章立馬諂媚道。

  林之卿淡淡「嗯」了一聲。

  賀文章小心翼翼道：「大人一路舟車勞頓，萬分辛苦。下官在府內略備了薄酒，為林大人及諸位接風洗塵。」

  林之卿目不斜視，微微頜首：「辛苦賀大人了。」

  接招了！

  賀文章一喜，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

  「呵，排場挺大！」一旁的顏暉石癟癟嘴，看了一眼眾人離去的背影，扭頭對林夢雪說道：「看他眼高於頂的樣子，估計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林夢雪：「……」

  隔著幕籬，林夢雪給顏暉石翻了幾個大大的白眼。

  林之卿跟以前一樣不苟言笑，但精神，看著好了不少。

  看來日子過得不錯！

  林夢雪放下心來。

  「公子，我們現在去哪裡？」身後一道低沉的男音，讓林夢雪呼吸猛的停住了。

  她倏然回頭，看見李程和長風，正站在她身後。

  還好她戴有幕籬。

  林夢雪吁了一口氣，在李程看過來時，回頭對顏暉石道：「我們走吧。」

  「嗯。」顏暉石點頭，「碼頭確實不好玩。就幾個破官，有什麼好看的……」

  他聲音沒有絲毫的掩藏，林夢雪不用回頭，也能感覺背後有道涼颼颼的目光。

  她恨不得上前捂住顏暉石這個奸商的破嘴。

  位高權重的「破官」，正站在身後看著呢！

  說人家壞話，你聲音就不能小點？

  「我給你說，最好玩的，是南邊的美人湖……」

  顏暉石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還搖頭晃腦，說得頭頭是道：「湖裡的寨子邊，有幾塊姿態各異的美人石。」

  「最美的那塊，在寨子裡被人供著呢！聽說，摸摸那塊美人石的手，能保佑你得到你的心上人……」

  顏暉石豎了豎耳朵，停下了腳步。

  身後的腳步聲，也跟著停住了。

  「咦！」顏暉石回頭，挑著眉頭毫不客氣的問，「你們跟著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