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喜怒不形於色

  被李程挑起的臉，柳眉輕蹙，一雙大眼裡，瀲灩著水光，眼角還掛著一顆瑩亮的淚珠。在李程看過來時，淚珠順著白皙的小臉，緩緩滑落。

  

  一副柔弱無助，梨花帶雨的模樣。

  只與李程對視片刻，那張臉便倔強的從李程手中抽走，然後埋到了曲起的膝蓋上。

  「你都不要奴婢了，奴婢就不能傷心一下麼？」林夢雪扭著腦袋，將眼裡的淚盡數擦在褲子上，嗡聲嗡氣的說道。

  李程一顫，心裡像被針輕輕扎了一樣，有點酥麻，又有點痛。

  他靜下心來，正想仔細體會體會，剛才那種感覺，又莫名消失了。

  他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慣會偽裝。

  他並不需要討好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為了她的目的，也會往他身上貼。

  「我……」他咬了咬舌尖，說道：「我想著，你是大夫人送到我身邊來的，她總不至於傷你。」

  「我也沒想到，她會針對你。」

  「.....別哭了，等祖父過完生辰，我便將你討回去。」

  李程又張了張嘴，似還準備說什麼，突然又有些懊惱的閉了嘴。

  他堂堂定國公府世子爺，一品太尉，跟一個丫鬟解釋什麼？

  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非要來纏一個身份低下的丫鬟？

  他皺了皺眉，輕咳一聲，略有些不耐煩：「我沒說不要你......」

  說完，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他來這裡的目的，是想質問這個女人，今天為何會掉進水裡？她手裡拿的畫，是不是歐陽寧的地宮圖？

  他是來質問她的，不是來向她解釋什麼的，他根本就不需要跟一個奴婢解釋什麼！

  李程皺著眉，看見女人抹乾了臉上的淚，再抹一把，便露出甜甜的笑，一雙還帶著水光的眼眸，如水裡的月亮般，帶著靈動和瀲灩的光。

  屋內纖細的蠟燭爆出個火星，光線一亮又一暗。

  李程與林夢雪對視幾眼，便有些不自在的移開，目光然後落在林夢雪的手上。

  早上被燙傷的位置，又紅又腫，還亮起了幾個大大的水泡。

  李程從袖袋裡掏出一個小瓷瓶，目光難得地柔和起來。他打開瓶蓋，用手指扣了一點白白的藥膏，很小心的將藥膏塗抹在林夢雪的手背上。

  藥膏氣味清香，纏繞在他的鼻端，撫平了他剛才有些煩躁的心。

  「以後，自己小心一點......我又不能隨時護在你身邊。」吐出的話兇巴巴的，但手上的動作卻十分的溫柔。

  擦完了藥，李程又開始懊惱了。

  他為什麼要親自給一個婢女擦藥？

  林夢雪嘴角彎起一抹冷笑，在李程又看過來時，立刻笑得滿室春光。她湊過去，碰了碰李程的耳廓：「謝謝大人。」

  滾燙的唇，帶著溫熱的氣息，讓李程心口一顫。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戎馬十來年，最忌諱的，便是情緒的波動，心情的起伏。因為這樣，會影響他的判斷力。

  李程抿著唇，站起身，「你休息吧，我還有公務要處理。」

  他倉皇踏出房門，隨手將門「砰」的一聲大力帶上，震得門檻上的灰塵落了一地，也驚得隱在樹蔭下的長風渾身一顫。

  他忙靠過來，小心翼翼道：「大人，蘭草姑娘手上的畫……」

  「不知道。」李程粗魯的打斷長風的話，氣咻咻的離開了。

  長風愣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明明過來時，他偷瞄到大人嘴角一直微微揚起，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怎麼轉眼，又變成了雪山上的冰塊？

  他搖了搖頭，回望了一眼被他家大人因為用力過猛，震得歪到一邊的木門，輕嘆了口氣。

  他家大人，喜怒是不行於色的，可如今……

  ……

  長公主徹底將定國公府的大權交給了劉玉珍，這讓劉玉珍受寵若驚的同時，也份外忙碌了起來。

  一大早，林夢雪剛過來，就看見院子中跪著一個長得十分水靈的女子。

  好久未曾露面的二老爺李書寬，竟然也在。

  劉玉珍十分嚴肅的坐在椅子上，沈氏在一旁，殷勤的為她續著茶水。

  跪在地上的女子，一雙大眼水汪汪的看著準備離開的李書寬，眼淚一顆一顆往地上砸，不停的哀求著：「老爺，你救救奴婢。就算不救奴婢，也救救奴婢肚子裡的孩子！他也是你的骨肉啊！」

  哀怨的聲音，並未引來李書寬和府里其他貴人的同情。

  李書寬只回頭看了一眼：「春花，你不該仗著肚子裡的孩子持寵而驕失了本份。你更不該打寧玉，畢竟她是你的主子。」

  林夢雪微微側頭。她站的角度，剛好看見阮玉寧微微紅腫的臉，臉上，五個手指印清晰可見。

  可……

  林夢雪收回了目光。

  那巴掌印，拇指的方向，分明只有自己的手，才能印上去。

  「大嫂，還請留春花一條命。」李書寬說完就走了，將春花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留在了一群虎視眈眈的人面前。

  阮玉寧也不裝了，獰笑道：「一個卑賤的丫鬟，爬老爺的床也就算了，竟然敢悄悄懷老爺的孩子……」

  春花看著李書寬離去的方向，眼神暗淡了下去。

  她無力的跌坐到地上，雙手捂著臉，大滴大滴的眼淚，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她喃喃道：「他說過，他愛的是我……他說過，他會護我周全的。他說過，他想要一個我們共同的孩子。他……」

  她放下手，未說完的話，被恐懼悉數強塞回了肚子裡。她看見，幾個小廝，帶著長條木凳和手臂粗的棍子，從掛滿花枝的拱門走了進來。

  她繃直了背，忘記了哭，撲向劉玉珍：「大夫人，饒了奴婢吧，奴婢肚子裡，還有二老爺的孩子……」

  劉玉珍「哼」了一聲，有些為難的看向阮玉寧：「二叔發了話……不然重打三十，而後發賣出去？」

  阮玉寧淡淡「嗯」了一聲，故作大方，睨著地上已經被嚇得失去血色的女子：「看在老爺一心護著你的份上，就小懲大戒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魅主？」

  她的話，提醒了劉玉珍。

  劉玉珍冷下臉，目光突然飄到了安靜站在一旁的林夢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