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心結
2024-07-18 19:05:42
作者: 故淵不思魚
雖然作為母親,長公主很不爽這種越過她,來教訓自己孩子的做法。但誰讓這個舅舅前面還沾著個「皇」字,正如祁國公府那個,試問蕭氏,她甘心自家女兒被皇后留在身邊教育嗎?
天突然下起雨,零散的雨滴驚擾了院中心思各異的母女,二人快步躲進西廂內,院子裡的僕役忙著四處找傘……說話聲,腳步聲,將下雨天安靜的氛圍攪得不成樣子。
而被攪亂的安靜何止鎮國公府這一處小小的院子,驟雨急點,濺起數道漣漪,疾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公府如此,宮裡自然也無法逃脫。
宮正司正堂,一個小宮女跪在當間,她垂著頭眼眸里數不清的驚恐,身體抖如篩糠,偌大空曠的正堂里,她的身形顯得格外單薄可憐。
正堂上首,韓宮令和宮正司宮正一左一右坐著,她們二人喝茶笑談,仿佛根本沒有看到跪在哪裡的小宮女。
茶過三盞,該表達的意思都以表達清楚,韓宮令起身告辭:「雖然與宮正大人交談甚歡,但也不得不告辭了。不然等雨勢再大,就不好走了。」
宮正在韓宮令起身時已經跟著站起,她弓著身子,嘴上奉承道:「早就聽聞宮令大人談吐風生,下官欽慕已久,今日終於了卻心愿。承蒙大人不棄,下官今日受益匪淺。」
說著,她拱手向韓宮令深深鞠了一躬,看向韓宮令的雙眸真誠又熾熱,仿佛真的見到欽佩許久之人。
韓宮令笑笑沒接話,她跟在皇后多年,見到形形色色人無數,如宮正這般會阿諛奉承之人她也見了不少,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她一眼便看透了。
宮正知道自己這般做派騙不了韓宮令,但做官嘛,能力不是最要緊的,眼力和態度才是。她讓人把傘找出來,親自撐著傘將韓宮令送出宮正司院門。門外她躬身將傘柄遞給韓宮令,站在大門口,看著韓宮令的身影走遠,才轉身回了宮正司。
一回來,就見到那小宮女揉著膝蓋想要從地上站起來。原本臉上已經沒了笑意的宮正,當即臉黑如鐵,喝道:「跪下!」
小宮女聽到聲音,剛剛離開地面的膝蓋「咚」地再次磕了下去,劇烈的疼痛叫她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苦著臉,委屈道:「姑姑。」
「你還知道我是你姑姑!」宮正快步走到小宮女身邊,說來這個小宮女不是旁人,真是先前被杜女官拉去褚昭然那裡作證的宮女黛娟。她今日從褚昭然院中倉皇回了宮正司,還沒等她在房間把丟了的三魂七魄找回來,含涼殿那位韓宮令便找上門來,隨後便是和宮正看似談笑風生,實則暗藏玄機的交談。
宮正伸手狠狠地連戳黛娟腦袋數下,嘴上罵道:「蠢出生天的東西!平日裡教你的東西都教到狗肚子裡了嗎?」
連戳帶罵宮正大人猶不解恨,只恨不得將手指化為刀刃,直接捅死這個蠢到無藥可救的侄女。就她這樣性格莽撞的豬腦子,多活一天,只會多闖一天的禍事!
黛娟頭如不倒翁一般,被宮正戳著的額角早已泛紅,痛倒不是很痛,只是頭來回這般擺動,脖子有些吃不消。更重要的是,面對此刻怒到極點的宮正,她著實有些害怕。
「姑姑,我錯了。」
不知是黛娟認錯認得誠懇,還是宮正戳累了,話音落下,宮正竟真的收手了。宮正垂下手,藏在廣袖下的手正握成拳,大拇指不停地揉搓著發疼的食指。
「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黛娟開始原原本本講述起昨夜發生的一切,宮正一字一句聽著,眼中的怒火一點點蔓延,直到聽到黛娟對著國公府的令牌大放厥詞時,宮正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在黛娟臉上。
一記耳光清脆又響亮,可宮正司上下無一人出來看熱鬧,每個人都窩在不同房間,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將空間留給這對姑侄。
黛娟被宮正的一巴掌扇倒在地,臉上出現一個紅彤彤的巴掌印,她直起身,捂著火辣辣疼著的臉,仰頭看著宮正,眼眶裡還有淚水打轉,哽咽地喊了聲「姑姑」。
「別叫我姑姑!」
宮正一甩袖子,轉身往外走。走到屋檐下又快步折了回來,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之前怎麼會答應讓你這個蠢貨進宮呢!縣主生病這麼大的事情,你不告知我也就罷了,居然還敢故意為難她身邊的宮女?這麼作死,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大約是怕旁人聽到,她說這番話時,聲音壓得極低。
黛娟替自己辯解:「宮裡都傳汝寧縣主是受皇后娘娘厭惡,這才進宮的。」她在宮正快要冒火的雙眸注視下,越說越心虛,說話聲也越來越低,最後幾個字幾乎都沒發出音節。
「愚不可及!我沒教過你嗎?宮裡的傳言,三分真七分假,你怎麼敢全信的?」
「我昨日……」
黛娟還想替自己辯解,可不等她說完,就被宮正一口打斷,「別說昨日的事情了,午後你和我親自去給汝寧縣主賠罪。」
「是。」黛娟回得乾脆。
「今日你和內文學館的人去汝寧縣主那裡又做什麼?」
黛娟當即回道:「是杜女官來找我,讓我幫忙作證。」
「她讓您作證你就作?她讓你死你,你死不死?」宮正抬起手,恨不得再甩黛娟一個耳光,但終究沒把巴掌落下去。畢竟人已經這般愚蠢,再打萬一更蠢怎麼辦?
宮正閉上眼,略平復了下情緒,再睜眼,眼裡戾氣一閃而過,冷聲道:「你在此跪著,我回來前不許起來。」
黛娟嘴快,這時候仍脫口而出問道:「姑姑你做什麼去?」
宮正一字一頓:「我去算帳!」這帳不是替她這個蠢侄女出的,是替汝寧縣主。雖然韓宮令並未吩咐,只是模稜兩可地說起汝寧縣主幼時的事情,言辭間和汝寧縣主親近之意溢於言表。她是皇后心腹,她的態度便是皇后的態度。
而今汝寧縣主受了委屈,皇后自然要替她出頭。至於誰來執行,從韓宮令進門將黛娟點出來,就已經很明了了。於公,宮正司統領六局,解決六局的糾紛。於私,宮正司宮女被人利用,她這個做姑姑的宮正自然要出頭。
「娘娘。」
含涼殿,韓宮令邁著碎步走到皇后面前。皇后正坐在書案前看摺子,聽到聲音她嗯了一聲,視線依舊落在手中的摺子上。
韓宮令主動向皇后匯報了今日褚昭然院子裡發生的事情,她雖然去的晚,沒看到全過程,但茯苓在,通過她的複述,韓宮令已然清楚發生的一切。
「談宮正親自帶人去內侍省了,內文學館那邊也有人過去,今日去縣主院子裡鬧事的人都被扭送到掖庭局,等候審問了。」韓宮令不忘把後續的事情匯報出來。
皇后點點頭,並未有任何指示,而是問起褚昭然的情況,「汝寧怎麼樣?」
「縣主看著精神似乎還行,但還在發熱。」
「還在?」皇后抬頭,「不是說退熱了嗎?」
「畢竟在院子裡又受了風。」韓宮令回道,她想了想,補充道:「另外,太醫說縣主有氣鬱停滯之症。」
皇后啪的將手裡的摺子放到書案上,難得變了臉色,驚訝道:「她小小年紀,怎會落個氣鬱停滯的毛病?」
韓宮令心說:「畢竟是嬌養著長大的姑娘,突然進宮,難免有所不平。再加上近日宮中的流言,和旁人的奚落,小孩子家一時想不開也很正常。」她心裡這般想,嘴上卻也只能說「不知」,旁的無法多言。
皇后想了半晌,仍舊想不出頭緒。她自然是想不到了,她是個野心勃勃的人,自小立志做人上人,性格強勢好勝,一門心思要做天下最尊貴的人。在她看來入宮沒什麼壞處,無論是為妃還是為官,都比窩在後宅蹉跎要活得快活,有價值。
她自然不會理解褚昭然那種失去自由,每日處在牢籠的煩悶憋屈。觀點不同,想法不同,自然無法想明白。皇后唯一想到的,就是褚昭然是不是在後宮受了委屈。但這本來也是她給褚昭然的一道考題……
罷了!皇后在心裡嘆氣,到底是看著長大的孩子,總不忍心讓她收受到太多磋磨的,考題到此結束吧。
皇后當即下令:「你尋些血燕等補品,帶人給汝寧送過去。讓太醫院也都警醒著些,類似這次的事情,本宮不想看到第二次。」
韓宮令帶著十幾人浩浩蕩蕩地去了褚昭然的院子,她們這一群人,手裡又都捧著木匣,不可謂不顯眼,她們前腳進了褚昭然的院子,後腳宮裡的風向就開始有了新的變化,將關於褚昭然「失寵」的傳言吹得一乾二淨。
宮中如何變化褚昭然自是不知,她一直迷迷糊糊睡著,中間偶爾醒來,一點胃口都沒有的她,服用完藥後,又繼續睡了過去,直到午夜夢醒……
褚昭然迷迷糊糊睜眼,屋裡一片漆黑,寂靜無聲。她翻了個身,臉觸碰枕上的水痕,她頓時怔住,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臉上也殘留著濕痕,或是汗漬亦或是淚痕。不過褚昭然覺得應該是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