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人情
2024-07-18 19:05:40
作者: 故淵不思魚
見到褚昭然拒絕,三皇子伸手按住她擺動的手,「昭然,你不要覺得你是在麻煩我。我只是替母后表達歉意而已。母債子償,我雖不能幫你出宮,但絕對不會讓你在宮中受到欺負的。」
褚昭然嘆了一口氣,想對三皇子說:你是不是對你母后有些誤會?她雖然把我設計進宮,但一定不是要害我。我這些天經歷的各種宮規教訓,估計都是她為了磨礪我。今天的事情,是一些見風使舵的小人找我示威罷了。和皇后娘娘沒有半點關係的。
可還不等褚昭然開口解釋,三皇子已經裝作長輩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對他使了個「我懂得」的眼神,而後他老人家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出去。臨走前還保證道:「清單我會寫好派人送過來的。」
褚昭然目送著他的背影,有些抓狂地想:「大哥,別清單了,你還是想想你是不是誤會啥了啊!你知不知道,你都誤會到姥姥家了,你還當自己啥都懂呢!」
三皇子聽不到褚昭然的心聲,他自我感覺良好地出了門,往自己宮殿走時,腦海中還在想:「昭然麵皮薄,估計遇到事情還是不好意思來找我幫忙。我還是多抽空來看看她,順便也幫她壯壯聲勢,別再讓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覺得昭然在宮中失勢,再聯合起來欺負她。」
他一路自我良好地想著,褚昭然則滿臉糾結地回過頭,想著找機會和三皇子說清楚。
「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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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花上前扶著褚昭然,「外面風大,您快些回屋吧。」
褚昭然失笑,這七月酷暑,哪裡來的大風?
雖然她這般想,但還是由著銀花攙扶回了房間。生病加上不停動腦周旋,她此時已經是精疲力竭,只想好好睡一覺了。
臨睡著前,她對銀花說道:「等我醒來,你把昨夜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
鎮國公府門前突然停了一輛馬車,馬車看上去和一般富貴人家的無二,可車上的規制國公府門房小廝看得一清二楚——是內造的。
能用宮中馬車,多半是身份特殊,小廝不敢怠慢,打發人進去稟報府上主人,自己則慌忙走到馬車前詢問情況。
車夫看到小廝過來,也不多言,從車轅跳下來,掀起馬車帘子示意小廝去看。
小廝探頭往裡看去,車裡趴著一個紅衣男子,小廝正覺得奇怪,想著車夫怎麼把一個睡著的人拉到他們鎮國公府上,等下……小廝忽然看到男子腰臀處似乎濕漉漉的,若不是男子酒醉失禁,便是被受傷出血了。
小廝湊上前,確認了一下,是血!什麼人被打成這樣?小廝探頭去看男子樣貌,待看清楚男子的臉時,小廝不由一聲驚呼。
「來人,快來人。」
小廝手忙腳亂地招呼門房其他人,「快去尋春凳來,三公子受傷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鎮國公府的下人們頓時忙亂起來。
眾人七手八腳,小心翼翼地將人從馬車上抬了下來,剛走到二門,便遇上收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長公主。
「手腳都輕些。」大約是怕吵到愛子,長公主說話的聲音極其低柔。
小廝們合力將慕雲琅抬回院中,又小心翼翼地將人挪到床上。期間,即便慕雲琅被人搬動扯到傷口,都沒清醒過來。
長公主坐在床邊,手輕輕地撫在慕雲琅那擰在一起的眉心,扭頭問道:「府醫還沒到嗎?」
趕巧這時,府醫扛著藥箱,呼哧帶喘地走了進來,拱手便要向長公主行禮,被長公主開口打斷。
「不用多禮,快給三郎瞧瞧。」
長公主一邊說,一邊站起身往外走,等下府醫肯定要給慕雲琅脫衣檢查的,她再擔憂兒子,也得暫時迴避。
長公主靜靜站在外間門口,看著院中那口太平缸,正值蓮花盛開的時節,缸里種著的蓮花亭亭淨植,錯落有致地露出頭,偶爾隨風搖曳生姿著。明明是一道風景,可長公主此時卻沒有賞景的興致。她眼裡閃過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
許久,府醫打簾從裡間走了出來。
長公主依舊目視前方,問道:「傷勢如何?」
府醫斟酌著語句,緩緩道:「回殿下,三公子的傷看著猙獰,但動手之人應該是收著力,未傷及筋骨,只需將養皮肉傷即可。」
長公主嗯了一聲,「你這幾日留在這裡,隨時照看。」
府醫拱手領命,默默立在原地,沒有長公主的吩咐,他只能如此。
「行了,你先下去候著。」
長公主終於發令,府醫鞠躬行禮後,走出房門。長公主眼神輕輕往屋內立著的小廝丫鬟身上掃了一眼,她身後的心腹立刻心領神會,帶著人退了出去。
「別裝了。」長公主隔著帘子,對裡間說道。她說話語調平平,不見一絲情緒起伏。
話音落下,屋子裡一點聲響都沒有,無人回應……
許久,裡間傳來聲音,「母親慧眼,連兒子裝暈都看得清楚。」
說話人中氣十足,根本沒有半點受傷無力的樣子。
屋內,慕雲琅臉朝下趴著,下巴支在枕頭上,下半身已經褪去,身側兩旁用枕頭墊起兩座小山,一張薄毯平鋪蓋在上面,遮住他猙獰的傷勢。
「你這傷因何而受?」長公主隔空問道。
慕雲琅嘿嘿笑了笑,「兒子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舅舅賞的。」
「你是覺得沒被打痛快,準備嘗嘗家法嗎?」
慕雲琅聽出母親話里的怒意,他忙收斂了笑意,正色道;「兒子昨夜當值,一時懶怠,中途離隊休息去了。」
「你再編。」長公主冷冷說道,這種罪名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挨板子說得過去。但放在慕雲琅身上不可能。再怎麼慕雲琅也是長公主的兒子,皇親國戚,沒有聖人的命令,不會有人敢對他動手。像擅離職守這種小事,她可不信慕雲琅的上峰會直接稟告給聖人。
慕雲琅被戳穿,落寞地將臉埋在枕頭裡。
他就知道瞞不過母親,既然扯謊騙不過,他便只能用另外一招了。
慕雲琅抬頭,衝著外間喊道:「母親,兒子挨打的原因舅舅不讓外傳,您就看在兒子受傷,莫要再為難我了。」說完,他開始哼唧起來,意圖爭取到長公主更多的疼惜。
要說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長公主如今雖未年邁,可對慕雲琅這個幼子到底還是寵愛更多些。
「行了,你既不願說,我便暫且不問。」
聞言,慕雲琅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可下一刻,他的臉又垮了下來。
只聽長公主接著說:「但我不可能一直不問,這兩日你好好養傷,順便想好用什麼理由解釋此次的事情。再說瞎話,就等著挨家法吧。」
說完長公主邁步走了出去。
留慕雲琅在床上欲哭無淚,他心中暗暗垂淚,感慨做人好生艱難。他原本裝暈回家,就是為了躲避母親大人的問話,誰想到母親大人慧眼如炬,一眼便識破了他的小伎倆。還把他想好的藉口一併拆穿!天可見,他說的都是真話啊!
「母親。」
慕雲舒一路疾行到了慕雲琅的院子,衣裙肆意飛揚著,進門見到剛剛從屋裡出來的長公主,她急忙放緩腳步,緩緩走到長公主身邊,行禮問安。
長公主抬手將女兒扶起,語氣平淡地吐出兩個字:「走吧。」
慕雲舒抬眸朝敞開的屋門看去,眼中儘是憂色。長公主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撫道:「不過就是挨了一頓板子,沒傷到筋骨,無事。」
聞言,慕雲舒長舒一口氣,只是挨了一頓板子,還好,還……
不對?挨一頓板子還不算有事嗎?
慕雲舒望向長公主,看著母親那雙未見一點波瀾的眼眸,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擔心三郎。」長公主開口道,她牽著女兒的手,一邊將人引著往外走,一邊繼續說,「但他剛上完藥,此時不方便探望。等過兩日你再過來。」
「嗯。」慕雲舒乖巧點頭,她聽到自家弟弟被人抬回來,一時心急亂了分寸,如今稍稍冷靜下來,也知曉此時探望時間不對。但是……就算不方便探望,也得問問為何受這頓板子吧?
她嘴隨心動,問出了心中疑惑。誰料長公主回了兩個字——不知。
慕雲舒傻眼,腳步頓住,呆呆地看著長公主。京城裡,她們這代的第一美人是褚昭然,而在這之前,長公主才是京城第一美人,即便如今美人面容上多了歲月的痕跡,仍風姿卓卓,不減風華。那種仿佛曆經千帆的從容,不是褚昭然她們這種小姑娘能夠學來的。
長公主仍由女兒打量,母女倆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許久,慕雲舒終於忍不住,問道:「母親就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長公主不以為然,作為母親,兒子受傷,她會心疼,會憂心他的傷勢,但不會為兒子擔心,因為沒必要。這天下,能懲罰自家兒子的,只有紫宸殿那位,可那位也是她的兄長,皇家親情雖然不如民間百姓那邊濃厚,但也沒到沒事殺自家小輩的程度。
況且,金吾衛的廷杖手段她清楚,通常幾板子下去,便能打得人筋脈盡傷。不會如三郎的傷勢一般,只是看著兇險,並無大礙。能有這樣的結果只能說明,三郎這頓板子一半是做樣子,一半算是聖人給三郎一個教訓。
舅舅教訓外甥而已,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