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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吃苦

2024-07-18 19:05:08 作者: 故淵不思魚

  一下午的時間,都花在叩拜行禮上了。夏日衣衫又薄,教習也沒給準備跪拜用的蒲團。

  用教習的話講:宮中隨時都可能遇上貴人們,難不成讓貴人等著你把蒲團準備好,再受你的請安嗎?

  

  自然是不能的,就算是遇上集體叩拜,比如皇帝登基、皇帝駕崩這樣的大場合,女官、宮女一流也不會有人提前給備好蒲團,都是跪在青石板上。運氣不好的,被排在鵝卵石的小道上都有可能。

  也難怪宮中人人都想往上爬了,爬得越高,這需要跪的人就越少,膝蓋也就能少受些罪了。

  「學規矩也不至於讓人把膝蓋跪到這個程度吧?」銀花憤憤不平地吐槽道。她家縣主那可是國公府的姑娘,皇后親封的縣主,自小金尊玉貴地長大,一點苦都沒吃過的主,憑什麼受這樣的磋磨?

  褚昭然態度淡然:「就當入鄉隨俗吧。」說完,她對銀花招手,催促道:「快幫我上藥吧。」

  銀花應聲蹲下,她把藥油倒在手心,兩手掌心互搓直到微微開始發熱,「縣主稍微忍一下,這淤青揉開,不然明天更嚴重。」

  褚昭然手扶大腿,乾脆果斷地吐出一個字:「揉!」

  但下一刻,抽氣聲隨之而來:「嘶~」

  「這比我下跪磕頭還疼啊!」褚昭然忍著痛意,咬牙切齒地說道。

  「是。」這個銀花有經驗,她在如國公府前,受過禮儀培訓,當時的膝蓋和褚昭然現在的情況有過之無不及,她知道其中的痛苦。但沒辦法,不把瘀血揉開,明天走路都成問題。

  褚昭然雖然沒受過這樣的傷,但對這種受傷應急常識還是了解的,眼下就是再痛,額頭冒出星星點點的汗水,她都咬牙忍著,沒有半分讓銀花停手的意思。

  直到聽見銀花那句「好了」,褚昭然這才如釋重負,憋在胸膛的那口氣才長長地吐了出來。

  銀花一邊收拾,一邊問道:「縣主這樣,不如明日先和內文學館那邊告個假,好歹休養一兩日。」

  褚昭然搖頭:「皇后命令擺在那兒,我早些把該學的學完,便能早些接受差事。」橫豎都是那些東西,她多拖一日,就得在內文學館多做一天學生,趕上國公府的人進宮她都沒有機會見面。還不如一口氣學完,她就不信內文學館的人真有膽子把她磋磨落下殘疾。

  褚昭然也是被這磕頭跪拜的規矩折磨到發了狠,連日後報復的心都生了幾分。

  「皇后娘娘究竟是怎麼想的?往日那麼疼愛您,怎麼會捨得把您困在宮裡,還讓您受這罪。」銀花替褚昭然打抱不平道。

  話音剛落,就聽到褚昭然厲聲呵斥的聲音:「住口!皇后豈是你能隨意編排的?」

  銀花被罵得愣在原地,但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在宮中,不是在國公府的院子裡,她這般言論若是被旁人聽到扣個「以下犯上」「僭越」的罪名,那是要被送到掖幽庭吃板子的!

  想到掖幽庭的傳聞,銀花臉上頓時一點血色都沒有,表情悲戚惶恐地跪在地上,求饒道:「縣主饒命!奴婢知錯。」

  褚昭然向來不是喊打喊殺的人,只是有些話還是得提前說清楚:「剛進宮難免不適應,一時口無遮攔可以原諒。但你得牢記今日的情況,若是做不到謹言慎行,還是早些出宮,免得日後闖出禍事,丟了性命。」最後一句褚昭然語調格外加重,她並非危言聳聽,光這一天的學習,足以讓她看清目前的形勢。

  無論是國公府的其他人還是褚昭然自己,都對她宮中生活並沒有太多擔憂。畢竟皇后是她親姨母,前朝後宮除了聖人,就是皇后最大。有她在,宮裡沒有哪個不長眼的人會找褚昭然的麻煩。所以理論上,褚昭然在宮中有皇后照拂,基本上可以萬事無憂。這,是所有人心裡都知曉的事情。

  可若是皇后不願意照拂她呢?或者皇后故意要讓她吃些苦頭呢?

  那內文學館的教習再鐵面無私,也不可能不懂人情世故,故意拿學規矩這種事,來折騰褚昭然。她們敢這樣做,說明皇后事先一定有過交代。皇后出於什麼樣的考量褚昭然一時想不清楚,但她能確定的是,接下來有了內文學館這些人的先例在,宮裡其他人對她的態度也會隨之改變。

  光明正大磋磨她倒是不至於,但背地裡會不會捅刀子,誰都說不好。褚昭然到底是國公府的姑娘,有國公府在她不至於把性命丟在宮裡。可銀花就不一定了,若是銀花還如在國公府和她說話一般隨意,被人抓到把柄。褚昭然未必能保得下她。

  與其到時候傷心,不如早些和她說清楚,大家彼此心裡都有數,實在覺得危險,趁剛剛入宮,褚昭然還能把她送出去,等登記在冊後,再想送她出宮就難了。

  銀花哪裡肯就此出宮,當即就賭咒發誓,表示自己今後一定會謹言慎行,絕不再犯此類錯誤。

  褚昭然看她誠惶誠恐的模樣,估摸訓誡的效果達成的差不多,便擺手讓銀花起身,打發她去給自己泡茶了。

  銀花走出房門,屋內只剩下褚昭然一人,靜悄悄的,不光屋子靜,院子裡也靜,正值夏日連半點蟬鳴都聽不到。往日裡,她還嫌蟬鳴的聲音鬧心,讓人去把它們都抓住處理了。如今沒有蟬鳴的院子,反倒讓她覺得心慌。

  太安靜了,安靜到連個轉移注意力的地方都沒有。

  褚昭然坐在那裡,看著面前不遠處的銅鼎,裡面放著冰山,不用靠近都能感受到寒意。

  本來女官們的份例中是沒有這麼大這麼多冰塊的,只不過皇后知道褚昭然怕熱,特地命韓宮令從將含涼殿的冰撥了一份,每日給褚昭然送來。不光是冰,就連這屋中的其他家具陳設也都是從皇后宮中的私庫中搬出來的。這也就是為何,那位讓褚昭然祖父特別喜歡的書畫大家的作品,會出現在褚昭然的屋子裡。

  這樣的偏愛在先,內文學館的苛責在後,讓褚昭然實在無法理解。難不成是她誤會皇后了?內文學館的嚴格只是公事公辦一視同仁?

  褚昭然低頭看著青到發紫的膝蓋,長長地嘆了一聲。

  含涼殿內,皇后早早地用過晚膳,難得今日無事,她讓人把棋盤擺出來,自己和自己對弈打發時間。

  韓宮令從外面走了進來,行過禮後,匯報導:「娘娘,姚學士過來請示,說褚侍中已完成今日的學習,但下午練習請按禮時,似乎傷了膝蓋,您看明日是否讓縣主歇一日?或者明日暫時只讓她觀摩,不用親自練習?」

  「傷到膝蓋了?」皇后詫異,不過半日怎麼就把膝蓋傷到了?「傷得可嚴重?」

  「姚學士並未親見,只是聽教習說,褚侍中走路似乎有些艱難。」韓宮令答得很快,剛剛在門外時,她聽說褚昭然受傷,便多問了一嘴,她就猜皇后聽到縣主受傷,一定會詢問的。

  「你把人叫來,本宮親自問她。」

  韓宮令應聲而去,很快將候在廊下的姚學士帶了進來。內文學館之前那位學士致仕回鄉了,這位姚學士才提上任不久,不曾有親自拜見皇后的機會。

  如今托褚昭然的事情,有機會親自面聖,心中既緊張又激動,她跟在韓宮令身後,一直走到皇后面前,她都不敢抬一次頭。

  聽到韓宮令說:「娘娘,姚學士到了。」這位姚學士立刻跪在地上,「臣姚士蘭見過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姚士蘭向皇后問過安後,就伏在地上,等著皇后叫起。可她趴了半天,殿內靜悄悄的,只聽到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聲音又輕又脆,想來用來做棋子的玉石,一定非一般凡品。

  可惜姚士蘭此時沒有心思研究棋子的好壞,那棋子落下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姚士蘭耳中,攪得她心中一陣慌亂。她沒拜見過皇后,來之前特地去給尚宮局的尚宮請安,順帶打聽一下皇后的喜好。尚宮當時笑著表示:「娘娘一貫賞罰分明,你向來謹慎,不曾有過錯事,不必擔憂。」

  尚宮這番話並沒有讓姚士蘭放心,反而揪著的心更加緊張了。沒有錯事……皇后讓她教授汝寧縣主宮規,如今縣主傷了腿,這還算她「不曾有過錯事」嗎?

  姚士蘭越想越心慌,趴伏在地上的身體越發地低了下去,幾乎緊緊地貼在殿內的地毯上。緊張之下,她額間的汗也密密麻麻地冒了出來,她大氣不敢地伏在那裡,只等皇后大發慈悲,早些有所指示。

  大約是她在心中的祈禱奏效了,安靜許久的殿中,終於響起皇后的聲音。

  「聽聞汝寧膝蓋受傷,你可知為何受傷?」

  「啟稟娘娘。」姚士蘭先說了一句奏對的萬能語句,藉機在腦海中略斟酌了一番言辭,覺得無誤後,才緩緩回道:「今日下午內文學館三位教習負責教授褚侍中行禮問安的規矩,大約是練習的次數多了些,結束後,教習發覺褚侍中走路似乎艱難,她們不敢耽擱,立刻向微臣匯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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