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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玉不琢

2024-07-18 19:05:09 作者: 故淵不思魚

  姚士蘭說得很藝術,掩去了褚昭然練習跪拜時沒有蒲團的事情,只說練習的次數多了。練習次數多,這是教習教的嚴格,褚昭然學的認真。

  不存在內文學館的人故意苛責褚昭然的情況,雖然沒有練習宮規蒲團是正常的事情,其他女官宮女也都是這麼學的。可褚昭然畢竟不是一般女官,如今傷了腿,皇后未必不會心疼自家人,反過來責怪內文學館。

  皇后不知是否聽出姚士蘭話里的玄機,她語氣依舊平淡,問道:「你可曾親見她的傷勢?」

  「尚未。」姚士蘭如實回答,接著解釋道,「娘娘曾特地下令,命微臣等對褚侍中一視同仁,不許有特例優待,故而並未主動上門。不過微臣派人候在褚侍中院外,並未見褚侍中的人去請太醫。」

  沒請太醫就說明傷勢不會太嚴重,這也佐證內文學館的教習並未故意苛責,只是褚昭然嬌生慣養、細皮嫩肉,受不了一點磕碰。同時她們內文學館因為這點傷勢立刻上報,也說明她們對褚昭然的重視。

  「既然如此,便繼續教學吧。莫耽誤進程。」皇后當機立斷道。

  「微臣領命。」姚士蘭毫不猶豫應下,有了皇后這句話,她們接下來便敢接著教下去了。

  皇后吩咐完,沒再看姚士蘭,目光繼續鎖定在棋盤上,輕飄飄說道:「跪安吧。」

  姚士蘭應了聲,起身慢慢倒退著出門,韓宮令看著她出了門,這才對皇后說道:「娘娘,您看奴婢要不要親自去看看縣主?」

  雖說韓宮令是皇后從英國公府一道帶進宮的,沒受過內文學館那邊系統的訓練,但她入宮這麼多年,對宮裡的一些潛規則還是十分了解的。比如剛剛那位姚學士的話,多半是摻著一些水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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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寧縣主受傷到底是因為她身體單薄,但是內文學館的人教習時沒有留神、有所疏漏,光憑姚學士一人之詞,不能蓋棺定論。

  皇后的注意力依舊集中在棋盤上,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棋盤上,黑白棋子互相膠著,勢均力敵,看不出孰強孰弱。

  皇后輕輕捻起一枚棋子,沒急著落下,手肘撐在桌上。許久,她款款將棋子落下。

  「派人盯著小院,別讓裡面的人發現。若是她們去找太醫,立刻過來回稟。」

  殿內忽然響起皇后的聲音,聲音平靜,語氣冷淡,不像是關心小輩的語氣,更像是在下監視的命令。小院自然指的是褚昭然現在住的院子。

  只是……為何皇后會下這樣的命令呢?明明只要派人過去一瞧,不就什麼都知曉了嗎?

  儘管韓宮令想不明白皇后的意圖,但皇后的命令容不得她來質疑,她帶著滿肚子疑惑下去安排了。

  皇后又緩緩地落下一子,散落各處的黑子被連成一片,原本膠著的局勢立刻有了扭轉。

  「嘩啦。」

  皇后伸手將棋盤全部打亂,剛剛韓宮令的困惑她不是沒有看到,汝寧是韓宮令看著長大的,捨不得汝寧受委屈是人之常情,不光是韓宮令,就連她也一樣。

  只是,她既要用汝寧,就得先把汝寧身上那股子驕傲先打散了,把她打磨得足夠圓滑,這樣日後才能放心地把她安排在她能發揮的地方。那個地方,不是和後宮這點日常瑣碎的事情打交道,是要和無數個質疑她女子之身、帶有偏見的男子,和他們去參與朝政,議論國事。

  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此時若不好好磨礪,日後如何能放心把她放到吃人的地方?

  皇后這般良苦用心,褚昭然自然是不得而知,此時的她匆匆用過晚飯,便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才迷迷糊糊睡著,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夢。

  第二天一早,銀花捧著一副護膝到了褚昭然面前,這護膝是她連夜趕出來的,來不及尋新棉花,把從她帶的一件冬衣拆了下來,又把棉花重新彈了一遍,保證棉花鬆軟。

  褚昭然伸手接過,因為時間倉促,銀花來不及在上面繡花樣,只是素錦緞的樣式,摸起來倒是很蓬鬆,可見銀花並沒有因為時間急,就敷衍了事。光這份心意,褚昭然就感激不盡。

  她看著銀花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說道:「抓緊時間回去補覺吧,昨天我還沒來得及找韓宮令,教習宮女一時不會過來。你若是有事打發茯苓出去便是。」

  銀花應下,但仍執意要伺候褚昭然洗漱,用早膳。

  「奴婢到底服侍縣主多年,知道您的習慣,便是現在讓奴婢回去休息,讓茯苓來伺候您,奴婢也擔心她會不會有所疏漏的。」

  她既然這麼說,褚昭然也不好再執意讓她現在就回屋休息了。橫豎白日無事,銀花有的是時間休息,早一刻晚一刻都差不多。

  於是,褚昭然將護膝暫時放在床邊(上午理論課用不著,等中午回來再綁就來得及),洗漱完,用過早膳後,褚昭然起身出門。

  臨出門前,對著還要送她出門的銀花催促道:「快去休息,別送了。」

  上午依舊是理論課,照例由內文學館的學士教授。有了昨天的經驗,她今天特地早來了一刻鐘,此時講堂內只有她一人。閒來無事,褚昭然便拿起桌上的《禮記》讀了起來。

  「快些快些……」

  院子裡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有催促說話聲,有急促腳步聲。

  褚昭然立刻將手裡的書放下,側耳聽著外面的聲音。

  內文學館負責執掌教習妃嬪禮儀,所以進內文學館的女官每個人都把「規矩」二字刻在骨子裡了,毫不誇張地講她們每個人都是行走的禮儀教科書,每個人的言行舉止都十分輕緩。能讓她們如此匆忙,甚至發出如此嘈雜的聲音,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呢?

  褚昭然心下好奇,可聽了半晌,沒聽出由頭,她乾脆起身出了講堂。

  「出什麼事了?」

  褚昭然攔下一個路過的小宮娥,內文學館除了女官,也會有一些幫忙打雜的宮娥。

  小宮娥不認識褚昭然,但看她身上朱紅官服,小宮娥不敢輕易得罪,如實說道:「回大人,今日皇后娘娘召入宮侍選的姑娘進宮,咱們內文學館奉命教習宮中禮儀。現在正給姑娘們騰講堂呢。」

  褚昭然順著小宮娥指著的方向看去,只見她對面那排屋子,都敞開著大門,好幾個小宮娥進進出出忙著搬桌椅板凳以及蒲團這類物品。

  蒲團!

  褚昭然看著此物氣就不打一處來,合著進宮侍選的人能用蒲團練習跪拜,女官就得在青石板地磚上死磕唄!侍選的人怕磕,女官就不怕嗎?怎麼?女官們的膝蓋都是銅鑄鐵打的,不怕疼不怕傷嗎?

  憑什麼這般區別對待!

  褚昭然憤憤不平後,默默轉身回屋,坐回原位。

  憑什麼?憑的很簡單,侍選的姑娘里是要經過殿選的,理論上都要被聖人和皇后挑選的,總不能讓她們一瘸一拐地面聖吧?更何況,這些姑娘里是要出皇妃的,教習們若是對她們太苛刻,日後難保皇妃不會秋後算帳,教習們不敢擔責,自然不敢太苛刻,規矩點到為止了。

  「至於我……」

  褚昭然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暗暗自嘲道:「我就是倒霉,我就是活該,皇后給的康莊大道不走,非要另闢蹊徑選個荊棘路。皇后心有不忿,讓內文學館的人公事公辦也是理所當然,人之常情的。」

  「你今日到得很早啊。」

  褚昭然正胡思亂想著,身後突然傳來學士的聲音,她立刻起身給學士行禮。雖然學士和她一樣品級,但師徒名分在前,她仍得主動施禮問安。

  「坐。」姚學士輕輕說道,語氣很溫和,並沒有端著老師的架子,仿佛她們就是普通同仁一樣。

  說來這個學士,褚昭然有些看不太清楚,說她對自己客氣吧,教學時那叫一個一絲不苟,但凡褚昭然稍微開一個小差,學士的眼睛就和雷達傳感器一樣,立刻察覺,輕則眼神警告,重則語言提醒,聽昨天的意思,若是褚昭然再開小差,她就要用戒尺伺候了。

  教學這般嚴苛,可散學後,她又是一副溫和、友好的樣子,就像此刻,還能和褚昭然說一兩句玩笑話,態度舉止也沒有端著師傅的架子。

  怪道年紀輕輕便能坐上學士的位置,這種收放自如的態度,讓褚昭然這個活了兩輩子的人都無法切換自如,可人家就做得遊刃有餘,每一面都剛剛好。

  「開始吧。」

  學士一聲令下,將褚昭然從胡思亂想中拽了出來。

  今日依舊是《禮記》,這時門外的聲音已經逐漸消失,想來是小宮娥們已經把用具那些搬完了。屋子裡只能聽到學士的聲音,師徒二人,一個專心講解,一個用心聆聽。

  只是學士還沒講完一章,院子又響起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就叫我們住在這裡嗎?這也太破了。」

  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了進來,語氣難掩的厭棄感覺。

  褚昭然雖然看不到說話人的表情,但也猜到,此時對方一定皺著眉,滿臉嫌棄,甚至可能說話時,都掩著口鼻,這說話聲有些瓮聲瓮氣的。

  這時另外一個聲音傳來——「你小聲些,這裡不是定遠侯府。」聲音被說話人壓低,可也沒壓得很低,都能傳到在屋子裡的褚昭然耳朵里。

  定遠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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