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岔子
2024-07-18 19:04:39
作者: 故淵不思魚
韓宮令在腦海中思索了一下近日手下宮女匯報的結果,保守表示,「大致已經好了,只是在家具形制上暫時拿不定主意。」
皇后吩咐要修繕的院子在內文學館附近,按理此人的身份應該和內文學館的女子們相當。
宮正司、內文學館和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子都是宮中有官職品階的女子,也就是所謂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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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正司統領六局,解決六局的糾紛,並且在遇較大事件時有向皇帝直接上奏再行決斷的權力。
內文學館的女官又被稱作學士,負責執掌教習妃嬪、宮人文化書算等。
而六局二十四司負責各項宮廷事務。這些女官一般都是從宮女之中提拔上來的,少有從宮外而來。所以通常都有各自固定的居所,不會大張旗鼓地重新修繕。
可此人,既能驚動皇后娘娘,讓她親自吩咐,安排的院子都獨立於女官們的院子外,又不像是普通女官的待遇。內侍省那邊的人便拿不準主意,不知道該往進添置什麼樣的家具。
「你去把我私庫的冊子拿來。」皇后沉默半晌,本想讓褚昭然自食其力的她,終究是沒有忍心。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還是多給她些體面吧。
韓宮令應聲離去,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心裡卻如驚濤駭浪般不停翻湧。皇后娘娘這是要從私庫中給她選擇家具?這可是宮中頭一份啊!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讓皇后娘娘這般安排。
韓宮令一邊找皇后的私庫帳冊,又一邊對這個人越發好奇起來。她將帳冊捧出,沿著廊廡往清寧宮的正殿走去。不經意抬眸,竟然見到正殿牆角下,竟然開出一簇生機盎然的素馨花。那牆角處明明鋪著青石板,不可能有雜草野花生長的,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從裂縫中鑽出生機來。
在這後宮待久了,見慣各種名貴的花木,突然見到這樣的野花叫韓宮令心中不由感慨生命之強盛,她低頭看著那簇野花,由衷讚嘆,「真好啊。」
「真操蛋啊!」
褚昭然將老夫人扶上馬車,她緩緩踏著車階,剛撩起車簾,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她扭過頭,看著宮門上「銀漢門」三個字,不由在心中罵了一句。
「縣主?」
車夫見褚昭然愣在原地,輕聲提醒。
褚昭然「嗯」了一聲,再次深深望了一眼宮門門匾上的三個字,低頭鑽進馬車裡,憤憤地將手中的車簾甩開。出了宮,她壓制已久的情緒終於能發泄一二了。
她坐在馬車裡,雙眸緊閉,眼前再次浮現出「銀漢門」三個字。,在現代學習建築史時,褚昭然曾在歷史上有名的一座宮殿中,見到同樣取作「銀漢門」的宮門。猶記得,當時的教授曾言,所謂銀漢便是銀河的意思,選此銀河為名,是為了表現整座宮殿高不可攀,可望不可即的樣子。
可時至今日,褚昭然倏而有感想起漢樂府里的一首詩的話——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這本是感慨牛郎織女隔著銀河相視卻不得相見的句子,可未嘗不是形容著被困在宮門之後的女子,她們被這宮門幽閉了大好青春年華。牛郎織女尚有相會之時,可被這「銀漢門」關著的人,只有年復一年的蹉跎等待……
「皇后如何說?」
老夫人的聲音將褚昭然從思緒中拽了出來,她壓抑著情緒,一字一頓道:「她讓我在嫁給三皇子,和入宮為官中二選一。」
老夫人心頭一震,憑她的經驗,立刻看出這二選一的實質——皇后要留褚昭然在身邊。
為什麼?皇后為何如此執意將昭然留在身邊呢?
老夫人一頭霧水,想要找褚昭然問個明白,可看褚昭然面色蒼白萎靡的樣子,老夫人嘆了一口氣。
她伸手將褚昭然攔在懷中,慢慢拍打她的後背,像是哄幼童那般。
褚昭然嗅著老夫人身上的沉香味道,眼眶漸漸地紅了……
馬車車輪滾滾,微風偶爾將車簾掀開一個小角,那寬大的馬車內,衣著華貴的女子趴在雍容的老婦人懷中,哭得不能自已。
「縣主。」
車夫的聲音再次傳來,褚昭然睜開眼,抬手撩起側面的車簾,淚眼迷濛中,她看到國公府的朱紅大門,放下帘子,有氣無力的聲音傳出,「去側門,馬車直接進去。」說完,她再次躲進老夫人懷裡。
「這……」車夫有些猶豫,並沒有按照她的吩咐行動。
「依她。」老夫人的聲音傳來。
車夫聽到老夫人的命令,面色糾結地朝國公府大門前看了一眼。
「老夫人、縣主。」負責跟車的銀花輕聲說道,「丹陽郡主和慕三公子等在此處。」
褚昭然直起身,將臉上的淚痕擦去,撩起車簾順著銀花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輛四架馬車,慕雲舒和慕雲琅姐弟正站在馬車前。
褚昭然看著他們姐弟二人,心中百感交集。前兩日她滿懷希望地等待這對姐弟二人的消息,從天明到天黑,又從天黑等到天黑,希望變成失望。
「我身體不適,今日沒有精力見客。郡主回去吧。」褚昭然神情淡漠地說道,說完,她放下車簾,不再看他們二人。
「昭昭。」
慕雲舒憂心忡忡地看著褚昭然乘坐的馬車,她想問問褚昭然進宮的成果,但想到剛剛褚昭然充滿失望的眼神,她又沒有了上前面對好友埋怨指責的勇氣。
慕雲舒回頭看向自家弟弟,只見他正目光沉沉地望著褚昭然的馬車,眉宇間化不開的擔憂。
「唉!」慕雲舒長嘆一聲,無論如何,她至少得把該說的話解釋清楚。
慕雲舒走上前,將車簾撩開,她禮貌向老夫人問安後,對褚昭然說道:「昭昭,你給我一點時間,聽我解釋好不好?」
褚昭然還想拒絕,可看著慕雲舒那雙眼圈微紅的眼睛,她終究沒忍心。
「祖母,我去和雲舒……」
褚昭然本打算下車和慕雲舒說幾句,誰料老夫人開口將她的話打斷。「帶郡主和慕三郎去壽安堂吧。」
有老夫人這句話,褚昭然再想忽略慕雲琅也是不成了。她只好依著老夫人的意思,請慕雲琅姐弟入府。
壽安堂是老夫人的院子,往日裡也會有和祁國公府交好的外男入府給老夫人請安,慕雲琅來此倒也不凡忌諱。
褚昭然帶著慕家姐弟在壽安堂前廳坐下,前廳內侍候的丫鬟僕婦都已提前打發出去。
三人對坐,沒有一個人率先開口。許久,褚昭然打破平靜,主動開口:「雲舒,我並非要躲著你不見,而是真心覺得沒有精神,想回去休息的。你莫要多想。」
「昭昭,你聽我解釋……」
「雲舒。」褚昭然拍拍慕雲舒的手,將慕雲琅的話打斷。慕雲舒是她在這世上最好的朋友,雖然她曾因為失望,對慕雲舒有過怨言,但她很快就想通,覺得自己不該埋怨雲舒的。
「這事牽扯甚廣,你有你的不得已,我理解的。」褚昭然淡淡說道。
說到底,她能想到給慕雲舒寫信求助,完全是因為她拿捏住慕雲琅對自己的心意,吃准了慕雲舒因為自小的友情,不會對她置之不理。
可這件事,終究不是一件慕雲舒他們伸伸手就能幫忙的小事。
她的婚事已經在皇后那裡有所打算了,鎮國公府此時參與進來,將皇后的計劃打破,一不留神就是得罪皇后的下場,鎮國公和長公主不願如此,也在常理之中。
褚昭然這邊想就此翻篇,但慕雲舒不喜歡好友心存芥蒂,她伸手握住褚昭然的手。
可下一刻她卻驚呼道:「昭昭你的手怎麼這麼冰?」這六月艷陽高照的天氣,褚昭然的手竟然冷得好似冰塊。
她忙不迭地用手抱住褚昭然的手,用自己手上的溫度給她取暖,一邊快速說道:「昭昭,你的信出了些岔子,我昨日才收到。」因為害怕褚昭然再次將她的話打斷,慕雲舒只能挑最重要的說出來。
褚昭然怔住,她聲音顫抖地問道:「怎麼會這樣?」
慕雲舒緩緩解釋起來,原來他們一家在回馮翊郡祭祖時臨時遇到些事情,中途從馮翊郡老宅出發去了臨縣。蕭氏派去送信的陪房正好晚了一步,陰差陽錯下,褚昭然的求助信昨日才送到慕雲舒手裡。
慕雲舒看到消息後,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她著急忙慌找到慕雲琅,將褚昭然的信遞給慕雲琅。
褚昭然在信中將自己遇到的情況如實言明,並特意想慕雲舒強調,一定要問清楚慕雲琅的意見。若是慕雲琅心有芥蒂,她不會強求。
慕雲琅看完二話不說,當即去找長公主。雖然費了些口舌,但終於獲得長公主首肯,同意第二日出發回京,替慕雲琅張羅婚事。
慕雲琅惦記著尚在等回信的褚昭然,也害怕皇后那邊突然降下賜婚的旨意,他在得到長公主首肯後,便準備動身回京,慕雲舒擔心他和褚昭然單獨見面落人口實,便一併回來了。
姐弟二人爭分奪秒趕路,回了京城直奔祁國公府,誰料晚了一步,褚昭然已經和老夫人進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