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2、光輝歲月

  「魔王大人，今天我們有麵條吃，隔壁那個人類把他的肉和麵條都給我們了。」

  屬下蹲在電磁爐旁邊，看著裡頭翻滾的排骨，口水把衣襟都打濕了，而魔王大人此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默默仰起頭看著低矮的天花板。

  

  「多放辣。」

  「魔王大人，你說人類到底好不好吃，我都沒有吃過人類。」

  魔王搖頭：「不好吃。」

  「您吃過嗎？大人。」

  「沒有。」

  「哦……人類沒翅膀，你不喜歡吃對吧。」

  魔王始終沒有太多反應，坐在那靜靜的等待著麵條煮好，他下午特別請假送隔壁的那個讓下屬修電腦的小哥上了火車，臨走的時候，他十分不舒服，而那個大哥說有空可以去找他玩，魔王大人並沒有拒絕但也沒同意，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走進了候車大廳，然後默默的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從回來之後，他的精神狀態似乎就有些問題了，顯得格外深沉。

  「魔王大人，面好了。」

  「你吃吧，我不吃了。」他起身：「我出去逛逛。」

  下屬沒聽見他說什麼，只惦記著鍋里的肉骨頭和麵條，魔王則自己穿上鞋走了出去。這走出去逛了逛吧，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生鮮超市里，看到裡頭有打折的肉和菜，他算了算自己口袋裡的錢，順手買了些打折的肉和一隻凍雞，然後又發現蘑菇不錯，於是他又買了些蘑菇。

  等到路過超市的時候，他還順手買了一點臨期處理的辣醬、火腿腸。

  他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妥，但一直看著他的王子卻由衷的感覺，生活真的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個黑色警戒級別的魔王，照樣被生活壓得連失落的時間都沒有，而回想一下自己何嘗又不是這樣的呢。

  不光是自己，包括老師、包括辛晨師伯，其實都是一樣，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奔波著，為了那些生活中出現的大大小小的麻煩煩惱著，沒有人是無憂無慮的。

  現在眼看一年又要過去了，這期間陸陸續續、大大小小的入侵數十次，除了上次那個惡魔入侵之外，其他的都相對比較輕鬆的解決了，可即便是如此，細數過去的一年，也有超過七十名探員犧牲在了工作崗位上。

  那些人對很多人來說都只是一串冰冷的數字和名字，但對王子來說，每次看到這份名單，他的心都會一陣陣的疼，因為那張紙上的每一個名字都曾經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這一年來，王子唯一的解壓方式就是在沒有情況的時候，看著這個魔王過著他的小日子，他其實是有些話想要問問這個魔王，問他為什麼明明這麼強，卻甘心在世界的最底層掙扎求生，而且還越過越像樣子，他們甚至打算等過了年，就搬出地下室，去到一個帶陽台的屋子裡住著去。

  他很想知道原因，因為這一年來，這個魔王都太過於老實了，老實到甚至有些無聊。至於他是不是蠢，王子認為他並不蠢，真正蠢的是他那個下屬。

  可是一個不蠢的人為什麼會這麼甘於平凡？換位思考一下，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他覺得自己擁有了超凡的能力就一定要將這些能力用在能夠讓人看見的地方，絕對不可能蜷縮在一個角落裡，當一個別人踏在腳底的基石。

  「老闆，便宜點啊。」

  魔王蹲在夜市的小攤位上，拿著一個小夜燈：「五塊錢一個，我拿十個。」

  「行行行，拿去拿去。」

  心滿意足的魔王拿著一大堆的東西回到了屋子裡，他第一件事就是把不同顏色的小夜燈插滿了屋子裡所有能插的地方，整個屋子頓時變得色彩斑斕了起來。

  「魔王大人，你要幹什麼？」

  下屬對他的迷惑行為很不理解，而魔王叉著腰看著自己的傑作，然後笑著說：「馬上要迎來人類最重要的節日了，我看外頭別的地方都很漂亮，就把這裡也布置一下，多少也有個氣氛嘛。」

  王子看到這一幕，實在忍不住的笑出了聲。他經手了這麼多異界生物了，有上來就乾的也有無害的，但終究沒有一個能有像魔王這樣熱愛生活的，他圖個啥呀……

  不過突然一下，王子陡然站起身，眼睛亮晶晶的：「蓉蓉，我出去一下，你繼續監控。」

  「明白，老公。」

  很快，王子就出現在了魔王的地下室的門口，他輕輕敲門，不多一會兒，穿著大褲衩的魔王從裡頭走了出來，他看到王子之後，顯得有些意外：「你好，找誰？」

  「吃宵夜嗎？我請客。」

  王子一句話之後，魔王身後的下屬就嚷嚷了起來：「吃吃吃，吃啊！大人！吃！」

  魔王上下打量了一圈王子，輕笑一聲：「有人請客，那當然最好。」

  三個人來到周圍的一家還沒回去過年的飯館裡，飯館不大，老闆兼廚師正坐在外頭玩手機，看到有客人，他有氣無力的抬起頭：「吃什麼？」

  「隨便來個四菜一湯吧。」王子笑道：「拿手菜就行。」

  王子根本不用看菜單，因為這一年的時間裡，他對這兩個人實在太熟悉了，他們兩個根本不存在挑事什麼的，最困難的時候甚至還會去菜市場撿菜葉子吃。

  幾人落座，魔王倒是端著氣勢很足，根本不像一個非人類生物。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王子笑著說道：「我知道你是從別的時空來的，也無意打擾你的生活，只是想跟你聊聊。」

  王子的話讓魔王警覺了起來，他的眸子開始輕輕轉動，而王子立刻戴上了目鏡：「我可不喜歡被人讀取思維。」

  魔王停止釋放能力，輕笑了起來：「你挺了解我。」

  「是挺了解的，我觀察你很久了。好了，這都不重要。」王子看到菜已經上來了，指著那些東西對魔王下屬說：「吃吧，不夠再點。」

  下屬連連點頭並對魔王說：「大人，他像個好人。」

  魔王當時就笑了，這個憨批……真的不是一隻好狗。

  「其實也說不上多好吧。」王子笑道：「魔王大人……哦，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

  「可以。」魔王點頭，手上也是拿著一張剛上來的餅子吃了起來：「讓我先吃點，我晚上沒吃東西，有點餓。等會這傢伙就全吃完了。」

  「沒事，老闆恨不得他全部吃完呢。」

  看著他們風捲殘雲的樣子，王子一直沒說話，只是笑著坐在旁邊看著，直到點了三輪菜，吃了兩鍋飯之後，他們才總算消停了下來。

  「魔王大人，你給我的感覺像一個人。」

  「誰？」

  「我老師。」王子把手機放在旁邊：「他有時候也會和你一樣，但實際上只有接觸之後才會發現他對生活和生命的智慧。好了，這都不重要，我只是想問問你，為什麼會在這個世界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

  魔王仰起頭看著王子，沉默片刻：「這是我用我的一切換來的生活，也是我自己選擇的生活。」

  果然！！！

  王子心裡砰砰跳著，他就知道是這樣的！因為這一年來，王子在觀察他的過程中，總會有些違和感，但這種違和感卻又不知道具體體現在什麼地方。

  就在剛才！對，就在剛才。王子突然意識到了一點，那就是這個魔王從剛從時空裂縫中來到這裡的那一刻起，仿佛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不新鮮，雖然後來他的確是表現出來了好奇，但強烈程度絕對不應該是那樣的。

  在度過短暫的好奇階段之後，他迅速的融入進了這個世界，再就毫無違和，而這本身其實就是很違和的一件事情。

  「能跟我說說嗎？」

  「你能保密嗎？」

  「當然。」王子攤開手：「我沒有理由不保密。」

  魔王仰起頭輕輕點著下巴：「我四千多歲了。」

  嗯，這一點王子知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了。

  「經歷了兩次神魔大戰、經歷了一次魔法混戰、經歷了一次宗教戰爭。」魔王大人歪著頭看著王子：「我的腳下，屍骨如山，我的身上滿是鮮血。我是邪惡的象徵、我是吃人的惡魔、我是那個世界邪惡的根源、我是萬物起源時就留下的邪念。」

  王子笑道：「我看不像。」

  「你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我的父親的確是這樣的一個人，我的母親也是萬古女妖之主，不管是神族還是人類甚至是龍族，都視他們為災厄，那麼我作為他們的子嗣，我當然也是。至少所有人都覺得我是。」魔王大人說道：「我的腳下的確也是屍骨累累、也的確是滿身血污，但是我問你，你坐在家裡好好的，然後突然有一群人衝進來跟你說，他們要討伐魔王，要把你的頭掛在城門上，掛上去的時候還要唱歌，你會怎麼辦嘛。」

  「我肯定弄死他們。」王子忍不住的笑了出聲：「理解了，我能理解了，那後來呢？」

  「後來，我忍不住寂寞出去玩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小朋友，這個小朋友大概是最強的勇者吧，他本應該來討伐我的，但他肯定不是我的對手，他會死的。但從他那我知道了除了有那個奇怪的世界之外，還有其他的世界存在，我問他怎麼才能去，他說隨緣。我其實不知道隨緣是什麼意思，直到來了這裡之後才知道的。」

  王子點頭道：「所以說……你現在才知道，那個勇者其實是這個世界的人？」

  「不，應該不是。他給了我一個手機號，我打了，但不是他，我就知道，我來到了一個跟他所描述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但不重要了。」魔王搖頭道：「重要的是，這個地方沒有人認識我，沒有人知道我是魔王，更沒有人會突然撬開我的門，指著我告訴我要把我的頭掛在城門上，還他媽的唱歌。」

  聽到這裡，王子真的是笑的快不行了，連魔王自己都笑了起來。

  「於是那個小朋友教給我了一個魔法陣，那個魔法陣絕對是神跡級的魔法陣，即便是我也用盡了魔力才能刻畫完成，那是個專屬魔法陣，別人看不見也不能使用，我能帶的只有這隻狗狗，因為他算是我唯一的親人了。」魔王指著旁邊靠在椅子上已經睡著的下屬：「雖然他很蠢。」

  王子點頭道：「然後呢？」

  「然後……我其實考慮了很久，如果我留在那裡，我就會是恐懼的代名詞，我擁有無盡的權利、金錢和一切，我是無敵的。而如果我要來到一個全新的地方，我就必須像一個凡人那樣的活著，接受我的新身份、接受我的新生活，也許它平淡無味也許它坎坷重重。我認為最難的事情就是這種必須捨棄掉某一種東西才能得到其他東西的選擇，最後我賭上了我四千年的壽命和屬於魔王的一切，選擇來到了這裡。」

  「你很強的。」

  「再強不也一樣被生活操翻了麼。」魔王無奈的說道：「不過沒關係，這裡沒有人會看到我就跑而我也不用再隱藏著自己的身份和性格活著，我可以用自己本來的樣子去生活，也不用為了在下屬面前保持威儀而刻意去營造一個孤獨王者的形象。」

  魔王說著，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你讓我想到了不好的東西。」

  「我明白了。」王子點頭，站起身：「以後我們只是飯友。」

  「你請客。」

  「當然。」

  跟魔王促膝長談之後，王子的心情其實是豁然開朗的，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笑著告別了這個其實很聰明的魔王，甚至雙方都沒有問彼此的姓名。

  王子笑著回到了工作崗位，打開自己的飯盒，仿佛自言自語道：「是啊，成年人做出的選擇，就是要承擔這個選擇帶來的後果，這很合理，老師也一定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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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還有，前幾天狀態都比較差，就感覺精神狀態不好，心裡頭老是感覺有事掛著，有點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