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貴族的宴會

  黃昏，普雷爾小鎮的居民們聚集在鎮外的路邊，好奇加敬畏的數著一輛輛駛向城堡的馬車。不管車夫和隨從回應的目光是多麼的鄙夷和嫌棄，都澆滅不了他們的熱情。

  說是馬車，拉車的魔獸卻五花八門，沒錯，魔獸。

  馬自然還是最多的，要麼頭上長角，要麼兩肋覆甲，一看就是奇異種。有些看樣子普普通通，拉著的車廂卻沒有輪子，直接飄在地上。

  除了馬，還有像巨大蜥蜴的地行龍、兩條腿比馬腿還粗的陸行鳥、粗黑沉重的鋼鐵傀儡，林林種種，看得沒見過世面的鎮民們兩眼抽筋。

  再看到空中掠過像是獅鷲的身影，鎮上的老人驚嘆著說，子爵老爺真是不一般呀，能請來這麼多尊貴的客人。其他人說，這不是很正常嗎？子爵老爺是受女神眷顧的人，前些天女神在神殿顯露神跡沒看到？

  

  跟滿腦子都是金扁擔的鎮民所想的不同，在城堡外迎接客人的李奇完全是懵逼的。

  他覺得自己像開了家小公司，等著上門慶賀的人用各種豪車洗眼睛，沒想到人家不是開坦克就是駕飛機過來……

  還真有飛機，一隻綠頭獅鷲落了下來，掀起大片塵土，撲了李奇一身灰。

  「綠首獅鷲是最常見的飛行坐騎，一隻也就四五百金蒲耳，連買帶訓練，包三個月食物，商業聯合會的德魯伊商人全套搞定。」

  塔倫斯見多識廣，不以為然的說。可看他目光四處巡遊，像在選坐騎似的，就知道內心是多麼的羨慕加嫉妒了。

  宴會在迎賓環節就混亂不堪，馬廄里各種魔獸擠在一起，地形龍咬陸行鳥的翅膀，陸行鳥踹馬的屁股，鋼鐵傀儡無限旋轉飛拳。

  車夫和隨從們鬧個不休，甚至劃出圈子準備開片，薩達爾和衛兵們根本不敢靠近魔獸，自然也談不上平息事態。

  等貝米希亞女伯爵到來，情況才有了極大改觀。跟著她來的聖騎士導師一亮相，鬧事的人都全蔫了。她帶來的德魯伊雖然只是學徒，卻將魔獸安撫得妥妥噹噹。

  「我就說了，對李奇你來說，這些事情真是沉重的負擔。」

  女伯爵挽著李奇的胳膊，熟絡得像多年的至交。

  感受著壓上胳膊的溫軟，李奇慶幸提前給自己上了個心靈荊棘。

  雖然計劃好了這次要坑回去，李奇還是很感激女伯爵，有她在，宴會就穩了。

  女伯爵能穩坐王國第一交際花的交椅，可不簡單只是靠美色和唇舌。看得出她在會務方面非常精通，放到地球世界，絕對是頂級會務公司的頭牌。

  女伯爵領著他跟賓客一一見禮，而賓客的檔次讓李奇有些意外。

  國王次席侍從官……

  侯爵伯爵的子女……

  子爵男爵本人以及夫人……

  忠誠神廷的高階祭司和聖騎士導師……

  跟神廷交好的各路教會的代表……

  不是說規格不會太高嗎？國王和神廷主教親臨是第一檔，公主、公爵侯爵伯爵以及各大教會首腦是第二檔，再下來就是這波人了。

  女伯爵撒嬌似的說：「還不謝謝我？這些天我費盡口舌四處遊說，才拉來了這些人。」

  「那是當然，禮物我都準備好了」，李奇真誠的說。

  女伯爵的話他自然不會當真，檔次升了一級應該跟女神降下神跡有關。

  「是嗎？希望能給我帶來驚喜哦」，女伯爵展開摺扇，媚眼如絲的笑著。

  一定的，李奇暗想，這可是花了十點還不知道有什麼用處的神恩，外加十來天辛勤汗水換來的，不能讓你驚喜我就虧大了。

  女伯爵再問：「你這邊也準備好節目了吧？」

  「您放心，也會給客人帶來驚喜」，李奇很有信心的回答。

  接下來的流程讓李奇分外親切，先是國王次席侍從官麥戈爾爵士致辭，再是忠誠神廷的代表講話。之後還有侯爵伯爵等王國實權人物的代表，最後才是李奇以東道主的身份說上兩句，是真的兩句。

  還好整個過程里，作為主持的女伯爵優雅風趣，讓半個多小時的形式主義過場沒那麼枯燥乏味。

  音樂之神的樂師奏響舒緩的樂曲，小丑雜耍在會場裡穿梭逗樂。貴族和神職者們以自助餐桌為中心，端著酒杯，聚成一個個小圈子輕聲低語，會場充滿了高雅寧靜的氣氛。

  李奇強忍著撲到餐桌上大快朵頤的衝動，遊走在不同的圈子間。餐桌的豐盛美食讓他見識到了上層貴族的奢靡，沒有教會的贊助，把整個子爵領地賣了也辦不起這樣一場宴會。

  女神幹嘛非要他鬧革命啊，就這樣往上爬不挺好的嗎……

  一個個圈子走過，李奇的想法又變了。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擠進這些圈子，他們聊的話題比貞潔之血還有殺傷力。

  「你家的祖傳精靈應該又可以配種了吧？我家的沒滿一百歲就有了皺紋，下面塞進最大號的晨星都沒感覺，果然不是純血的就傳不了家啊。去你家最後配一次吧，對，白髮無面紋，雙胞胎的話給你留一隻。公的？好吧，公的給你。」

  「最近我換了巫師推薦的新配方，吸收小女孩的生命精華，吸一次可以敷三次，彈彈我的臉，如何？手感不錯吧？死不了人的，怎麼會那麼殘忍呢？也就是老得快點，你們誰家的賤奴能活到老的時候啊。」

  「北邊有些小麻煩，聽說是龍爾德的聖武士在活動，很多賤民都被鼓動起來，燒了兩座城堡，死了一位男爵。凱姆陛下的聖騎士過去了，不會讓那些神經病為所欲為。是啊，那些不老老實實種田的賤民就像田裡的雜草，得隨時割才行，國王陛下太寬縱他們了。」

  「最近皮價又上漲了，千魂鼓的產量上不去啊。賣皮人抬價嘛，說神殿的治療費漲了，他們吃不飽飯，怪可憐的。我準備找機會跟神廷主教疏通一下，看能不能適當照顧下賣皮人。啊……普雷爾子爵，您能為王國引入一位新的神祇真是太好了！我是王國樂師會的副會長，能和您談談行業優惠的事情嗎？」

  李奇忽然覺得，女神的想法也許不是那麼中二。

  不過，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啊。

  讓人昏昏欲睡的樂曲告一段落，女伯爵找到李奇：「該你的節目上場了。」

  ………………

  「還沒有完嗎？什麼時候才正式開始啊，這麼長的過場真是少見。」

  「還得等那位赤紅女士展示她的神意，聽人說神職跟痛苦有關，真是稀奇。」

  「難怪會選中普雷爾子爵，這個小鄉巴佬正受著債務的折磨呢。」

  「跟痛苦有關的神祇，要麼是虐待女神那種瘋子，要麼是苦痛女士和受難之神那種神經病，神廷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對這樣的神祇展露善意。」

  小圈子裡，幾個年輕貴族低聲議論。

  銀髮小女孩進入會場，開始輕聲吟唱。音樂之神的樂師撥動三弦琴，敲起千魂鼓，很快找准了韻律。

  「我躲在車裡手握著水晶……」

  「想要給你生日的驚喜……」

  「你越走越近有兩個聲音……」

  原本聊著天的賓客都轉頭看過來，明快的節奏迥異於聽慣了的舒緩音樂，有力甚至有些粗暴的抓住他們的注意力。悠揚的歌聲唱著直白的歌詞，卻浸滿了淒婉之意。

  「聽說赤紅女士來自遙遠的東方，這一定是當地土著的音樂。」

  「這麼粗鄙刺耳，怎麼能出現在這樣的宴會上？」

  「粗鄙嗎？我怎麼不覺得……噓……」

  年輕貴族示意同伴安靜，聽到後面，他的表情有了明顯變化。

  「我措手不及只得楞在那裡……」

  「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

  小女孩邊唱邊流淚，銀白光翼飄揚，映亮了整個會場，竟然是位聖女。

  貴族們並沒顯得多驚訝，善神的聖女大多都有類似的特效，相比之下，聖女的歌聲更引人著迷。

  年輕貴族不知不覺的手撫胸口，眼中隱顯淚光。

  小女神的歌聲轉為高亢，聽起來像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看到你們有多甜蜜……」

  「這樣一來我也比較容易死心……」

  「給我離開的勇氣……」

  「他一定很愛你……」

  「也把我比下去……」

  歌聲之中，銀白聖光帶起的微微涼意滲入賓客們的心中。

  這些人都是各路神祇的信徒，並不會對其他神祇的聖光有太強烈的反應。但清涼中還有微微酥麻，像是用硬齒梳子在心頭柔柔梳著，帶起股股舒爽的顫慄，卻是從未體驗過的。

  年輕貴族揉著眼角，一些女賓客掏出了手絹。

  小聖女唱起第二首歌時，會場沒人再說話。大家都聚了起來，靜靜聽著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