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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與國同戚(二合一)

2024-07-18 07:41:21 作者: 黑咖啡少糖

  清軍的大潰敗在一瞬間發生,從城北至城西,從城西至城內,一直蔓延到城南時,勢頭才總算被撤出城的綠營老兵遏制。

  參將王明德領著數百甘陝老兵穩住了營盤,又上船督促水師嚴加防範,謹防漢水上游來明軍水師搗亂。

  隨後,張勇親自坐鎮指揮,在渡口到城南大營之間布下新的防線。

  大量潰兵從城西各條戰線向城南撤退,然而兩軍打得實在太過焦灼,前線將士在戰鬥中幾乎用盡體力,哪裡還有力氣逃跑。從城西到城南大營才短短五、六里路,竟然有部分清兵跑得吐血都跑不完。

  每個滿八旗子弟都是天之驕子,對於身外之物自然不會太吝嗇。

  一路上,他們將身上價值幾十、幾百兩的精良鎧甲一件件往外脫,和弓箭、箭矢、馬刀等武器一起扔在道路兩旁。頭上的頭盔,身上的銀子、甚至連防身匕首都通通被丟棄。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儘量減輕負重,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城南。如果條件允許,他們希望儘快啟程返回京師,然後撲到老母親懷裡大聲痛哭一番。

  媽媽呀!明軍比您講過的遼東野豬和老虎還要可怕,可怕太多了。

  如果李世勛在場見到此情此景,面對曠野上滿地豪華裝備,他一定會大叫一聲「有詐」,然後感嘆這是他見過最奢侈的一次誘敵行動。

  與之相對,各條戰線的明軍戰士強打精神,向拼命逃亡的潰兵發起追擊。

  

  這一戰打得太慘烈了,城外一萬三千餘明軍傷亡過半,其中被戰馬直接撞死或者踩死的戰士就有好幾百。

  那些親眼目睹同袍喪命的明軍士兵滿腔怒火,懷著復仇的心情追上潰兵,一個接一個捅死。

  數百個老兵跨上剛繳獲的戰馬,揮舞著長刀向潰兵最多的地方衝去,一邊追一邊高喊著廣東流行的勸降口號。

  「抱頭趴下,投降免死!」

  「抱頭趴下,投降免死……」

  此時,廣東的投降政策仍未傳到湖廣和甘陝,不過由於三水之戰廣州駐防八旗死傷太過慘重,所以這次禁旅八旗離開京師前,很多雲南回去的老兵紛紛找到即將出征的親人,偷偷給予一些忠告:

  如果遇上有血仇的忠貞營,當然要力戰到底,因為即使投降也不能保下一命;但如果被調往廣東和偽帝作戰,那心態就要轉變了,事不可為時一定不能頑抗。

  因為偽帝心善,抓住八旗子弟不一定會直接處死,有可能安排到雲南的大山里挖礦或者挖煤。明廷腐敗透頂,如果運氣好,挖著挖著就能遇到偷渡蛇頭。只要承諾支付贖金,那些神通廣大的蛇頭會想辦法把八旗子弟送回清軍領地。

  價格雖然有點高,那總比送命強不是?而且蛇頭沒有把人送到地方絕不收錢,童叟無欺,真的很講信用。

  雲南老兵冒著名譽受損的危險,將這條保命秘訣告訴出征將士,得到出征將士的由衷感激。很多人將此囑咐藏在心底,並向雲南老兵保證絕不會將之外泄。

  如今面對兇狠的明軍追兵,有些跑得喘不過氣的八旗子弟想起這條秘訣,紛紛趴倒在地上將手臂屈起,來回搖晃手裡的白色手絹。

  「好漢饒命,小人身上帶有黃金,願獻給諸位好漢!」

  「饒命,小人願向大明皇帝投降!」

  很多明軍對這種謙卑的態度十分欣賞,然後一刀砍下他們的頭顱。不過投降的人實在太多,難免有漏網之魚。

  直到大半個時辰之後,太陽漸漸落入群山,周圍燃起火把,仍有一些幸運的潰兵趴在地上沒被明軍發現。在火光未至之處,那些人又偷偷站起來,弓著腰向城南方向逃竄。

  在大潰敗發生之初,張勇當機立斷命令綠營兵撤出谷城,為谷城清軍保下一支可戰的部隊,也讓城南大營實力大增。清軍便一邊在渡口附近重新布置防線,一邊收攏退回來的潰兵。

  此舉幫穆里瑪挽救了大量八旗子弟,每當一個熟悉或不熟悉的身影回來,他總會在一旁偷偷抹眼淚。

  慘啊!實在太慘了。

  此番傅喀禪從西安帶來四千餘駐防八旗,力戰之後該部損失最為慘重,不但逃回到城南大營的士兵寥寥無幾,連傅喀禪本人也不知所蹤,不是戰死就是被俘了;

  禁旅八旗總計兩千騎兵,四千重甲步兵,所剩不足兩千人。這裡面很多都是兩黃旗的精英,上三旗的皇親國戚。

  一戰損失七八千滿洲族人,這是廈門海以來最為慘痛的損失。現在穆里瑪已經不再關注自己的下場,開始為大清的前途而擔憂。

  再這樣打下去,就不是失去江山這麼簡單,而是亡國滅種的大問題了。

  至於甘陝和湖廣綠營的損失,穆里瑪已沒心情過問,反正遲早是個死,他已經管不來那麼多。

  對於城南大營的堅決抵抗,明軍追擊部隊也十分無奈。

  長矛方陣死傷慘重,還活著的人不是滿身傷痕,就是體力透支精力枯竭。連夜進攻城南大營實在太過勉強,賀珍只好帶著他們向龍旗的方向靠攏。

  為了防止城南清軍出其不意地反擊,從大陣出來的火銃手們放棄打掃戰場,一直在城南大營兩里外監視,直到鳴金收兵,他們才拖著疲憊的身軀撤回。

  馬如龍見到馬寶本人才知道,這趟援軍能及時趕來,確實存在僥倖成份。

  原來擊敗白秉貴和鄖陽主力後,馬寶在白河縣就將主力交給了劉鎮國和高啟隆,讓他們帶兵繼續攻打鄖陽府城,給谷城清軍施加壓力。他本人則帶著一千精兵棄舟上岸,抄近路直奔谷城而來。

  緊趕慢趕,這才提前幾個時辰渡過北河趕到戰場,一舉襲取空虛的城北大營。

  「淮國公用兵如神,末將佩服,」馬如龍恭恭敬敬地施以軍禮,讚嘆對方的機智謀略。心裡暗想著,馬將軍本來就是猛將,在晉王麾下又一日千里,自己是拍馬也趕不上啊。

  ……

  剛回到本陣,火銃手們就被帶到戰團中央,那裡還有最後一支尚未投降的清軍隊伍。這些人抓住十幾個受傷的明軍士兵,手持盾牌背靠背組成堅固圓陣。明軍用弓箭攢射了十幾輪他們都默默承受,既不反擊也不投降。

  「裡面的人聽著,我是警衛團火銃千總崔大器,你們已經被我們重重包圍,限你們在一炷香之內釋放所有人質,放下武器出來投降……」崔大器拿著銅喇叭站在陣前,對著被包圍的三百餘清兵進行勸降。

  可惜這股賊人十分頑固,又或者根本不知道「一炷香」具體有多久,任憑崔大器喊話多次,他們依舊沒有投降。

  明軍忌憚這些清軍撕票,又不捨得讓數百個士兵在大勝之後與困獸以命換命,所以一直沒有發起強攻。然而光憑箭矢,確實奈何不了這群只守不攻的重甲步兵。

  看到火銃兵回來,早就不耐煩的朱由榔皺著眉頭豎起一根手指,向馬如龍做出暗示。滿身疲憊的大軍還要進城休整,不可能無限期拖下去。

  馬如龍立即會意,大步走到包圍圈外,拿起銅喇叭厲聲道:「老子是馬如龍,這是最後一次警告。立即器械投降,否則我們就要上火銃了。我數十聲,十、九、八……」

  看到一排排火銃手在陣前列隊,這支鐵軍終於騷動起來。他們身上的鐵甲可以防得住箭矢,卻防不住彈丸。陣型這麼密集根本沒法躲,數百個火銃手只需要幾輪,就能將他們全部擊斃。

  當馬如龍數到「五」的時候,一個鬢髮散亂的老者從陣中走出。只見他高舉雙手緩緩走到兩軍之間的空地上,用哀求的語調大聲道:「罪將乃西安將軍傅喀禪,請求面見大明皇帝。」

  「爾等建州蠻夷,沒有資格和陛下談條件。要麼投降,要麼去死,」馬如龍強硬回絕對方請求,又接著繼續數起來,「五、四、三……」

  傅喀禪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帶出來的西安駐防八旗,不少自己親手看著長大的年輕人面露懼色,他終於開口求饒道:「別開槍,罪人願降!」

  說著,傅喀禪朝著京師方向遙拜三下,然後又朝大明龍旗的方向重重跪下:「罪人傅喀禪,率西安駐防八旗三百餘人請降!求皇上開恩,開恩啊!」

  隨著主帥跪地磕頭,後面的三百多個困獸紛紛拋下手中武器,跪倒在大明軍隊面前。

  憤恨的明軍衝上前去,對著他們的頭臉拳打腳踢,直打得那些八旗子弟嗷嗷直叫。要不是顧及天子還未下令,士兵們非得把這些人活活打死不可。

  朱由榔任由將士們打了一陣,然後下令全軍押著俘虜向谷城進發。

  剩下的路途並不遙遠,只有兩三里路而已。然而帶著大量傷兵的明軍大部隊卻足足走了三刻鐘。

  一路上,不斷有落單的友方士兵歸隊,道路兩邊還跪滿了請降的清兵。

  得到通知的李來亨、郝搖旗率一隊士兵來到「城門口」接駕。

  朱由榔看到,即使在兩個實力大將身邊,仍湊不齊一隊全須全尾的親兵。可想而知,谷城防禦戰打得多麼慘烈。

  「末將李來亨/郝永忠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你們辛苦了。」

  朱由榔並沒有過多煽情,帶著郝、李二將徑直往城內走。

  谷城之役打了將近三個月,整座城池幾乎成了廢墟。尤其是最後幾天,十餘門重炮對著城內狂轟濫炸,沒剩下幾座完好的屋舍。

  大街小巷內,大量一瘸一拐的士兵正在忙著為陣亡者收斂遺骸。在火把的微光中,肉眼可見死人比活人還多。

  朱由榔知道城內必然守得很艱苦,卻沒想到守得這樣艱苦。平心而論,就算御林軍來都未必守得住。

  在穀城縣衙門外,好幾排陣亡將士安放在此處,還有一些正陸續從城內各處搬來。從身上的甲冑看來,應當是一批有身份的高級軍官正在等待收殮。

  「陛下,這些是興山、房山、大昌和巴東諸部的將領……」李來亨解釋道。

  「都是英雄,」朱由榔沉聲道:「將他們的軍職和名字報上來,朕要一一知曉。」

  「是!」

  李來亨大步向前,指著第一具屍首:「大昌掛印總兵,楊洵;巴東總兵,王加玉;房山總兵,張大盛;竹山總兵,武自強;興山總兵……」

  他一個接一個地念著陣亡將領的名字,這些人很多都是他的叔父輩的闖營老人,有些甚至還教過他如何騎馬,或者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武器。

  念到後面時,周圍的忠貞營士兵無不掩面落淚。

  谷城一戰,忠貞營的精兵強將十去其五,沒有個幾年時間,恐怕都不能恢復元氣。

  朱由榔隱約記得,在沒有自己的另一個時空,夔東的忠貞營在湖廣、甘陝四路清軍的圍剿下亦英勇奮戰,一度打得清軍落花流水,在歷史上譜寫下不朽詩章。

  尤其是興山軍,在李來亨的率領下以七千殘兵對抗十萬清軍,堅守茅麓山長達八個月之久。直到山中糧食耗盡,興山軍才在烈火中敗亡,七千餘人幾乎無人向清軍屈膝投降。

  直到幾十年後,清廷仍有人用「又上茅麓山耶」來形容戰事的艱難程度。

  這一次,夔東忠貞營仍有大量將士戰死,不過這次他們屬於勝利的一方,而不可一世的滿洲八旗則被他們踩在腳下,卑躬屈膝地喊著「饒命」。

  等李來亨一個個將陣亡將領的名字念完,袁宗第和劉體純也在親兵攙扶下從縣衙內走出。

  這兩個年過五十的老將從未見過大明天子,不過他們一眼就認出了朱由榔。

  「罪將袁宗第/劉體純未能接駕,請陛下恕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請起。」

  朱由榔看著陸續圍到縣衙附近的忠貞營將士,他莊重地做出承諾。

  「將士們,今天,你們沒有負大明,從今往後,大明亦不會負諸位。忠貞營立身為旗,與國同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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