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真假猴王難分辨，悟空起心思

  小猴子們果跑進去，牽出一匹白馬，請出一個唐三藏，跟著一個豬八戒，挑著行李；一個沙僧，拿著錫杖。這沙僧見了大怒道：「我老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裡又有一個沙和尚！不要無禮！吃我一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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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沙僧，雙手舉降妖杖，把一個假沙僧劈頭一下打死，原來這是一個猴精。

  那猴子頓時惱了，輪金箍棒，帥眾猴，把沙僧圍了。沙僧東沖西撞，打出路口，縱雲霧逃生道：「這潑猴如此憊懶，我告菩薩去來！」

  那猴子見沙僧打死一個猴精，把沙和尚逼得走了，他也不來追趕，回洞教小的們把打死的妖屍拖在一邊，剝了皮，取肉煎炒，將椰子酒、葡萄酒，同眾猴都吃了。另選一個會變化的妖猴，還變一個沙和尚，從新教道，要上西方不題。

  沙僧一駕雲離了東海，行經一晝夜，到了南海。正行時，早見落伽山不遠，急至前低停雲霧觀看。

  只見這珞珈山果然是神仙洞府，有包乾之奧，括坤之區，會百川而浴日滔星，歸眾流而生風漾月。潮發騰凌大鯤化，波翻浩蕩巨鰲游。水通西北海，浪合正東洋。四海相連同地脈，仙方洲島各仙宮。休言滿地蓬萊，且看普陀雲洞。好景致！山頭霞彩壯元精，岩下祥風漾月晶。紫竹林中飛孔雀，綠楊枝上語靈鸚。琪花瑤草年年秀，寶樹金蓮歲歲生。白鶴幾番朝頂上，素鸞數次到山亭。游魚也解修真性，躍浪穿波聽講經。

  沙僧徐步落伽山，玩看仙境，只見龍女當面相迎道：「沙悟淨，你不保唐僧取經，卻來此何干？」

  沙僧作禮畢道：「有一事特來朝見菩薩，煩為引見引見。」

  龍女情知是尋孫悟空的，更不題起，即先進去對菩薩道：「外有唐僧的小徒弟沙悟淨朝拜。」

  孫悟空在台下聽見，笑道：「這定是唐僧有難，沙僧來請菩薩的。」

  菩薩即命龍女門外叫進，這沙僧倒身下拜，拜罷抬頭正欲告訴前事，忽見孫孫悟空站在旁邊，等不得說話，就掣降妖杖望孫悟空劈臉便打。

  孫悟空也不回手，只徹身躲過。

  沙僧口裡亂罵道：「我把你個犯十惡造反的潑猴！你又來影瞞菩薩哩！」

  觀音菩薩喝道：「悟淨不要動手，有甚事先與我說。」

  沙僧收了寶杖，再拜台下，氣沖沖的對菩薩道：「這猴一路行兇，不可數計。前日在山坡下打殺兩個剪路的強人，師父怪他。不期晚間就宿在賊窩主家裡，又把一夥賊人盡情打死，又血淋淋提一個人頭來與師父看。師父唬得跌下馬來，罵了他幾句，趕他回來。分別之後，師父饑渴太甚，教八戒去尋水，久等不來，又教我去尋他。不期孫孫悟空見我二人不在，復回來把師父打一鐵棍，將兩個青氈包袱搶去。我等回來，將師父救醒，特來他水簾洞尋他討包袱，不想他變了臉，不肯認我，將師父關文念了又念。我問他念了做甚，他說不保唐僧，他要自上西天取經，送上東土，算他的功果，立他為祖，萬古傳揚。我又說：沒唐僧，那肯傳經與你？他說他選了一個有道的真僧。及請出，果是一匹白馬，一個唐僧，後跟著八戒、沙僧。我道我便是沙和尚，那裡又有個沙和尚？是我趕上前，打了他一寶杖，原來是個猴精。他就帥眾拿我，是我特來告請菩薩。不知他會使筋斗雲，預先到此處，又不知他將甚巧語花言，影瞞菩薩也。」

  觀音菩薩道：「悟淨，不要賴人，悟空到此今已四日，我更不曾放他回去，他那裡有另請唐僧、自去取經之意？」

  沙僧道：「見如今水簾洞有一個孫孫悟空，怎敢欺誑？」

  觀音菩薩道：「既如此，你休發急，教悟空與你同去花果山看看。是真難滅，是假易除，到那裡自見分曉。」

  孫悟空聞聽有人冒充他，心中便是惱火，即與沙僧辭了觀音菩薩。

  孫悟空與沙僧拜辭了菩薩，縱起兩道祥光，離了南海，原來孫悟空筋斗雲快，沙和尚仙雲覺遲，孫悟空就要先行。

  沙僧扯住道：「大哥不必這等藏頭露尾，先去安根，待小弟與你一同走。」

  孫悟空本性良善，不起期沙僧卻有疑意，孫悟空笑道：「不曾想老沙你還是個心細之人，俺老孫一路上倒是小瞧你了。」

  這沙僧一路上不聲不響，任勞任怨平時也不似豬八戒那般多嘴，降妖伏魔多在後面，從不逞能，看上去普普通通，如今看來卻是不簡單。

  真箇二人同駕雲而去，不多時，果見花果山，按下雲頭，二人洞外細看，果見一個猴子，高坐石台之上，與群猴飲酒作樂，模樣與孫悟空無異，也是黃髮金箍，金睛火眼；身穿也是錦布直裰，腰系虎皮裙；手中也拿一條兒金箍鐵棒，足下也踏一雙麂皮靴；也是這等毛臉雷公嘴，朔腮別土星，查耳額顱闊，獠牙向外生。

  孫悟空一見頓時怒發，一撒手，撇了沙和尚，掣鐵棒上前罵道：「你是何等妖邪，敢變我的相貌，敢占我的兒孫，擅居吾仙洞，擅作這威福！」

  那猴子見了，公然不答，也使鐵棒來迎。二孫悟空在一處，果是不分真假。

  兩條棒，二猴精，這場相敵實非輕。都要護持唐御弟，各施功績立英名。真猴實受沙門教，假怪虛稱佛子情。蓋為神通多變化，無真無假兩相平。一個是混元一氣齊天聖，一個是久煉千靈縮地精。這個是如意金箍棒，那個是隨心鐵桿兵。隔架遮攔無勝敗，撐持抵敵沒輸贏。

  先前交手在洞外，少頃爭持起半空，他兩個各踏雲光，跳斗上九霄雲內，沙僧在旁，不敢下手，見他們戰此一場，誠然難認真假，欲待拔刀相助，又恐傷了真的。

  忍耐良久，且縱身跳下山崖，使降妖寶杖，打近水簾洞外，驚散群妖，掀翻石凳，把飲酒食肉的器皿，盡情打碎，尋他的青氈包袱，四下里全然不見。

  原來他水簾洞本是一股瀑布飛泉，遮掛洞門，遠看似一條白布簾兒，近看乃是一股水脈，故曰水簾洞。沙僧不知進步來歷，故此難尋。即便縱雲，趕到九霄雲里，輪著寶杖，又不好下手。

  孫悟空道：「沙僧，你既助不得力，且回復老和尚，說我等這般這般，等老孫與此妖打上南海落伽山菩薩前辨個真假。」

  道罷，另一個孫悟空也如此說，沙僧見兩個相貌、聲音，更無一毫差別，皂白難分，只得依言，撥轉雲頭，回復唐僧不題。

  你看那兩個孫悟空，且行且斗，直嚷到南海，徑至落伽山，打打罵罵，喊聲不絕，早驚動護法諸天，即報入潮音洞裡道：「菩薩，果然兩個孫悟空打將來也。」

  那觀音菩薩與善財童子、龍女降蓮台出門喝道：「那孽畜那裡走！」

  這兩個遞相揪住道：「菩薩，這廝果然變作我的模樣，才自水簾洞打起，戰鬥多時，不分勝負。沙悟淨肉眼愚蒙，不能分識，有力難助，是弟子教他回西路去回復老和尚，我與這廝打到寶山，借菩薩慧眼，與弟子認個真假，辨明邪正。」

  說罷，另一個孫悟空也如此說一遍。眾諸天與觀音菩薩都看良久，莫想能認。

  觀音菩薩道：「且放了手，兩邊站下，等我再看。」

  果然撒手，兩邊站定。這邊說：「我是真的！」

  那邊說：「他是假的！」

  觀音菩薩喚善財上前，悄悄吩咐：「你一個幫住一個，等我暗念《緊箍兒咒》，看那個害疼的便是真，不疼的便是假。」

  他二人果各幫一個，觀音菩薩暗念真言，兩個一齊喊疼，都抱著頭，地下打滾，只叫：「莫念！莫念！」

  觀音菩薩不念，他兩個又一齊揪住，照舊嚷斗。

  觀音菩薩無計奈何，即令諸天，上前助力，眾神恐傷真的，亦不敢下手。

  觀音菩薩叫聲「孫悟空」，兩個一齊答應。

  觀音菩薩道：「你當年官拜弼馬溫，大鬧天宮時，神將皆認得你，你且上界去分辨回話。」

  二人聞言，扯扯拉拉，口裡不住的嚷斗，徑至南天門外，慌得那馬趙溫關四大天將，及把門大小眾神，各使兵器擋住道：「那裡走！此間可是爭鬥之處？」

  孫悟空道：「我因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在路上打殺賊徒，那三藏趕我回去，我逕到普陀崖見觀音菩薩訴苦，不想這妖精，幾時就變作我的模樣，打倒唐僧，搶去包袱。有沙僧至花果山尋討，只見這妖精占了我的巢穴，後到普陀崖告請菩薩，又見我侍立台下，沙僧誑說是我駕筋斗雲，又先在菩薩處遮飾。菩薩卻是個正明，不聽沙僧之言，命我同他到花果山看驗。原來這妖精果象老孫模樣，才自水簾洞打到普陀山見菩薩，菩薩也難識認，故打至此間，煩諸天眼力，與我認個真假。」

  說罷，另一個孫悟空也似這般這般說了一遍，眾天神看彀多時，也不能辨，他兩個吆喝道：「你們既不能認，讓開路，等我們去見大帝！」

  眾神搪抵不住，放開天門，直至靈霄寶殿，馬元帥同張葛許邱四天師奏道：「下界有一般兩個孫悟空，打進天門，口稱見王。」

  說不了，兩個直嚷將進來，唬得那玉帝即降立寶殿，問曰：「你兩個因甚事擅鬧天宮，嚷至朕前尋死！」大聖口稱：「萬歲！萬歲！臣今皈命，秉教沙門，再不敢欺心誑上，只因這個妖精變作臣的模樣。」

  如此如彼，把前情備陳了一遍，「指望與臣辨個真假！」那孫悟空也如此陳了一遍。

  紫薇大帝即教：「把照妖鏡來照這廝誰真誰假，教他假滅真存。」

  碧霄仙子即取鏡照住，請紫薇大帝同眾神觀看。鏡中乃是兩個孫悟空的影子，金箍衣服，毫髮不差。玉帝亦辨不出，趕出殿外。

  孫悟空呵呵冷笑，那孫悟空也哈哈歡喜，揪頭抹頸，復打出天門，墜落西方路上道：「我和你見老和尚去！我和你見老和尚去！」

  卻說那沙僧自花果山辭他兩個，又行了三晝夜，回至本庄，把前事對唐僧說了一遍。

  唐僧自家悔恨道：「當時只說是孫悟空打我一棍，搶去包袱，豈知卻是妖精假變的孫悟空！」

  沙僧又告道：「這妖又假變一個長老，一匹白馬，又有一個八戒挑著我們包袱，又有一個變作是我。我忍不住惱怒，一杖打死，原是一個猴精。因此驚散，又到菩薩處訴苦。菩薩著我與師兄又同去識認，那妖果與師兄一般模樣。我難助力，故先來回復師父。」

  唐三藏聞言，大驚失色。

  豬八戒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應了這施主家婆婆之言了！他說有幾起取經的，這卻不又是一起？」

  那家子老老小小的，都來問沙僧：「你這幾日往何處討盤纏去的？」

  沙僧笑道：「我往東勝神洲花果山尋大師兄取討行李，又到南海普陀山拜見觀音菩薩，卻又到花果山，方才轉回至此。」

  那老者又問：「往返有多少路程？」

  沙僧道：「約有二十餘萬里。」

  老者道：「爺爺呀，似這幾日，就走了這許多路，只除是駕雲，方能彀得到！」

  豬八戒道：「不是駕雲，如何過海？」

  沙僧道：「我們那算得走路，若是我大師兄，只消一二日，可往回也。」

  那家子聽言，都說是神仙，豬八戒道：「我們雖不是神仙，神仙還是我們的晚輩哩！」

  正說間，只聽半空中喧譁人嚷，慌得都出來看，卻是兩個孫悟空打將來。八戒見了，忍不住手癢道：「等我去認認看。」好

  豬八戒，急縱身跳起，望空高叫道：「猴哥莫嚷，我老豬來也！」

  那兩個一齊應道：「兄弟，來打妖精！來打妖精！」

  那家子又驚又喜道：「是幾位騰雲駕霧的羅漢歇在我家！就是發願齋僧的，也齋不著這等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