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碧霄嬉耍孫悟空

  孫悟空道：「大王說差你二位請老奶奶來吃唐僧肉，教他就帶捆仙繩來拿孫行者，恐你二位走得緩，有些貪頑，誤了正事，又差我來催你們快去。」

  小妖見說著大王命令，更不疑惑，把孫悟空果認做一家人，急急忙忙，往前飛跑，一氣又跑有八九里。

  孫悟空道：「忒走快了些，我們離家有多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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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怪道：「有十五六里了。」

  孫悟空又道：「還有多遠？」

  倚海龍用手一指道：「過了烏林子裡就是。」

  孫悟空抬頭見一帶黑林不遠，料得那老怪只在林子裡外，卻立定步，讓那小怪前走，即取出鐵棒，走上前，著腳後一刮，可憐這小妖忒不禁打，就把兩個小妖刮做一團肉餅，卻拖著腳，藏在路旁深草科里。即便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變做個巴山虎，自身卻變做個倚海龍，假妝做兩個小妖，逕往那壓龍洞請老奶奶。

  這叫做七十二變神通也是被這猴子玩出花來了。

  三五步，跳到林子裡，正找尋處，只見有兩扇石門，半開半掩，不敢擅入，只得吆叫一聲：「開門！開門！」

  孫悟空這般動靜早驚動那把門的一個女怪，將那半扇兒開了，道：「你是那裡來的？」

  孫悟空道：「我是平頂山蓮花洞裡差來請老奶奶的。」

  那女妖笑道：「進去吧，奶奶等候多時了。」

  到了二層門下，閃著頭往裡觀看，又見那正當中高坐著一個老媽媽兒，只見她雪鬢蓬鬆，星光晃亮，臉皮紅潤皺文多，牙齒稀疏神氣壯。貌似菊殘霜里色，形如松老雨余顏，頭纏白練攢絲帕，耳墜黃金嵌寶環。

  孫悟空見了只覺此人不凡，不敢進去，只在二門外仵著臉，脫脫的哭起來，你道他哭怎的，莫成是怕他？

  就怕也便不哭，況先哄了他的寶貝，又打殺他的小妖，卻為何而哭？

  心卻想道：「老孫既顯手段，變做小妖，來請這老怪，沒有個直直的站了說話之理，一定見他磕頭才是。我為人做了一場好漢，止拜了三個人，三星洞我的師父，金鰲島那位掌教仙君，兩界山老和尚救了我，我拜了他三人，如今為那老和尚取經大業使碎六葉連肝肺，用盡三毛七孔心。一卷經能值幾何？今日卻教我去拜此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風訊，苦啊！算來只因我心存善念，故使我受辱於人！」

  到此際也沒及奈何，撞將進去，朝上跪下道：「給奶奶磕頭。」

  那上頭的老婦人卻是笑道：「我兒，看你說啥？」

  孫悟空一聽頓時一苦，但又無奈，只得暗道：「好！好！好！還得叫！」

  「給奶奶磕頭！！！」孫悟空又是磕頭又是喊到。

  不料那老婦人還是直愣愣的看著孫悟空，一手捂著耳朵道：「我兒，你說啥？」

  「給奶奶磕頭！！給奶奶磕頭！！給奶奶磕頭！！」

  孫悟空一時間更是氣炸，原來這老太婆耳背啊！但無奈，只得連磕連喊三聲，這老婦人才喜笑顏開道：「你是那裡來的？」

  孫悟空道：「平頂山蓮花洞，蒙二位大王有令，差來請奶奶去吃唐僧肉，教帶幌金繩，要拿孫悟空去。」

  老婦人大喜道：「好孝順的兒子！」

  說罷就吩咐一旁的丫鬟去準備轎子來。

  孫悟空一見那轎子頓時驚道：「我的天啊！妖精也抬轎！」

  後壁廂即有兩個女怪，抬出一頂香藤轎，放在門外，掛上青絹緯幔。老怪起身出洞，坐在轎里，後有幾個小女怪，捧著減妝，端著鏡架，提著手巾，托著香盒，跟隨左右。

  那老婦人道：「你們來怎的？我往自家兒子去處，愁那裡沒人伏侍，要你們去獻勤塌嘴？都回去！關了門看家！」

  那幾個小妖果俱回去，止有兩個抬轎的，與一個隨侍的白衣侍女。

  老婦人問道：「那差來的叫做甚麼名字？」

  孫悟空連忙答應道：「他叫做巴山虎，我叫做倚海龍。」

  老婦人道：「你兩個前走，與我開路。」

  孫悟空暗想道：「可真是晦氣！經倒不曾取得，且來替他做皂隸！」

  卻又不敢抵強，只得向前引路，大四聲喝起。

  行了五六里遠近，他就坐在石崖上，等候那抬轎的到了，孫悟空道：「略歇歇如何？壓得肩頭疼啊。」

  抬轎的小妖那知甚麼訣竅，就把轎子歇下，孫悟空行在轎後，胸脯上拔下一根毫毛，變做一個大燒餅，抱著啃。轎夫道：「長官，你吃的是甚麼？」

  孫悟空道：「不好說。這遠的路，來請奶奶，沒些兒賞賜，肚裡飢了，原帶來的乾糧，等我吃些兒再走。」

  轎夫道：「給我們一些吃吃。」

  孫悟空笑道：「來麼，都是一家人，怎麼計較？」

  兩個小妖不知好歹，圍著孫悟空，分其乾糧，被孫悟空掣出金箍棒，著頭一磨，一個湯著的，打得稀爛；一個擦著的，不死還哼。

  那老婦人聽得人哼，轎子裡伸出頭來看時，被孫悟空跳到轎前，劈頭一棍。

  不曾想這老婦人看似年老，動作實快，卻是閃身躲過。

  一旁的白衣侍女卻是怒道：「你這潑天的小妖，竟敢對老奶奶動手，不怕我等告你大王，好生收拾你！」

  孫悟空現了原型笑道：「造孽畜！叫甚麼老奶奶！你叫老奶奶，就該稱老孫做上太祖公公才是！」

  那老婦人卻是笑道：「你這該死的弼馬溫卻是不識尊卑！！竟然敢對老身不敬！卻是該打！」

  卻見老婦人手中一道靈光閃過，孫悟空就被綁了個正著，而後就被綁在一旁的山石之上，神通法力盡被困住！

  一時間孫悟空就知道糟了！！

  卻聽那老婦人道：「這弼馬溫實在不敬！！你去賞他二十鞭子！！」

  一旁的白衣侍女，聞言眉頭輕輕一皺，但還是持了龍皮鞭過來，朝著孫悟空身上就抽去。

  看似一鞭重過一鞭，孫悟空卻覺得這白衣侍女有氣無力，心中暗道：女流之輩果然沒多大力氣。

  打罷二十鞭，老婦人這才走了過來道：「你這弼馬溫，打死了我的轎夫，合該背老身過去！」

  說罷收了那捆仙繩，卻是落在了孫悟空背上。

  一時間孫悟空悲從中來，不由暗苦，今日算是挨上了！

  真不知道這老婦人究竟是何方妖魔，竟然如此厲害，俺老孫竟然走不得一合。

  好猴王，能屈能伸，卻是背著這老婦人一路行走，行至山邊，忽見懸崖峭壁孫悟空卻是計上心頭。

  只見孫悟空瞅準時機，一把抓住老婦人腰間的捆仙繩，使勁將那老婦人往懸崖之下丟去，緊接著就是一棒。

  老婦人措不及防之下就被孫悟空給丟下了懸崖。

  一旁的白衣侍女，驚叫一聲，也跟著墜了下去。

  孫悟空眼見奸計得逞，不由得把他那捆仙繩拿出來打量一番後，籠在袖裡，歡喜道：「那潑魔縱有手段，已此三件兒寶貝姓孫了！」

  卻又拔兩根毫毛變做個巴山虎、倚海龍，又拔兩根變做兩個抬轎的，他卻變做老奶奶模樣，坐在轎里，將轎子抬起，徑回本路。

  不多時，到了蓮花洞口，那毫毛變的小妖，俱在前道：「開門！開門！」

  內有把門的小妖，開了門道：「巴山虎、倚海龍來了？」

  孫悟空毫毛道：「來了。」

  「你們請的奶奶呢？」

  毫毛用手指道：「那轎內的不是？」

  小怪道：「你且住，等我進去先報。」

  報導：「大王，奶奶來耶。」

  兩個魔頭聞說，即命排香案來接。

  孫悟空聽得暗喜道：「造化！也輪到我為人了！我先變小妖，去請老怪，磕了他一個頭。這番來，我變老怪，是他母親，定行四拜之禮。雖不怎的，好道也賺他兩個頭兒！」

  好大聖，下了轎子，抖抖衣服，把那四根毫毛收在身上。那把門的小妖，把空轎抬入門裡，他卻隨後徐行，那般嬌嬌啻啻，扭扭捏捏，就象那老怪的行動，逕自進去。

  又只見大小群妖，都來跪接，鼓樂簫韶，一派響喨；博山爐里，靄靄香菸。他到正廳中，南面坐下，兩個魔頭，雙膝跪倒，朝上叩頭，叫道：「母親，孩兒拜揖。」

  孫悟空笑道：「我兒起來。」

  卻說豬八戒吊在樑上，哈哈的笑了一聲。

  沙僧道：「二師兄好啊！被吊著也能笑出來？」

  豬八戒道：「兄弟，我笑必有緣故。」

  沙僧道：「甚麼緣故？」

  豬八戒道：「我們只怕是奶奶來了，就要蒸吃；原來不是奶奶，是故人來了。」

  沙僧道：「甚麼故人？」

  豬八戒笑道：「那弼馬溫來了。」

  沙僧道：「你怎麼認得是他？」

  豬八戒笑道：「彎倒腰叫我兒起來，那後面就掬起猴尾巴子。我比你吊得高，所以看得明也。」

  沙僧道：「且不要言語，聽他說甚麼話。」

  豬八戒道：「正是，正是。」

  那孫大聖坐在中間問道：「我兒，請我來有何事干？」

  青玉道：「母親啊，連日兒等少禮，不曾孝順得。今早愚兄弟拿得東土唐僧，不敢擅吃，請母親來獻獻生，好蒸與母親吃了增長法力。」

  孫悟空道：「我兒，唐僧的肉我倒不吃，聽見有個豬八戒的耳朵甚好，可割將下來整治整治我下酒。」

  那豬八戒聽見慌了道：「遭瘟的！

  你來就為割我耳朵的！我喊出來不好聽啊！」

  噫，只為呆子一句通情話，走了猴王變化的風。

  那裡有幾個巡山的小怪，把門的眾妖，都撞將進來，報導：「大王，禍事了！孫悟空打殺奶奶，假妝來耶！」

  紅玉聞此言，那容分說，掣七星寶劍，望孫悟空劈臉砍來。

  好大聖，將身一幌，只見滿洞紅光，預先走了，似這般手段，著實厲害，正是那聚則成形，散則成氣。唬得個老魔頭魂飛魄散，眾群精噬指搖頭。

  青玉道：「兄弟，現在如何是好？要不把唐僧與沙僧、豬八戒、白馬、行李都送還那孫悟空，閉了是非之門罷。」

  紅玉道：「哥哥，你說那裡話？先不說母親那邊，就說這裡我不知費了多少辛勤，施這計策，將那和尚都攝將來。如今似你這等怕懼孫悟空的詭譎，就俱送去還他，真所謂畏刀避劍之人，豈大丈夫之所為也？你且請坐勿懼。我聞你說孫悟空神通廣大，我雖與他相會一場，卻不曾與他比試。取披掛來，等我尋他交戰三合。假若他三合勝我不過，唐三藏還是我們之食；如三戰我不能勝他，那時再送唐僧與他未遲。」

  青玉道：「賢弟說得是。」而後便叫手下：「取披掛。」

  眾妖抬出披掛，青玉紅玉結束齊整，執寶劍出門外叫聲：「孫悟空！你往那裡走了？」

  此時孫大聖已在雲端里，聞得叫他名字，急回頭觀看，原來是那兩魔王。

  只見這二人頭戴鳳盔欺臘雪，身披戰甲幌鑌鐵。腰間帶是蟒龍筋，粉皮靴靿梅花摺。顏如灌口活真君，貌比巨靈無二別。七星寶劍手中擎，怒氣沖霄威烈烈。

  紅玉高叫道：「孫悟空！快還我寶貝與我母親來，我饒你唐僧取經去！」

  孫大聖忍不住罵道：「這潑怪物，錯認了你孫外公！趕早兒送還我師父師弟白馬行囊，仍打發我些盤纏，往西走路。若牙縫裡道半個不字，就自家搓根繩兒去罷，也免得你外公動手。」

  紅玉聞言，急縱雲跳在空中，輪寶劍來刺，孫悟空掣鐵棒劈手相迎。

  他兩個在半空中，卻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棋逢對手難藏興，將遇良才可用功。那兩員神將相交，好便似南山虎鬥，北海龍爭。龍爭處，鱗甲生輝；虎鬥時，爪牙亂落。爪牙亂落撒銀鉤，鱗甲生輝支鐵葉。這一個翻翻復復，有千般解數；那一個來來往往，無半點放閒。金箍棒，離頂門只隔三分；七星劍，向心窩惟爭一蹍。那個威風逼得鬥牛寒，這個怒氣勝如雷電險。

  他兩個戰了有三十回合，不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