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豬八戒被擒，紅玉施法鎮石猴

  孫悟空聞言冷笑道：「你既怕打，卻怎麼還敢扯謊？」

  豬八戒趕緊求饒道：「哥哥呀，只是這一遭兒，以後再不敢了。」

  孫悟空冷道：「那這一遭便打三棍罷。」

  豬八戒道：「哥哥呀，半棍兒也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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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子沒計奈何，扯住唐三藏道：「師傅你替我說個方便兒。」

  唐三藏此時也有些惱怒，只覺這豬八戒讓他丟臉，臉面無光，但一想起孫悟空與沙和尚的凶戾，又只得為他求情道：「悟空說你編謊，我還不信。今果如此，其實該打。但如今過山少人使喚，悟空，你且饒他，待過了山再打罷。」

  孫悟空冷笑道：「既然老和尚與你求情，我就且饒你。你再去與他巡山，若再說謊誤事，我定一下也不饒你！」

  那豬八戒聞言只得趕緊爬起來奔上大路又去。

  你看他疑心生暗鬼，步步只疑是那倒霉猴子變化了跟住他，故見一物，即疑是猴子。走有七八里，見一隻老虎，從山坡上跑過，他也不怕，舉著釘鈀道：「猴哥你又來聽說謊的，這遭不編了。」

  又走處，那山風來得甚猛，呼的一聲，把顆枯木颳倒，滾至面前，他又跌腳捶胸的道：「哥啊！這是怎的起！一行說不敢編謊罷了，又變甚麼樹來打人！」

  又走向前，只見一個白頸老鴉，當頭喳喳的連叫幾聲，他又道：「哥哥，不羞！不羞！我說不編就不編了，只管又變著老鴉怎的？你來聽麼？」

  原來這一番孫悟空卻不曾跟他去，他那裡卻自驚自怪，亂疑亂猜，故無往而不疑是孫悟空在跟著他，一路上驚疑且不題。

  卻說那山叫做平頂山，那洞叫做蓮花洞。

  洞裡兩妖：一喚青玉大王，一喚紅玉大王。

  青玉正坐，對紅玉說：「兄弟，我們自島上遛出來多久了？」

  紅玉道：「已有數年了吧。」

  青玉道：「這下界雖然渾濁，但卻比在山中自在多了！」

  紅玉聞言也是笑道：「你我二人在島中是個服侍人的，而在這平頂山卻是受人服侍的，如何能一樣？」

  青玉道：「哈哈哈！！此言在理，不過你我多日未去巡山，兄弟，你今日與我去巡巡。」

  紅玉笑道：「今日怎的突然想起巡山來了？」

  青玉道：「你忘了？小師姐曾說有個什麼東土唐朝差個御弟唐僧往西方拜佛，一行四眾，更有那孫猴子、豬八戒、沙和尚，連馬五口。你看他在那處，與我把他拿來。」

  紅玉道：「我們要吃人，那裡不撈幾個？這和尚有那孫猴子保著，便讓他去罷。」

  青玉道：「你不曉得。我曾聽聞那唐僧乃佛門金蟬子臨凡，有十世修行的善果，一點元陽未泄，若能吃他善果，可修得大羅。」

  紅玉道：「若是真如此簡單就能證得大羅道果，我們打甚麼坐，立甚麼功，煉甚麼龍與虎，配甚麼雌與雄？

  只該吃他去了。等我去拿他來。」

  青玉道：「兄弟，你有些性急，且莫忙著。你若走出門，不管好歹，但是和尚就拿將來，假如不是唐僧，卻也不是白生罪孽？我記得他的模樣，曾將他師徒畫了一個影，圖了一個形，你可拿去。但遇著和尚，以此照驗照驗。」

  又將某人是某名字，一一說了。

  紅玉得了圖像，知道姓名，即出洞，點起三十名小怪，便來山上巡邏。

  卻說豬八戒運拙，正行處，可可的撞見群魔，當面擋住道：「那來的甚麼人？」

  豬八戒才抬起頭來，掀著耳朵，看見是些妖魔，他就慌了，心中暗道：「我若說是取經的和尚，他就撈了去，只是說走路的。」

  小妖回報導：「大王，是走路的。」

  那三十名小怪，中間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旁邊有聽著指點說話的，道：「大王，這個和尚，象這圖中豬八戒模樣。」

  叫掛起影神圖來，豬八戒看見，大驚道：「怪道這些時沒精神哩！原來是他把我的影神傳將來也！」

  小妖用槍挑著，紅玉用手指道：「這騎白馬的是唐僧，這毛臉的是孫悟空。」

  豬八戒聽見道：「城隍，沒我便也罷了，豬頭三牲，清醮二十四分。」口裡嘮叨，只管許願。

  那怪又道：「這黑長的是沙和尚，這長嘴大耳的是豬八戒。」

  豬八戒聽見說他，慌得把個嘴揣在懷裡藏了。

  紅玉叫道叫：「和尚，伸出嘴來！」

  豬八戒道：「胎里病，伸不出來。」

  紅玉令小妖使鉤子鉤出來。

  豬八戒慌得把個嘴伸出道：「小家形罷了，這不是？你要看便就看，鉤怎的？」

  紅玉認得是豬八戒，掣出寶刀，上前就砍。

  這豬八戒舉釘鈀按住道：「我的兒，休無禮！看鈀！」

  紅玉笑道：「這和尚是半路出家的。」

  豬八戒道：「好兒子！有些靈性！你怎麼就曉得老爺是半路出家的？」

  紅玉笑道：「你會使這鈀，一定是在人家園圃中築地，把他這鈀偷將來也。」

  豬八戒道：「我的兒，你那裡認得老爺這鈀。我不比那築地之鈀，這是：巨齒鑄來如龍爪，滲金妝就似虎形。若逢對敵寒風灑，但遇相持火焰生。能替唐僧消障礙，西天路上捉妖精。輪動煙霞遮日月，使起昏雲暗鬥星。築倒泰山老虎怕，掀翻大海老龍驚。饒你這妖有手段，一鈀九個血窟窿！」

  紅玉聞言，那裡肯讓，手使七星劍，丟開解數，與豬八戒一往一來，在山中賭鬥，有二十回合，不分勝負。

  豬八戒發起狠來，舍死的相迎，紅玉見他捽耳朵，噴粘涎，舞釘鈀，口裡吆吆喝喝的，也盡有些悚懼，即回頭招呼小怪，一齊動手。若是一個打一個，其實還好。他見那些小妖齊上，慌了手腳，遮架不住，敗了陣，回頭就跑。原來是道路不平，未曾細看，忽被蓏蘿藤絆了個踉蹌。掙起來正走，又被個小妖，撲倒在地，扳著他腳跟，撲的又跌了個狗吃屎，被一群趕上按住，抓鬃毛，揪耳朵，扯著腳，拉著尾，扛扛抬抬，擒進洞去。

  卻說紅玉將豬八戒拿進洞去道：「哥哥啊，拿將一個來了。」

  青玉喜道：「拿來我看。」

  紅玉道：「是這不是？」

  青玉道：「兄弟，錯拿了，這個和尚沒用。」

  豬八戒就綽經說道：「大王，沒用的和尚，放他出去罷。」

  紅玉道：「哥哥，不要放他，雖然沒用，也是唐僧一起的，叫做豬八戒。把他且浸在後邊淨水池中，浸退了毛衣，使鹽醃著，曬乾了，等天陰下酒。」

  豬八戒聽言道：「完蛋！撞著個販醃臘的妖怪了！」

  那群小妖把豬八戒抬進去，拋在水裡不題。

  卻說唐三藏坐在坡前，耳熱眼跳，身體不安，叫聲：「悟空！怎麼悟能這番巡山，去之久而不來？」

  孫悟空道：「師傅還不曉得他的心哩。」

  唐三藏道：「他有甚心？」

  孫悟空道：「師傅啊，此山若是有怪，他半步難行，一定虛張聲勢，跑將回來報我；想是無怪，路途平靜，他一直去了。」

  唐三藏道：「假若真箇去了，卻在那裡相會？此間乃是山野空闊之處，比不得那店市城井之間。」

  孫悟空笑道：「師傅莫慮，且請上馬，那呆子有些懶惰，斷然走的遲慢。你把馬打動些兒，我們定趕上他，一同去罷。」真箇唐僧上馬，沙僧挑擔，孫悟空前面引路上山。

  卻說青玉又喚紅玉道：「兄弟，你既拿了豬八戒，斷乎就有唐僧。再去巡巡山來，切莫放過他去。」

  紅玉聞言也道道：「就去，就去。」

  你看他急點起五十名小妖，上山巡邏。正走處，只見祥雲縹緲，瑞氣盤旋，紅玉道：「唐僧來了。」

  眾妖觀察四周未曾得見，只得問道：「唐僧在那裡？」

  紅玉笑道：「好人頭上祥雲照頂，惡人頭上黑氣沖天，那唐僧原是金蟬長老臨凡，十世修行的好人，所以有這祥雲縹緲。」

  眾怪都不看見，紅玉用手指道：「那不是？」

  那唐三藏被紅玉指到，突然就在馬上打了一個寒噤，又一指，又打個寒噤，一連指了三指，他就一連打了三個寒噤，心神不寧道：「徒弟啊，我怎麼打寒噤麼？」

  沙僧道：「打寒噤想是傷食病發了。」

  孫悟空道：「胡說，師傅是走著這深山峻岭，必然小心虛驚。莫怕！莫怕！等老孫把棒打一路與你壓壓驚。」

  好行者，理開棒，在馬前丟幾個解數，上三下四，左五右六，盡按那六韜三略，使起神通。

  那唐三藏在馬上觀之，真箇是寰中少有，世上全無，剖開路一直前行，險些兒不唬倒那怪物。紅玉在山頂上看見，魂飛魄喪，忽失聲道：「早幾年也曾見過這孫悟空，只是不想他如今進境如此厲害。」

  眾怪上前道：「大王，怎麼長他人之志氣，滅自己之威風？你誇誰哩？」

  紅玉道：「孫悟空神通廣大，那唐僧吃他不成。」

  眾怪道：「二大王，你沒手段，等我們著幾個去報大大王，教他點起本洞大小兵來，擺開陣勢，合力齊心，怕他走了那裡去！」

  紅玉道：「你們不曾見他那條鐵棒，不僅有萬夫不當之勇，更是那太上老君所煉，妙用無窮，我洞中不過有四五百兵，怎禁得他那一棒？」

  眾妖道：「這等說，唐僧吃不成，卻不把豬八戒錯拿了？如今送還他罷。」

  紅玉道：「拿便也不曾錯拿，送便也不好輕送。唐僧終是要吃，只是眼下還尚不能。」

  眾妖道：「這般說，還過幾年麼？」

  紅玉道：「也不消幾年。我看見那唐僧，只可善圖，不可惡取。若要倚勢拿他，聞也不得一聞，只可以善去感他，賺得他心與我心相合，卻就善中取計，可以圖之。」

  眾妖道：「二大王如定計拿他，可用我等？」

  紅玉道：「你們都各回本寨，但不許報與大王知道。若是驚動了他，必然走了風訊，敗了我計策。我自有個神通變化，可以拿他。」

  眾妖散去，紅玉獨跳下山來，在那道路之旁，搖身一變，變做個年老的道者，但見他星冠晃亮，鶴髮蓬鬆。羽衣圍繡帶，雲履綴黃棕。神清目朗如仙客，體健身輕似壽翁。說甚麼清牛道士，也強如素券先生。妝成假象如真象，捏作虛情似實情。

  他在那大路旁妝做個跌折腿的道士，腳上血淋津，口裡哼哼的，只叫「救人！救人！」

  卻說這唐三藏仗著孫悟空與沙僧，歡喜前來，正行處，只聽得叫「師傅救人！」

  唐三藏聞得道：「善哉！善哉！這曠野山中，四下里更無村舍，是甚麼人叫？想必是虎豹狼蟲唬倒的。」

  這唐三藏兜回俊馬，叫道：「那有難者是甚人？可出來。」

  紅玉從草科里爬出，爬到唐三藏馬前，桌球的只情磕頭。

  唐三藏在馬上見他是個道者，卻又年紀高大，甚不過意，連忙下馬攙道：「請起，請起。」

  紅玉道：「疼！疼！疼！」

  唐三藏往他手捂處看去，只見他腳上流血，唐三藏驚問道：「先生啊，你從那裡來？因甚傷了尊足？」

  紅玉巧語花言，虛情假意道：「師父啊，此山西去，有一座清幽觀宇，我是那觀里的道士。」

  唐三藏道：「你不在本觀中侍奉香火，演習經法，為何在此閒行？」

  紅玉道：「因前日山南里施主家，邀道眾禳星，散福來晚，我師徒二人，一路而行。行至深衢，忽遇著一隻斑斕猛虎，將我徒弟銜去，貧道戰兢兢亡命走，一跤跌在亂石坡上，傷了腿足，不知迴路。今日大有天緣，得遇師父，萬望師父大發慈悲，救我一命。若得到觀中，就是典身賣命，一定重謝深恩。」

  唐三藏聞言，認為真實，道：「先生啊，你我都是一命之人，我是僧，你是道，衣冠雖別，修行之理則同。我不救你啊，就不是出家之輩。救便救你，你卻走不得路哩。」

  紅玉道：「立也立不起來，怎生走路？」

  唐三藏道：「也罷，也罷。我還走得路，將馬讓與你騎一程，到你上宮，還我馬去罷。」

  紅玉道：「師父，感蒙厚情，只是腿胯跌傷，不能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