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孫悟空又出花果山

  豬八戒慌得磕頭道：「哥哥，千萬看師父面上，饒了我罷！」

  孫悟空冷笑道：「你真當那和尚有幾分仁義？不過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凡人罷了！」

  豬八戒一聽趕緊又道：「哥哥，不看師父啊，請看海上菩薩之面，饒了我罷！」

  孫悟空聞言冷笑道：「說起那菩薩，你可知當年我是被誰壓在五指山下的？」

  他當年便是被那如來佛壓在五行山下，如今又被他佛門之人放出，這也叫恩？

  豬八戒一聽頓時道：「哥哥啊！！你當年之事，我自是知曉一些。不過那老和尚，事關玉帝大天尊轉世重修之秘，老豬須得護他！」

  孫悟空聞聽此言卻有三分兒轉意道：「呆子，既這等說，我且不打你，當年俺老孫堪堪得道，自以為天下無敵，想來玉帝大天尊也是看現在我那祖師的面子不想與我計較，故而俺老孫方能幾進幾出，俺老孫卻是欠他幾分情面，既然事關他轉世重修之秘，你卻老實說，不要瞞我，那老和尚在那裡可是有難，你卻來此哄我？」

  

  豬八戒仍是嘴硬道：「哥哥，沒甚難處，實是想你。」

  孫悟空不由罵道：「你這個欠打的劣貨！你怎麼還要扯謊？俺老孫身回水簾洞，但也知天外事，那老和尚離了我只怕步步有難，處處該災，你趁早兒老實告訴我，免打！」

  豬八戒聞得此言，叩頭上告道：「哥啊，分明要瞞著你，請你去的，不想你這等樣厲害。饒我打，放我起來說罷。」

  孫悟空道：「也罷，起來說。」

  眾猴撒開手，那豬八戒跳得起來，兩邊亂張，孫悟空道：「你張望甚麼？」

  豬八戒道：「看看那條路兒空闊，好跑。」

  孫悟空道：「你跑到那裡？我就是讓你先走三日，老孫自有本事趕轉你來！快早說來，這一惱發我的性子，斷不饒你！」

  豬八戒道：「實不瞞哥哥說，自你回後，我與沙僧保那老和尚前行，只見一座黑松林，老和尚肚餓下馬，教我化齋，我因許遠，無一個人家，辛苦了，略在草里睡睡。不想沙僧別了老和尚，又來尋我。你曉得老和尚沒有坐性，他獨步林間玩景，出得林，見一座黃金寶塔放光，他只當寺院，不期塔下有個妖精，名喚黃袍，被他拿住。後邊我與沙僧回尋，止見白馬行囊，不見老和尚，隨尋至洞口，與那怪廝殺。老和尚在洞，幸虧遇了一個救星，原是寶象國王第三個公主，被那怪攝來者。他修了一封家書，托老和尚寄去，遂說方便，解放了老和尚。到了國中，遞了書子，那國王就請老和尚降妖，救回公主。哥啊，你曉得，那老和尚可會降妖？我二人復去與戰。不知那怪神通廣大，將沙僧又捉了，我敗陣而走，伏在草中。那怪變做個俊俏文人入朝，與國王認親，把老和尚變作老虎。又虧了白龍馬夜現龍身，去尋老和尚。老和尚倒不曾尋見，卻遇著那怪在銀安殿飲酒。他變一宮娥，與他巡酒舞刀，欲乘機而砍，反被他用滿堂紅打傷馬腿。就是他教我來請師兄的，他說師兄是個有仁有義的君子，君子不念舊惡，一定肯來救老和尚一難。萬望哥哥念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之情，千萬救他一救！」

  孫悟空道：「你這個呆子！我臨別之時，曾叮嚀又叮嚀，說道：『若有妖魔捉住師父，你就說老孫是他大徒弟。』怎麼卻不說我？」

  豬八戒一聽心中又思量道：「請將不如激將，等我激他一激。」道：「哥啊，不說你還好哩，只為說你，他一發無狀！」

  孫悟空奇道：「怎麼說？」

  豬八戒道：「我說『妖精，你不要無禮，莫害我師父！我還有個大師兄，叫做孫行者。他神通廣大，善能降妖。他來時教你死無葬身之地！』那怪聞言，越加忿怒，罵道：『是個甚麼孫行者，我可怕他？他若來，我剝了他皮，抽了他筋，啃了他骨，吃了他心！饒他猴子瘦，我也把他剁鮓著油烹！』」

  孫悟空聞言頓時就氣得抓耳撓腮，暴躁亂跳道：「是那個敢這等罵我！」

  豬八戒道：「哥哥息怒，是那黃袍怪這等罵來，我故學與你聽也。」

  孫悟空道：「賢弟，你起來。不是我去不成，既是妖精敢罵我，我就不能不降他，我和你去。老孫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普天的神將看見我，一個個控背躬身，口口稱呼大聖。這妖怪無禮，他敢背前面後罵我！我這去，把他拿住，碎屍萬段，以報罵我之仇！報畢，我即回來。」

  豬八戒道：「哥哥，正是，你只去拿了妖精，報了你仇，那時來與不來，任從尊意。」

  那孫悟空才跳下崖，撞入洞裡，脫了妖衣，整一整錦直裰，束一束虎皮裙，執了鐵棒，徑出門來。慌得那群猴攔住道：「大聖爺爺，你往那裡去？帶挈我們耍子幾年也好。」

  孫悟空道：「小的們，你說那裡話！我保唐僧的這樁事，天上地下，都曉得孫悟空是唐僧的徒弟。他倒不是趕我回來，倒是教我來家看看，送我來家自在耍樂，如今只因這件事，你們卻都要仔細看守家業，依時插柳栽松，毋得廢墜，待我還去保唐僧，取經回東土。功成之後，仍回來與你們共樂天真。」

  眾猴無奈只得各各領命。

  那孫大聖才和豬八戒攜手駕雲，離了洞，過了東洋大海，至西岸，住雲光，叫道：「兄弟，你且在此慢行，等我下海去淨淨身子。」

  豬八戒道：「忙忙的走路，且淨甚麼身子？」

  孫悟空笑道：「你那裡知道，我自從回來，這幾日弄得身上有些妖精氣了。老和尚是個愛乾淨的，恐怕嫌我。」

  豬八戒於此始識得孫悟空是片真心待人，更無他意。

  須臾洗畢，復駕雲西進，只見那金塔放光，豬八戒指道：「那不是黃袍怪家？沙僧還在他家裡。」

  孫悟空道：「你在空中，等我下去看看那門前如何，好與妖精見陣。」

  豬八戒道：「不要去，妖精不在家。」

  孫悟空道：「我曉得。」好猴王，按落祥光，徑至洞門外觀看，只見有兩個小孩子，在那裡使彎頭棍，打毛球，搶窩耍樂哩，一個有十來歲，一個有八九歲了。正戲處，被孫悟空趕上前，也不管他是張家李家的，一把抓著頂搭子，提將過來。

  那孩子吃了唬，口裡夾罵帶哭的亂嚷，驚動那波月洞的小妖，急報與公主道：「奶奶，不知甚人把二位公子搶去了！」

  原來那兩個孩子是公主與那黃袍怪生的。

  公主聞言，忙忙走出洞門來，只見孫悟空提著兩個孩子，站在那高崖之上，意欲往下摔，慌得那公主厲聲高叫道：「那漢子，我與你沒甚相干，怎麼把我兒子拿去？他老子利害，有些差錯，決不與你干休！」

  孫悟空冷聲道：「你不認得我？我是那唐僧的大徒弟孫悟空。我有個師弟沙和尚在你洞裡，你去放他出來，我把這兩個孩兒還你，似這般兩個換一個，還是你便宜。」

  那公主聞言，急往裡面，喝退那幾個把門的小妖，親動手，把沙僧解了。沙僧道：「公主，你莫解我，恐你那怪來家，問你要人，帶累你受氣。」

  公主道：「長老啊，你是我的恩人，你替我折辯了家書，救了我一命，我也留心放你。不期洞門之外，你有個大師兄孫悟空來了，叫我放你哩。」

  噫！那沙僧一聞孫悟空的三個字，好便似醍醐灌頂，甘露滋心，一面天生喜，滿腔都是春，也不似聞得個人來，就如拾著一方金玉一般。你看他捽手佛衣，走出門來，對孫悟空施禮道：「哥哥，你真是從天而降也！萬乞救我一救！」

  孫悟空笑道：「你這個沙尼！老和尚念《緊箍咒》，可肯替我方便一聲？都弄嘴施展！要保老和尚，如何不走西方路，卻在這裡蹲甚麼？」

  沙僧道：「哥哥，不必說了，君子既往不咎。我等是個敗軍之將，不可語勇，救我救兒罷！」

  孫悟空道：「你上來。」

  沙僧才縱身跳上石崖。

  卻說那豬八戒停立空中，看見沙僧出洞，即按下雲頭，叫聲：「沙兄弟！」

  沙僧見身道：「二哥，你從那裡來？」

  豬八戒道：「我昨日敗陣，夜間進城，會了白馬，知師父有難，被黃袍使法，變做個老虎。那白馬與我商議，請師兄來的。」

  孫悟空道：「呆子，且休敘闊，把這兩個孩子，你兩人抱著，先進那寶象城去激那怪來，等我在這裡打他。」

  沙僧道：「哥啊，怎麼樣激他？」

  豬八戒道：「這個簡單，你我兩個駕起雲，站在那金鑾殿上，莫分好歹，把那孩子往那白玉階前一摜。有人問你是甚人，你便說是黃袍妖精的兒子，被我兩個拿將來也。那怪聽見，管情回來，我卻不須進城與他鬥了。若在城上廝殺，必要噴雲噯霧，播土揚塵，驚擾那朝廷與多官黎庶，俱不安也。」

  孫悟空聞言卻是冷道：「你二人真是糊塗，這兩個還是孩子，又作何傷天害理之事了？怎忍心殺他，怎忍心叫公主痛失親子？」

  豬八戒道：「這兩個孩子，被你抓來，已此唬破膽了，這一會聲都哭啞，再一會必死無疑。我們拿他往下一摜，摜做個肉糰子，那怪趕上肯放？定要我兩個償命。你卻還不是個乾淨人？連見證也沒你，你卻不是左我們？」

  孫悟空道：「且將這兩娃兒還給公主，你兩個就與他打，引到這裡來。這裡有戰場寬闊，我在此等候打他。」

  沙僧道：「正是正是，大哥說得有理。我們去來。」

  他兩個才倚仗威風，且往寶象國而去。

  孫悟空即跳下石崖，到他塔門之下，那公主道：「你這和尚，全無信義！你說放了你師弟，就與我孩兒，怎麼你師弟放去，卻又不作數了？」

  孫悟空陪笑道：「公主休怪，我這不是還你孩兒了嗎。」

  說罷便將兩個小孩兒推給了公主。

  百花羞公主這才道：「猴子莫無禮，我那黃袍郎與我說我與他本就是天上神仙下凡，當有姻緣，我雖不知其中詳情但也信他之言。」

  孫悟空笑道：「自然，自然，只是公主如何覺得他之話為真，而不是誆騙你？」

  公主道：「我知我自小便有些不凡之處，他口中前情，我自幼夢中恍惚間經歷過一般。」

  孫悟空道：「若果真如此，此事了結之後，你當回去見一見你今生之父母，稟明事實後在做打算，方為正理。」

  公主道：「我自幼在宮，曾受父母教訓。記得古書云，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行者道：「你正是個不孝之人。蓋母兮生我，父兮養育我。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故孝者，百行之原，萬善之本，是以當奉今生。」

  「既如此，待那黃袍怪來了，俺老孫降了他，在與他講明道理，你一家自去團聚吧！」孫悟空笑著說道。

  公主聞此正言，半晌家耳紅面赤，慚愧無地，忽失口道：「長老之言最善，他生性暴躁，我被他困在此處，他的法令又謹，我的步履又難，路遠山遙，無人可傳音信，如今只望長老能全我之願！」說罷，淚如泉湧。

  孫悟空道：「公主不必傷悲。豬八戒曾告訴我，說你有一封書，曾救了我師父一命，你書上也有思念父母之意。老孫來，管與你拿了那黃袍怪，他若聽勸，便准他與你回朝見駕，若不聽勸，俺老孫自有手段對他。」

  公主道：「長老啊，你要小心。昨天你兩個師弟，那樣好漢，也不曾打得過我黃袍郎，你這般一個筋多骨少的瘦鬼，一似個螃蟹模樣，骨頭都長在外面，有甚本事，你敢說拿妖魔之話？」

  孫悟空笑道：「你原來沒眼色，認不得人。俗語云：尿泡雖大無斤兩，秤鉈雖小壓千斤。他們相貌，空大無用，走路抗風，穿衣費布，種火心空，頂門腰軟，吃食無功。咱老孫小自小，筋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