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無福緣月見草離去，見誠心石猴終拜師

  這道童出得門來，高叫道：「什麼人在此搔擾？」

  石猴聞言撲的跳下樹來，上前躬身道：「仙童，我是個訪道學仙之弟子，更不敢在此搔擾。」

  仙童笑道：「你是個訪道的麼？」

  石猴道：「是。」

  道童道：「我家師父方才下榻登壇講道，還未說出原由，就教我出來開門，說：『外面有個修行的來了，可去接待接待。』如今出來卻不見人影了。」

  石猴笑道：「是我，是我。」

  道童道：「不是你們。」

  這石猴一聽卻是趕緊問道：「怎的就不是我，洞口明明就俺一人，你怎說不是我？」

  那道童卻是道：「家師說門外一人，可你明明卻是兩人，自然就不是你了！」

  石猴一聽卻是氣憤道：「你這童子怎就難為俺？此處明明就俺一人，你為何非說不是俺？莫不是欺俺忠厚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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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童卻道：「你這猴子，真是花言巧語，明明兩人還非說自己是一人，你當我是眼瞎了嗎？還忠厚老實，當真是玷污了這個詞！」

  「罷了，既然你們是兩個人，四周也無旁人，那就是祖師錯算！我且回去復命了！你這猴子快些離去，莫要驚擾了祖師講法！」

  那道童說罷卻是拂塵一揮便轉身進了洞府回去復命。

  隨著道童離去石猴站在斜月三星洞的門口，此時他已是滿面塵土，帶著千瘡百孔的心。

  與十多年前的他相比，他長高了許多，足有一米六的樣子，如果是以人的標準他這樣的身高算矮，但作為一隻猴子，已是龐然大物。

  石猴三拜九叩，石猴心中清楚那道童說的可能就是頭頂的月見草，因為月見草的緣故他無法進入。

  「大石頭，是因為我的緣故吧？」頭頂上的月見草自然也聽到了那道童的話語，原本期待的心，突然變得失落起來。

  她陪著她的大石頭從東到西，跨海翻山，歷經磨難就是不願意分開，如今難道真到了不得不分開的時候了嗎？

  石猴卻是說道：「不可能！他若是真神仙自然會渡我們！他若不收，我們在繼續尋找便是！」

  月見草趴在石猴頭頂上，聞著熟悉的氣息卻是沒有說話。

  「東勝神州傲來國花果山石猴，求見老神仙！願拜入門下，求得仙術！」石猴跪在斜月三星洞前高聲大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許久，石猴悄悄抬起頭。

  四周鳥雀爭鳴，蟲蟬啼叫，卻不見半點動靜，那高高的黑白二色的大門依舊緊緊地關著。

  「東勝神州花果山石猴，求見祖師！願拜入門下，求得仙術！」他再次大喊，重重地磕頭，額頭上的血深深地印入粗糙的石面上，好似雪地里的一朵梅花。

  石門內依舊沒有動靜。

  「莫不是沒聽到？」石猴想，隱約中有一點擔憂。

  而道觀里，剛才出門觀瞧的道童手持拂塵，疾步沿著長長的山道入了門庭，又迴轉而入內室。

  「祖師在上，弟子奉祖師法旨去門外，門外卻有一猴精一草妖結伴而來，只怕祖師說的有緣之人還未到吧？」小道童恭敬的拜下回道。

  「為師已知曉，你且退下。」白髮老人坐在蒲團上閉目修行，只一句之後，又沒半點聲息。

  小道童悻悻退出室外。

  烈日當空，一隻麻雀停到地上，啄了啄縫隙中長出的小草，抬頭看了一飛走。

  「這是怎麼回事？」石猴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汗：「難道我真無緣？」

  額頭的血已經凝固了，可是高大的黑白之門卻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莫不是還有什麼考驗？」石猴想起以前同覺心和尚一起的時候經常聽覺心和尚講起許多故事，現在莫非就是故事中的心誠考驗？

  石猴心中暗自揣摩，跪在了斜月三星洞門口一步也不敢離去。

  一開始石猴或許抱著考驗的心，可是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石猴心中卻成了賭氣，跪在地上就是不動。

  這一日一個布袍男子從山下爬了上來，跪在他身旁道：「鄙人洪岳，西牛賀洲車遲國人士，為求大道而至此，望拜入須菩提祖師門下，甘為一道奴，日日拂經！」

  他連頭都沒磕，只是不多時，一個長著一張圓臉，面目清秀的灰衣小道童推開黑白二門從道觀里出來，對男子拱手道：「師尊有請。」

  「有勞道長引路了。」男子爬了起來拱手行禮。

  石猴也想站起來，卻聽那小道童冷冷道：「師尊沒有請你。」

  「呃？」石猴楞了一下，只得看著兩人入門，那扇黑白之門轟然關閉，再不見男子出來。

  此時的時候如何還不明了，就是針對自己！

  足足跪了兩月有餘，期間月見草會去摘些山野瓜果之類的，給石猴吃，只是石猴卻不肯，他只肯吃這斜月三星洞門口松樹上掉落的松子充飢，以證心誠。

  只是那松樹上的松子也不是無窮無盡的，這兩月有餘之後，松子也沒了，石猴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了，只感覺自己快要餓暈了，如今卻又感覺是被針對，心中不由想要放棄了。

  就在石猴快要堅持不住之時，那黑白二門才緩緩開出一條縫隙。

  又是那圓臉小道童，他從裡面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我乃須菩提祖師坐下童子。」

  「師兄好！」石猴想起來行禮，卻一下栽倒在地。

  這麼長的時間，他的腳早就失去了知覺，軟綿綿的根本使不上力。

  一路走來，十多年了，他從未睡過一天好覺，以為上了山可以好好休息幾天，沒想到噩夢還沒結束。

  小道童來到石猴身邊，俯下身子在石猴耳邊低聲道：「師尊問，餓嗎？」

  「餓。」石猴說。

  「餓就回去吧。」

  「回。。。回去？」石猴張大了嘴巴。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我。。。。我從東勝神州花果山來。。。。」

  「那就回東勝神州花果山去。」小道童說罷轉身便走，絲毫不留情面。

  石猴的嘴猛地抽搐。

  「這什麼勞子祖師。。。有沒有搞錯！你這老不死的東西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我從花果山到這裡十萬八千里！你連面都不見讓我回去？你知道這十萬八千里我是怎麼走過的嗎？」他在心裡咒罵了起來。

  正要從門縫溜進去的小道童猛地直起腰杆，點頭連連稱是。

  這一幕看得石猴一愣一愣的。

  「莫非那門後還有人站著？」

  小道童轉身來到石猴面前蹲下，目光中帶著絲絲嘲諷：「師尊說，大道無心，聖人無情，修成了仙，便不會有同情心，所以你還是回去吧。」

  「啥？他能看透我的心思？」

  「區區讀心之術，如何難得住師尊。」小道童一臉的驕傲，說罷便要轉身。

  石猴連忙伸出一隻手，一把捉住小道童的腳腕。

  「師兄，師兄，別走。」

  「你幹什麼？死開！師尊何時說要收你了，師兄豈是你叫得？」那小道童揚起拂塵敲打石猴的腦袋，抬腳踩中石猴的手掌，無情地碾壓。

  到底是修道之人，一腳下去，比成人的力道更甚。

  可無論他如何用力，如何疼痛，那石猴就是不放，只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當看到鮮血從石猴的手掌滲出的時候，小道童一驚，連忙縮開腳去。

  「你。。。你究竟是想幹什麼？」小道童眼淚都要掉出來了，畢竟只是道童心性純白，也還沒怎麼見過血。

  「師尊，為何不收我？」石猴忍著劇痛問。

  「師尊不收，我怎知為何？你還是走吧，也省的我多事！」

  「回何處？」石猴目光茫然，微微鬆了手。

  小道童連忙藉機將腳收回去，小跑了幾步才回過頭來喊道：「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從哪裡來回哪裡去？」石猴苦笑著低聲呢喃，用手抹了一把臉，狂笑了起來。

  血污染得滿臉，那猙獰的模樣嚇得女童一陣哆嗦：「這猴子莫不是瘋了？」

  說罷轉頭就跑，黑白二色的巨門再度轟然關閉。

  「回不去啦，回不去啦。」石猴做夢也沒想到會在距離修仙長生一步之遙的地方莫名其妙地止步不前。

  「回去？怎麼回去？怎麼去見那些善良的猴子猴孫？」

  不能放棄，無論如何不能放棄，因為已經沒有回去的路。

  不得道，他就會像其他猴子一樣，一睡不醒，然後身軀腐爛，發臭。

  艱難地挪動身子，跪好，他低頭沉默著。

  日升，日落，轉眼又是三天過去了。

  聽說人可以十幾天不吃飯，卻只能七天不喝水。

  石猴在烈日下暴曬，已經七天七夜沒喝過一口水，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十年的磨練，他早已不是當初剛出海的石猴了，想必可以挺得更久。只是這次還有之前那麼好運嗎？

  「為什麼不收呢？不是應該考驗下我嗎？難道這也是考驗？那為什麼別人就能直接進去，我卻不可以？因為我來早了？還是神仙也嫌棄我這隻猴子？」

  「也許，也許只要我暈了，他就會出門來救我。當我醒來的時候，就會在門內。」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海上朦朧中看到的那彎月，感受到的那場雨，石猴抬起眼皮，用已經有些迷茫了的眼睛望著巨大的門。

  一門之隔，卻是天壤之別。

  想著，石猴不由得苦笑起來，自己竟如此卑賤，要跪在門口用性命換一條出路。

  不過這十多年來，他不一直是如此闖過來的嗎？

  「沒有什麼能阻止我！沒有！」猴子低語著，而石猴頭頂上的月見草也默默傾聽著。

  直到深夜時分，月見草卻是跳下石猴頭頂，在石猴迷迷糊糊之中，朝著山下跑去。

  她知道，或許自己不在，那門裡的神仙便會出來救大石頭！

  自己本就是一株再普通不過的月見草罷了，得了大石頭這種仙石的餘蔭，方能開啟靈智，如今為了他的成長，或許自己該離開了。

  月見草跑下半山腰，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望著快要昏厥的大石頭，她想親眼看到大石頭被裡面的人救起，她想親眼送他進入仙門，她不想他忘了她。

  一直到天蒙蒙亮，隨著朝陽升起之時，那扇黑白大門又慢慢打開，從裡面走出了一位華發祖師，身後跟著兩小童。

  那兩小童卻是扶起了石猴，攙扶了起來，餵下一粒靈丹。

  祖師望向隱在半山腰的月見草，卻是嘆了一口氣道：「你去吧，你之機緣不在我這兒！」

  聲音雖低月見草卻是聽得仔細，她知道這話就是說與她聽的。

  月見草小小的身影，卻是深深一拜，然後開始往山下跑去。

  待石猴清醒了過來，那一旁的兩童子卻是笑道：「你這猴子好厲害，堅持了這麼久，祖師讓你進去！」

  這石猴聞言一喜整衣端肅，就欲隨童子逕入洞天深處觀看。

  只是一摸頭頂卻是什麼都沒有，石猴頓時一驚道：「兩位師兄稍待片刻，我還有一位夥伴沒回來。」

  「什麼夥伴？祖師只准你一人進入，再說我們出來就沒看到別人，真有也只怕已經離去了吧！」那道童卻是說道。

  「不會的，小月見是不會離開我的！」石猴喃喃自語道。

  「你這猴子還進不進去，若不進來，我們可就關門了！」道童大聲喊到。

  石猴四下張望又等了片刻卻是不見月見草蹤跡，心中不由急躁起來。

  門口的道童卻是看不下去了大聲喊到：「你這猴子是不是呆啊！你若真有夥伴走失，待你進去之後問過祖師，祖師一念之間，天地萬事萬物盡皆瞭然，你還怕找不到什麼夥伴嗎？」

  石猴思考了一下，又拖延了片刻，還是不見月見回來，心中無奈只能先進去問問。

  石猴跟著兩個道童入了這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之後，這座山仿佛就憑空消失了一般。

  下了山的月見草，再回頭卻是此處恍若平地，那仙雲繚繞的方寸山仿佛不曾存在過一般。

  入了三星洞的石猴，卻是跟著兩個道童打量著這傳說中的神仙洞府，那一層層深閣瓊樓，一進進珠宮貝闕，說不盡那靜室幽居，真的是令人神往。

  直至瑤台之下，見那菩提祖師端坐在台上，兩邊有三十個小仙侍立台下。

  大覺金仙沒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

  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萬萬慈。

  空寂自然隨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

  與天同壽莊嚴體，歷劫明心大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