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後悔

  昔日，華琰與朝中大臣相聚，數次會選擇醉仙樓，指名道姓要驚鴻坐班。

  驚鴻那麼難請，而五皇子次次都能請得到，大臣們心裡也有數。

  一來二去，牽扯出當年太子不惜花費重金請驚鴻為溫家唱戲一事，明里暗裡都在指是五皇子設計的局。

  

  皇帝知道後怒極，摔了好幾個玉杯：「混帳！逆子！」他捂著心口，倒在座椅上，大喘著氣。

  竹馬將朝堂上京中的事，說給溫荔聽。

  溫荔知道華琰再沒翻身的機會了。

  他所做的事，如今一件件一樁樁被揭露在世人眼中，即便將來他還能穩坐五皇子的位置，大涼的百姓也絕不會擁護這樣一個人做大涼的主宰。

  皇帝因五皇子的事被氣倒在病榻，弄得朝臣皆知，朝中除周家外，無人敢繼續支持五皇子，周國公一家戰戰兢兢，上書求情的事便不敢再做。

  那日寧京城又下起了雪。

  雪如鵝毛，席捲著寧京城的冷空氣，鋪天蓋地而來，天空灰濛濛的一片，不見藍天。

  一月底，華玦還在處理李家後事，君臨籌劃扳倒周國公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忙。

  溫荔聽竹馬說，這兩日皇帝又改了主意，對周家幾乎沒好臉色，君師父又在找周家錯處，集結大臣日日參上一本，誰不定哪日處決五皇子的聖旨就下來了。

  溫荔攜了以山從太子府出來。

  她穿的厚，倒是一點也不畏冷。

  以山給她撐著傘，她上了轎子。

  轎子平穩，她撩開厚窗簾看著寧京城的街道，街上的人行走匆忙，少有的幾個攤販裹著厚厚的棉衣在屋檐下躲雪，只覺得這天下與之前的天下不一樣了。

  此前，兩股勢力奪嫡，不分勝負，經過這一年的變故，從五皇子獨大，到太子再無對手可言。

  如今太子深受百姓愛戴，大臣稱讚，皇帝賞識，五皇子徹底沒了與太子斗的資本，其他皇子皆是平庸之輩，這天下的格局已註定，再無人可撼動太子的地位。

  轎子行到地牢前，以山扶著溫荔下來，撐傘走到牢門口，看守地牢的侍衛俯身行禮。

  以山低聲道：「太子妃，奴婢已打點好一切，有一炷香的時間。」

  「好。」溫荔提裙進去，吩咐以山：「你在這等我。」

  「是。」

  這裡昏暗、潮濕、陰冷。

  左右兩旁牢籠里的人穿著灰白的囚服，薄而髒。

  深處有皮鞭抽打和囚犯哀叫的聲音，溫荔心裡划過一絲顫慄。

  她數著牢房：「十一……十二……」

  「十三。」她站定，面對牢房。

  牢房內，華琰一身灰白髒兮兮的囚服，背對著她，盤腿坐在角落裡。

  牢門前有中午發放的飯菜，還有昨日的，排成一排清一色的牢飯，他一點未動。

  牢中的小廝拿著鞭子敲了敲牢門，喊道：「五殿下，有人來看你了。」

  華琰機械的轉身，停了半秒，他冷笑一聲，繼而轉過頭去。

  溫荔怔住。

  他的一雙如鷹般的眸子成了兩個黑洞，那裡仿佛透著冷風，空空如也。

  她心底狠狠地的一震。

  想起那日，在宮中華玦對寧貴人承諾。

  「他日，我必然剜掉他的眼睛給十三妹換上。」

  他說的，真的做到了。

  所以，華琚眼睛刺瞎一事一直隱瞞至今為的就是將周淑妃徹底扳倒，淑妃被賜死這件事也在華玦的掌控之中。

  她心底沉浮片刻後，道：「許久不見，五殿下別來無恙。」

  華琰猛地挺直了脊背，人僵在原地。

  「華琰，我原諒你了。」溫荔淡淡道。

  聞此言，華琰的身子才鬆了幾分，他哼笑一聲，道：「如今我再沒能力與他爭奪了，他贏了。」

  溫荔不語，一雙幽深的眸子平靜的看著牆角里的人。

  「那日在醉仙樓，我並非有意要輕薄你。」華琰聲音沙啞滄桑了不少。

  「我是聞到了一股難以自持的香氣……所以，我並未故意。」

  「嗯。」

  兩人再無對話，緘默片刻。

  溫荔看到地上的飯菜道：「你很久沒進食了，這樣下去會死的。」

  華琰冷笑一聲：「方才祈玫來送飯，吃過了，不必擔心我。」

  「嗯。」

  「溫荔。」華琰驟然站起，轉身走來，他走的有些跌跌撞撞，摸著牢房的牆壁還是走到她面前。

  兩人之間隔著數根木樁，溫荔站在原地不動，看著他。

  華琰消瘦不少，顴骨凸出，雙頰凹陷，眉骨也高高的。

  整個人頹敗，萎靡，落魄。

  「如果奪嫡之路讓我重新選擇，我選擇不要遇見你。」他為揚著下巴，嘴巴說著，眼睛卻在再無眼神可言。

  這句話並不能激起溫荔什麼，她問：「這一路機關算盡，罔顧他人性命，落得如此下場。你後悔麼？」

  「後悔？」他反問而笑：「不後悔，不拼一把怎知結果。」

  他空洞的眸子像是在注視著她，他反問：「你後悔麼？」

  溫荔淡笑不答。

  華琰猜她應當是後悔的吧，後悔與自己聯盟。

  溫荔話畢，轉身要走了。

  還有半柱香的時間，她不想再這待下去了，這裡太寒，太冷，太讓人心生恐懼，陰寒的地牢就連空氣中都透露著一股死亡的味道，讓她厭惡。

  她離開的腳步聲，在他耳畔邊無限放大。

  心裡越來越揪，如萬隻蚊蟲啃咬，讓他痛苦。

  華琰驟然摁住心口，儘量穩定聲線道：「若說後悔，我只後悔一樣事。」

  溫荔駐步，轉頭。

  「後悔的是……」一句話未完，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濺了溫荔一身素衣和臉頰，白衣上的血像是渲染開的紅梅，十分醒目。

  她未走遠，華琰噴濺的血如數都在溫荔身上。

  「華琰。」她的心滯住。

  華琰身子往後一揚，重重的跌倒在地。

  「怎麼回事？」溫荔抓住身邊的小廝問：「到底怎麼回事？傳太醫！」

  小廝亦是一臉震驚：「怪不得五殿下近日都不吃牢獄中的飯，原來是怕有人給他下毒！」

  溫荔看他，小廝又道：「今日五皇子妃來看五殿下了，殿下就喝了一碗蓮子湯，這……」

  「傳太醫。他還是皇子，皇上並未廢他，快傳太醫！」

  小廝這才醒悟，忙跑了出去。

  溫荔看了他一眼，咬緊牙槽，轉身，停了好幾秒後，扶著地牢的木柱，一步一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