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射箭

  小廝方才的那句話說錯了。

  華琰不吃牢中的飯菜並不是怕有人要毒死他，而是……他自詡身份尊貴，牢獄中這樣的飯菜他怎會食用？

  祈玫日日送飯，今日呢？

  為何要擇在今日死？

  溫荔走出地牢，外頭的陽光刺眼，她閉眼眉心微蹙。

  以山轉過身：「太子妃。」

  方才只不過在地牢中待了一小會，出來便適應不了。

  這光並不算烈。

  

  「太子妃，五皇子妃。」以山小聲提醒道。

  溫荔睜眼。

  祈玫一身白色長袍撐傘而來。

  「太子妃。」祈玫俯身行禮。

  「為何要擇在今日？」溫荔問。

  祈玫看一眼溫荔的衣服與臉頰上的血，便明了了，她雙眸漸紅了：「是殿下生前交代的。」

  溫荔移開目光，錯過祈玫準備離開了。

  祈玫轉過身，繼續道：「殿下說，若一切既成定局，他再沒翻身的機會，他是無顏面對周家人的，周家人對他期望太高了。這一生，他與太子爭奪，鬥來鬥去，他不後悔。」

  溫荔站住，但未轉身。

  「若說後悔，他只後悔與太子妃聯盟，如不聯盟，他也許不會輸。」

  祈玫話畢，朝溫荔微微施了個禮，轉身去了地牢。

  半晌後，溫荔轉身回頭看她。

  這句話她沒懂。

  為何不聯盟，他也許不會輸？

  在之後不久的某日，她突然懂了這話的意思，是何等錐心刺骨。

  乘轎回府。

  南馨苑寧嫿和以水將屋子的暖爐燃的旺，屋子分明溫暖如春，可溫荔的身子卻冷透了。

  她像是沉到海底，再被一隻巴掌大的漁網打撈上來，儘管岸上是暖的，可衣服全濕透了，風一吹，冷到刺骨。

  以山見她臉色不好，擔心她著涼，便前去請柳太醫。

  溫荔坐在床榻邊上，將錦被拉起，披在身上，垂眸靜坐。

  柳太醫是和華玦一起來的。

  進了門，溫荔抬眸，看到他杏黃色的華服，目光從腳移到他臉上。

  「你來了。」

  華玦沉著臉。

  「五皇子救過來了麼？」

  「他既一心求死，你管他是死是活。」

  溫荔復又垂下眸子，沒說話。

  華玦一時心軟，走過去，給柳太醫使了眼色。

  以山在床榻邊給柳太醫搬了木椅，柳太醫坐下，把脈。

  華玦道：「牢獄中那樣陰暗潮濕的地方，以後不許再去。」

  「嗯。」溫荔點頭。

  去之前，華玦在忙朝中的事，她沒說。

  倒也不是先斬後奏，只是這一趟說與不說，她都要去。

  看看如今華琰落敗的樣子，以慰父母在天之靈。

  所以她原諒他了。

  「身子四月多了，再有幾日便五個月了。你身子弱，不要再讓這些事來干擾你，都交給我。我會在我們的孩子出世前將一切都穩妥解決。」

  溫荔輕「嗯」了一聲，手覆上小腹，隆起，微圓，這一瞬讓她不敢再怠慢自己的身子了。

  華玦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心疼著。

  華琰死了，就在溫荔離開後的半盞茶時間內，太醫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透了。

  這些話是溫荔追問竹馬才得知的。

  「以山。」

  「太子妃有什麼吩咐？」

  「幫我燒一些紙給五皇子。」

  「是，奴婢去準備祭品。」

  溫荔披著厚厚的貂裘坐在院子裡，她不能彎腰燒紙，此事由以山代勞。

  以山在銅盆里燒著紙錢，嘴裡念叨一句：「五殿下安息吧。」

  溫荔看著銅盆里燃燒起橘紅色的火光，一瞬恍惚起來。

  她第一次見華琰，宮中的局已啟動，華琰毆打的宮女映詞，是驍嬪頭次流產的關鍵人物，往後種種，一步一步，環環相扣，她是否真的全都看透了？

  原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生死之外其餘的興許都算不得什麼大事。

  華琰死後半月，華玦也忙了半月。

  整個大涼沉浸在一種悲涼的氣氛中。

  變故太多，多到讓人目不暇接。

  半月後，華玦閒下來，並告了假。

  溫荔在府中養胎，很少外出。

  發生這麼多事，他知道她心裡定有那麼一絲不好受。

  畢竟是曾經坐在一張桌子上座談過的夥伴，於情於理，她都會受一些情緒上的影響。

  左巒風曾舉薦了一個地方，有低矮的白牆綠瓦的房屋，清澈見底的流水河道。

  春日滿城花開，花香四溢瀰漫著整座小城，夏日有垂落在溪邊的柳樹，蝴蝶蜻蜓紛飛，清涼避暑，秋日道路旁有橘色的楓葉，滿城繽紛，秋風習習，冬日有雕刻成型的冰雕，奇形怪狀，冰雪世界，是一座安靜悠閒又有樂趣的小城。

  也是文人騷客喜愛之地，梨城。

  華玦不想讓溫荔再待在這個傷心之地，聽著京中各路消息，讓她憂心，便帶她去梨城散心養胎。

  以山寧嫿，竹馬晉安，都跟著。

  同行的還有溫芷。

  馬車行的緩而慢，到梨城用了五日的時間，中途有四晚都在上好的客棧休息。

  抵達梨城的那晚，梨城正在舉行花燈節。

  整個小城熱鬧非凡，夜晚燈盞高掛，亮如白晝，閃爍若星，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

  熱鬧程度一點也不次於寧京城的醉仙樓。

  馬車行到客棧停下，溫芷沒見過這些，夜晚她幾乎未出過門，雙眸當即亮了起來。

  「姐姐姐夫，那邊，那個，好漂亮啊！」

  溫芷雀躍著。

  華玦見人多，怕人群擠到溫荔，不想她這麼勞累。

  「今日休息一晚，明日我們再出來逛逛。」

  「不行！今日有花燈節，明日就沒了，姐夫。」溫芷嘟起嘴巴，撒嬌道。

  「那讓以山寧嫿陪你去，我和你姐姐留在客棧休息。」

  「也不行！姐姐姐夫不去，小芷一個人逛有什麼意思啊！」

  溫芷見華玦說不通，便前去抱著溫荔的手臂晃一晃，柔聲道：「姐姐，你就讓姐夫帶我們去嘛，今日就在就近的地方逛逛便回，好不好嘛？」

  溫荔無奈，看華玦一眼。

  只這一眼，華玦便不能再拒絕了。

  溫芷頓時歡呼雀躍起來。

  以山竹馬去客棧訂房，放東西。

  溫芷拉著溫荔的手，往人堆里走，華玦上前，將溫荔護在懷裡。

  「姐姐姐夫，這個面具好漂亮！」

  華玦朝晉安看了一眼，晉安上去付銀子。

  「唉！姐姐姐夫，你看那個糖人好有意思！」溫芷戴上面具，又掙開溫荔的手，轉而跑到另一邊的小攤上。

  街道上人流較多，溫荔喊她，她不應。

  她剛鬆了華玦的手，朝溫芷走去，一支箭照直了射在那家糖人的鋪子上，接著第二支第三支燃著火的箭朝溫荔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