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二章：揪心

  「我以為你知道為什麼。」溫荔走過去，並未入座。

  華琰剛垂了眸子，端酒要飲，聽溫荔如此說，他手頓住，抬起眼皮看她。

  

  看了半晌，他忽地沉聲一笑，飲了一口酒，道：「你那個傳話的小子呢，今日臣弟想找人傳話叫皇嫂來，發了半日訊號，那小子就是不來，臣弟以為皇嫂再也不打算見臣弟之後將那小子辭退了。」

  「死了。」溫荔說的平靜，她該把弄影的死怪在自己頭上，可她更想把弄影的死怪在華琰頭上。

  華玦若沒有危險，她也不會叫弄影去幫他。

  華琰微怔，問：「如何死的？」

  「出了寧京城去綠蘿村的那條路還記得麼？」

  兩秒後，華琰抬手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把酒杯扔在桌子上，酒杯在桌案上滾了一圈，砸在盤子邊上又滾過來掉在地上。

  「死了就死了吧，一個奴才而已。」

  溫荔繃緊下頜，攥緊手。

  她平復了一會，問：「他是不是在你手裡？」

  華琰先是一愣，而後氣極反笑，語氣輕浮道：「怎麼，你擔心了？」

  溫荔不語。

  她只說了他，華琰便明白她問的是誰。

  這個人，從出生起便是他的敵人，他與他比讀書，比騎射，比算計，現在還要比在一個女人心中的地位，他沒贏過一次。

  這種感覺讓他幾欲捏碎了拳。

  「你就那麼關心這個人？」他俯身，將身子向前傾斜，如鷹的眸子變得脆弱，隱含失落：「他有什麼好，讓你忘記仇恨，變的不可理喻。」

  溫荔沉默。

  華琰驟然起身，抬腳踹了一腳面前的木桌，將桌子踹的歪斜到一邊去。

  酒水灑了華玖一身，他剛開口要嚷，但看著華琰似要吃人的眸子，漸把埋怨的話吞了下去，自己默默擦拭。

  「溫荔，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竟為了他而上門來質問我，你是愛上他了麼？」華琰開口大吼，滿身酒味。

  激動，無以復加。

  提到愛，溫荔心臟狂跳。

  她否認，不是愛，是還恩。

  他救她多次，她應如此，該來問。

  華琰話畢，看著她，等了一會，見溫荔不張口，他大笑：「他早該是個死人了，若不是你，他早就死了。若不是你來府中求我給他解藥，他能活到今日？我能如此心力交瘁？」

  他大步上前，扯住溫荔的衣領，湊近自己，大聲道：「對，最想他死的人從始至終都不是你，是我，我做夢都巴不得他死掉，這樣沒人跟我爭，沒人跟我搶，我也不必那麼辛苦！」

  溫荔被他扯住衣領搖晃的頭暈目眩，她雙手用力推開他的肩膀，人也激動起來：「你就這麼想讓他死，這麼急不可耐！」

  是了，華琰說這番話，來這喝酒，是不是他已經死了，被華琰殺掉了，所以他們才來這喝酒慶功？

  她這樣想，心疼的呼吸不上來。

  華琰被推的跌坐在軟椅上，人一瞬就冷靜下來，他冷聲道：「不是我急不可耐，是你，溫荔，是你變了。」

  溫荔咬緊牙關，隱忍著要爆發的情緒，問：「他是不是死了？」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微顫：「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經殺了他？」

  華琰大笑：「是。」

  他早在夢裡殺了他無數次，各種方法，各種死相，華玦在他心中是永遠的敵人，也是永遠的死人。

  當年他設計除的是太子，只是陰差陽錯七皇子替他擋了。

  這場奪嫡持續的太久了，久到他筋疲力竭，只想速戰速決，永絕後患。

  溫荔死死咬住牙關，轉身出門。

  他死了。

  這三字轟然在她心中炸開，腦袋一片空白，心裡驟然空了。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重複，呆板，機械，一下又一下敲擊著她的理智。

  要脆弱了嗎？要哭了嗎？

  又要矯情了哦？

  她紅著眼睛出門，關上門，背靠在門板上，深吸一口氣。

  沉重而悲傷的情緒占據著大腦，她沒注意以山不在門外。

  門外驚鴻還在咿咿呀呀唱著，溫荔雙耳卻聽不清他們到底唱的什麼詞，只覺得周圍紛擾嘈雜，亂的沒有頭緒。

  她遲緩的走幾步，腳如灌鉛般的沉。

  人站在木欄杆旁，看著下面二樓的妓女，一樓的歌舞，人搖搖欲墜，昏昏沉沉。

  手腕突然被人扼住。

  溫荔轉頭，對上他的眼。

  「溫荔。」

  華玦雙眸凝視著她的眸，深情，沉溺，再多一分都是罪過。

  她恍惚。

  這是什麼，現實還是幻覺？

  「不是說過，有個秘密要告訴你麼，不好好待在南馨苑等我，怎麼在這亂糟糟的地方？」

  她雙眸一下也不眨，看著他。

  真真切切，不是夢。

  恍惚間，她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臉，刀削似的臉龐在她手心中遊走，觸感真實，有溫度。

  「你還活著？」

  華玦突地笑了一下：「怎麼問這種傻問題。」

  「跟我來，帶你去個地方。」

  他牽住她的手，順著迴廊往上走。

  後半路，看戲的人擠在一起，沒有位置，他們站著，將路堵得水泄不通。

  華玦用手臂替她擋開熙熙攘攘的人群，溫荔走的十分順暢，幾乎沒人擠到她，撞到她。

  她忽地想起以山，問：「以山呢？我讓她在門口等我。」

  「我打發她先回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寧嫿竹馬說的。」

  「你……」

  等了半晌，溫荔沒了後話，華玦回頭看她：「嗯？」

  「沒事。」她笑了笑。

  華玦帶她上了四樓。

  四樓安靜都是雅間。

  走到一處門口，門虛掩著，華玦停了步子，伸手推門，請溫荔先進去。

  溫荔站在門口，朝里探了一眼。

  這間屋子名為「蘭」，屋內以蘭為裝飾，十分雅致。

  正對門，一個穿著蘭花青衣的男子立在一面牆前，看著牆上的山水畫出神。

  她看了一眼這男子，眼睛便移不開了。

  男子雙手負在身後，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著，面容白淨，那眉時而蹙著成川，時而舒展成一。

  這推門的打擾卻沒影響他一絲一毫。

  溫荔以為自己看錯了，她閉眼，再睜眼，他就站在那，半步也沒挪動一下。

  她從一個揪心掉入另一個揪心……

  景子臻……你不是死掉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