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一章：棺槨

  以山倏地鬆開竹馬。

  竹馬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沉默，不說話。

  太子府要完了。

  這幾日，溫荔照常待在南馨苑，與平常無異。

  竹馬一日三次往南馨苑跑，說著囡州那邊最新的情況。

  君越在菊月苑以淚洗面，君家派出去的人也失聯了，君將軍君臨束手無策，所以她漸相信太子戰死囡州，回不來了。

  聽聞太子帶去的貼身侍衛說，看到太子被敵軍殺了，砍下頭顱拋到了死人堆人，他們把人骨翻了個底朝天，沒找到太子的頭。

  太子戰死囡州這件事，從流傳變成人們口中的事實。

  所有人相信這便是真的。

  本書首發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皇帝雖遲遲未鬆口，但廢太子和重立太子的詔書已擺在案上，就等囡州那邊最後一道消息確定下來，便簽字蓋章。

  這幾日，一日一個消息。

  五皇子派去的人回來稟報說，囡州的一個村落里找到了太子的戰袍與佩劍，不過穿著戰袍的男子臉被火藥炸毀，面目全非。

  戰袍、佩劍與面目全非的男子被帶回寧京城，上交皇帝。

  除了太子的貼身侍衛，太子帶去的兵馬已全軍覆沒，沒人能證實太子的身份。

  朝野上下，所有人認定這面目全非的男子便是戰死沙場的太子。

  京中潮水暗涌，各路人馬蠢蠢欲動。

  現在的局勢，無論華玦死與活，只要皇帝將太子之位傳給五皇子，一切成定局，華玦便無翻身的機會。

  寧京城突地靜了幾日，囡州那邊再沒傳來太子的消息，一切如一灘死水，沒有新的希望。

  聽聞重立太子之事就在這幾日，且華玦的牌位已備下，靈堂設在太子府，只等皇帝一聲令下，便發喪。

  溫荔坐在南馨苑的院子裡，她看著門口，單手無意識的扶上皓腕上的玉鐲，冰涼徹骨。

  起初她不信，可那邊一點好消息都沒有，傳來的全是噩耗。

  所有人都在等待。

  「太子妃，來了。」以山從外進來，忍住某種情緒，低聲道。

  溫荔起身，一腳輕一腳重的前去安寧殿。

  以山寧嫿，和南馨苑一干宮人默默跟著她。

  其餘人都穿著白色的縞素，唯溫荔是一身灰藍色長裙，她不是不知道今日要做什麼，只是不想換那身為死人穿的衣服。

  這種衣服，她穿夠了。

  從南馨苑到安寧殿筆直的一條路，說長不短。

  她走的極緩。

  皇帝的意思是要將華玦的靈堂設在安寧殿，三日後下葬。

  華琰親自運送棺槨到太子府。

  一隊人馬穿著喪服，華琰走在最後，前面有小廝在指揮棺槨應該放在哪，蠟燭要擺在什麼位置，供奉用的東西擺多少等等。

  溫荔到安寧殿的時候，她抬頭看，門匾上掛著大大的「奠」，白陵隨風四處飛舞。

  華琰穿著喪服倚在安寧殿院落的朱紅色門上，雙手抱肩，時不時拿手指一下：「左邊點。」

  君越跪在棺槨前失聲痛哭。

  悲傷的氣氛被渲染的很重。

  溫荔立在門口，良久沒進去，她的手指冰冷，雙腳發木。

  華琰察覺到什麼，轉頭看一眼，看到溫荔。

  「你來了。」他問一句，是平常的那種語氣，沒有嘲諷。

  溫荔點頭，問：「棺槨里的是什麼？」

  華琰突地淡笑了一下：「當然是皇兄了，還能是什麼。」

  「我要看看。」

  「入葬的時候自然會看完再封棺，這會看什麼？」華琰收了笑，板著臉。

  「不能看？」

  「也不是。」

  「那我要看。」

  華琰見她執拗，便順了她，他揮手，有人帶溫荔前去驗棺。

  以山要跟著，寧嫿撇嘴，拉了她一把：「咱們就別看了。」

  以山看寧嫿一眼，沒理，扯回衣袖，跟著溫荔前去。

  不親眼看過，誰會以為他真的死了。

  君越淚眼婆娑抬頭，看著溫荔，滿眼的恨。

  「開棺。」溫荔淡淡道，臉上沒有情緒。

  「慢著！」君越由嬤嬤摻著，從地上起身，擋在溫荔面前：「今日又不是下葬的日子，為何要開棺，你這樣做是存心讓殿下魂魄不寧！」

  溫荔神色未變道：「我只是看他一眼。」

  「殿下不想見你！是你害死了殿下！是你！」君越已顧不得現在是否還有外人在場，華玦不在了，她溫柔落落大方給誰看。

  溫荔咬緊牙關，在堅持。

  以山擋在她面前，一字不發。

  「你到底要看什麼啊，你沒聽說麼，殿下如今面目全非，你是存心想讓他難看是不是，你就不能念點殿下的好，讓他好好離世！」

  君越淚如雨下。

  溫荔鬆開齒，低咬出幾字：「因為……我不信，他死了。」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

  君越頹然倒在棺槨旁，哭聲陣陣。

  以山低了頭，將情緒掩藏。

  「開棺！」溫荔道。

  小廝看著華琰，華琰點頭。

  棺槨被打開。

  一聲沉悶的聲音，將人的心臟拉開一道口子。

  以山扶著溫荔，上前。

  棺槨里，那人穿著太子的戰袍，金黃色的盔甲灰敗、髒亂，手邊放著他斷掉的佩劍。

  指甲縫裡藏著戰爭中的污垢與血腥，那雙手不再骨節分明，不再白皙修長，它們交疊的一起，像一塊被遺棄的破爛。

  溫荔目光上移。

  那人五官扭曲，像一塊被燒毀了木炭，沒有遠山似的眉，沒有殺人奪魄的眸，她認不得。

  這不是華玦。

  不是。

  她的手和以山的握在一起，不知是誰的在抖。

  一秒後，她再也看不下去。

  只覺得某種東西衝破五臟六腑，將她的心肺震碎。

  那瞬間，她恍惚。

  最後一次見他，他們都說了什麼。

  他嚴肅道：「我們是夫妻，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

  他問她：「你現在最想做什麼？」

  「想去拜佛。」

  「好，等囡州的事解決完，我便帶你去。」

  「嗯。」

  「今夜，你要和我同床共枕了？」

  「不了，我在椅子上將就一夜，明日一早離開。」

  「我怎麼捨得你睡木椅，條件再艱難，我也不容許你受苦。」

  她不可控制的從嗓子裡嗚咽一聲，不想哭。

  她沒臉哭。

  她也沒立場哭。

  這是她算計來算計去的結果，這是她為景子臻報仇後的結果。

  為什麼心如刀絞，為什麼痛的難以呼吸。

  為什麼要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