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 維爾芙的歸來

  這是一座血腥的刑房。

  牆壁上沾滿了粘稠的血跡，幾根令人浮想聯翩的鐵鉤從天花板上垂了下來，簡陋的木架子斜靠在牆邊，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殘忍刑具。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血腥氣，有某種可憐的生物正在浸透鮮血的木板上掙扎，但才扭動了兩下，便被一隻煞白的手按住腦袋，再也無法動彈了。

  「給我……去死吧！」

  鋒銳的屠刀猛地剁下去，帶出一道刺眼的寒光。傑森一刀剁掉了案板上那條活魚的腦袋，還在扭動的魚身卻掉了下去，直接落在白瓷磚鋪成的地板上。

  「草，做菜真是不適合我……」

  殺人魔一邊抱怨著，一邊彎腰拾起地上的殘屍。開始剔除魚身上的鱗片，結果卻因為用力過猛，直接割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媽的……乾脆用手指熬湯算了，說不定還能調味。」早已放棄治療的殺人狂罵了一句。

  

  事實證明，即使殺人技巧極度高超，也不一定會精通烹飪。此時此刻，傑森甚至開始羨慕起自己一向鄙視的那些人類屠夫了。

  她把自己斷掉的手指和魚肉一起扔進鍋里，看著皮膚在熱水中剝落，湯汁迅速被染成暗紅色，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忘記給魚放血了……

  「靠，乾脆去餐廳算了。」低頭看著鍋里被煮沸的鮮血，殺人魔搖晃著暗紅的長髮，無奈的罵了一句。

  對於做菜這種事，她也嘗試了許多次，但總是以失敗告終，看來自己永遠也無法也無法成為廚師了，不過還好這座基地里有餐廳在……

  雖說基地餐廳里供應的食物，和美味二字完全扯不上關係，但傑森進食只是為了補充能量而已，對於這個曾經和禿鷲搶奪腐肉的傢伙來說，就算味道再糟糕也無所謂。

  在離開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客廳里用白骨打造的「沙發」，那名身穿黑衣的魔女，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簡直像是死了一樣。

  「這傢伙還能醒過來嗎……」傑森長長的嘆氣。

  張洛那傢伙最近似乎很忙，才會把這個惡魔託付給自己照料。不過現在看來，維爾芙不管呆在哪兒都一樣，因為她完全就沒有一丁點要醒過來的跡象。

  想到這裡，傑森沒說什麼，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卻看到那名金髮魔女的雙眼突然睜開了。

  「……」

  眼見維爾芙醒過來了，傑森興奮的走上前去，還來不及打聲招呼，卻突然發現對方原本茫然的藍色雙眸，突然化為詭異的暗金色。

  緊接著，那名魔女光滑的皮膚上，驟然覆蓋上一層灰色的「裝甲」。

  砰！

  伴隨著爆炸的巨響，整座基地猛地震顫了一下，隨後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怎麼了？」

  居住在基地西側一座「健身房」里的費德瑞克.卡雷蒙，才剛打開門進入走廊，便看到一股燒焦的白煙涌了過來，同時飛過來的還有一具被燒焦的軀體，暗紅的長髮鋪散在地面上，宛如一朵盛放的血腥之花。

  「那該死的……女人……」

  在卡雷蒙驚訝的目光中，傑森邊罵便站了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被燒焦的棕色披風，以及只剩下一半的曲棍球面具。

  感受到背後傳來的暴怒殺意，正要繼續罵人的傑森突然回頭，只見那名身披鱗片的魔人，已經大步走出蒼白的煙幕，站到了自己身後。

  和但丁這樣的半魔人不同，身為純血魔人的維爾芙，身上的鱗片型護甲只有一種顏色。在同樣化為灰色的頭部上方，原本的長髮變成了扭曲的蛇蠍，還長出了形似公牛的雙角。

  「那個男人在哪兒？」維爾芙眯起邪惡的暗金色眼瞳，又問了一遍：「他在哪兒？不說的話就殺了你。」

  「你剛才已經動手了對吧！混帳！」傑森氣急敗壞的舉起屠刀，對著魔人的脖頸砍了過去。

  她的速度快到帶出一道模糊的殘影，令人類完全無法反應。只可惜就算再怎麼快，橫行於人類世界的殺人魔，也完全無法同魔人對抗……

  轟！

  維爾芙舉起左手，指向傑森的腦袋。又是一聲巨響，走廊里霎時間亮起一個火球，傑森和卡雷蒙一起被轟飛，冒著煙摔在十米外的金屬過道中，把地上的鐵板燙得通紅。

  「那個男人在哪兒？」維爾芙一字一句的問。

  「你瘋了嗎？」傑森怒吼道。

  回想起劇組裡那個溫柔無比，成天為其他人端茶送水的美女，傑森幾乎無法相信，現在的維爾芙和之前那名女子是一個人。

  她之前也曾聽說了維爾芙的死訊，當時還難過了一會兒，這次看到魔女的歸來，雖說表面上沒什麼反應，實際上還是很開心的。

  但是……情況顯然和過去不一樣了。

  傑森不知道維爾芙是受了什麼打擊，但那個十分溫和，甚至還有些怯懦的女子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溝通的殘暴魔人。這樣說來，自己也只能……

  就在傑森打算釋放自己真正的力量，同眼前的魔人抗衡的時候，只聽魔人身後的煙霧中，傳出一個平靜的聲音：

  「等一下，我在這兒。」

  聽到張洛的聲音，灰暗的魔人猛然回頭，覆蓋著鱗片的臉部扭曲起來，攥緊了尖利的雙爪，身上透出毫不掩飾的憎恨：

  「是你殺了他……」

  面對維爾芙的指責，剛剛走出煙霧的黑衣男子並沒有辯駁，而是毫不猶豫的承認了：「你說那個魔人？那的確是我殺的。」

  張洛話音剛落，便看到眼前已經亮起毀滅的金色光芒，但這一次卻並沒有發生爆炸，因為那個飛來的大火球，直接被他身體前方的空間門扔到儲物空間裡去了。

  「這裡有點太狹窄了，我們去院子裡聊聊吧。」

  在說話的同時，身穿黑風衣的年輕男子，毫無預兆的出現在維爾芙身邊，不等魔女反應，已經用右手抓住她的腦袋，拖著她在走廊里狂飆上百米，撞開了基地建築的大門，飛到營房外側的院子中。

  砰！

  才剛剛停住腳步的張洛，身體頓時被火焰吞沒了，但卻依然是毫髮無傷，只是退後幾步，站在剛剛爬起來的維爾芙面前，低聲道：「你還不明白嗎？那個魔人只是把你當炮灰罷了。」

  「那又怎麼樣？是那位大人提拔了我，才讓新生的我成為魔界士兵！」狂怒的維爾芙舉起右手，一桿滿是尖刺血腥的長矛突兀的出現在手中：「而你，殺掉了我的恩人！」

  「新生……」聽到這個詞，張洛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真的記不起以前發生的事情了嗎？不管是我還是剛才那個被你燒焦的女人，其實都是你的朋友來著。」

  此話一出，維爾芙雙眼中的暗金光芒，驟然減弱了幾分，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她彎下腰，扔掉了手中的長槍，雙手抱住腦袋喃喃自語：「怎麼……」

  ——有一些朦朧的記憶殘片，出現在自己的意識中，她回憶起一個滿是自動機器人的金屬建築，以及裡面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影，那些人似乎都很快樂的樣子。但是……

  想起那名發掘了自己的魔人指揮官，被眼前的男人轟得灰飛煙滅，維爾芙咬牙切齒的搖了搖頭，猛然抓起長槍對著張洛扔了出去：

  「過去的我，已經死了！」她吼道。

  鋒銳的紅光撕碎了剛剛破曉的慘澹天空，張洛側身躲過了對方的全力一擊，剛剛從基地建築追出來的傑森卻悽慘的中了招，甚至都來不及慘叫便被猩紅長槍貫穿胸膛，整個人和長槍一起飛回了走廊中。

  「你應該是想起了什麼吧？別再逃避了！」張洛認真的凝視維爾芙那雙金色的眸子：「這邊才是真正適合你的地方！難道你覺得在那種毫無意義的戰場上送命很有趣？」

  「住口！」魔人瘋狂的咆哮起來：「魔界的軍人，才不會參加什麼『沒意義的戰爭』！我不允許你玷污他們的榮耀！」

  「好吧……」

  看著維爾芙失去理智的模樣，張洛面色陰沉的嘆了口氣：「你好像真的無藥可救了。」

  維爾芙的手中，再度出現了滿是尖刺的血腥長槍，揮著那杆長槍向張洛衝過去，卻突然感受到一陣暴虐的「引力」，從自己正前方的那個男人腳下迸發出來。

  「這是……什麼……」

  在那股瘋狂的吸力之下，維爾芙的速度再次加快，整個人瞬間衝進了張洛懷中，然後被那傢伙鐵鉗般的雙臂牢牢束縛住，徹底無法動彈了。

  「放開我！」她發出憤怒的呼喊聲。

  「既然你還想回去參戰，我就讓你看看那個戰場的模樣如何？」張洛說著再度用力，環抱在維爾芙身前的雙臂，勒得魔人的護甲都發出咯咯的響聲，同時令她手中的長槍也脫了手。

  無視了懷裡那名魔人的掙扎，張洛大步走向院子北側，那道自己剛剛準備好的傳送門：他原本的打算是等到弗蘭肯斯坦睡醒之後，和她一同前往撒哈拉沙漠的戰場，不過現在也只能改變計劃了。

  「嗡嗡……」

  隨著一陣熟悉的眩暈感，張洛和維爾芙出現在荒蕪的沙漠中，被束縛在張洛懷中的魔人本來還在掙扎，看到身邊沙地上的景象時，卻突然停止了動作。

  「你明白了吧？」張洛低聲說。

  ——數不清的殘缺屍體，鋪滿了眼前的沙地，令沙漠徹底化為了血腥的沼澤，刺鼻的血腥味道幾乎令人窒息。

  在那些死狀無比悽慘的屍體中，赫然出現了許多惡魔士兵，甚至是魔人的殘屍。在這種長時間的血腥戰爭中，就算是擁有近乎不死體質的魔人，也會因為耗盡能量而徹底死去！

  「我……」

  注意到屍山血海里一枚熟悉的魔人頭顱，維爾芙激動的喊出聲來：「如果我在的話！他也不會……」

  「別再天真了！」張洛的怒吼嚇得懷裡的魔人抖了一下：「你覺得光靠自己一個人就能改變戰局？看看這裡的情況吧！這根本不是光靠一兩名士兵的力量，就能改變的戰場！」

  遠方的天空中下起了血雨，數十具屍體墜落下來，在不自然的厚重雲層上方，還能隱約看到一些致命的亮光。

  「這場戰爭根本就毫無意義，如果你還想拯救自己的同類，需要的並不是和他們一起送死，而是讓他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張洛低聲說。

  「戰死者的榮耀……」維爾芙還想爭辯。

  「這種地方有個屁的榮耀。」張洛粗暴的踢開腳邊的一節手臂：「你覺得在這裡被分屍，有任何榮耀可言嗎？」

  如果說這場戰爭一開始是為了對抗腐蝕星的話，演變到現在就已經毫無意義了，還在天空中自相殘殺的怪物們，只是在樂園中散發出的負面情緒影響之下，繼續憑藉本能進行廝殺罷了。

  「可是……我……」

  事到如今，維爾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環顧四周凝視著這座無比血腥的殺戮場，她心中本已熄滅的一道火焰，再度燃燒起來：

  「我們為什麼要自相殘殺？」

  從等級分明的魔界誕生的她，從出生以來就親眼目睹了許多場殺戮，甚至看到過童年的玩伴互相殘殺，直到最後同歸於盡。

  和普通的魔人不同，她並非是那種血腥野蠻的存在，而是罕見的，並不喜愛殺戮的魔人。

  明明是同類，為何要互相殺戮？

  就算不是同類，應該也會有溝通的方法……

  在許多年前，因為出眾的血統而被第一次徵召為士兵的時候。為了活下去的維爾芙，把自己內心深處的善良一面，死死的壓制在心底。

  但是，在見到了「那傢伙」之後，她卻終於如願以償的得到了短暫的安寧。

  「是你嗎……」維爾芙喃喃自語，身上的魔人護甲開始消失，再度恢復了人形。

  ——原本模糊不清的記憶殘片，終於開始清晰起來。她想起了那個每天總是迴蕩著笑聲的攝影棚，不正經的「燒傷男」弗萊迪，以及脾氣暴躁的紅髮殺人魔……

  「沒錯，是我。」張洛點點頭，鬆開了自己的雙臂。

  「你……」

  終於回憶起一切的維爾芙，回過頭和自己的「老朋友」對視，想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那個，我覺得你還是先穿衣服吧。」

  看著不著片縷的金髮女子，張洛無奈的提醒了一句。